不悦地睨了他一眼,水绮罗再度把目光移回麒麟身上,“虽然你的口气不像,但我还是会当作是称赞收下。”
冉大师……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在黑市也曾看过冉大师的作品,只可惜是假货,原来这是真货。但……也不知怎么着,第一眼还没感觉,可是在仔细多看几眼以后,这尊麒麟像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是假货。”平静的嗓音没有起伏,向晚对那尊麒麟像打一开始就没有多看一眼。
“假货?”水绮罗和住持同时一愣。
不可能呀!她的眼光很少会出错的。水绮罗很是怀疑向晚的话。
不可能呀!这可是他们寺庙里最有名、最值钱的一尊真品!住持更是打心眼里不相信他。
“这不是冉缨的风格。”摇着凉扇,向晚的神情冷淡。
“这不可能是假货呀!”住持急忙辩白。
“你见过冉缨本人吗?”向晚反问。
“这……贫僧没见过……”住持的语气迟疑了起来。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真货?”向晚再问。
“所以你见过冉缨本人?”水绮罗此刻的神情难测。
“她的第一件作品你看过。”略过她的问题,向晚突如其来的说了一句。
“有吗?何时?”水绮罗大吃一惊,怀疑他怎么知道自己在黑市见过赝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的眼神流露出玩兴。
水绮罗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眼角余光突然接触到他手上挥动的凉扇,猛然顿悟。
“难道是那把凉扇?!”那是他坚持带着的原因?
漆黑的眼神兴味盎然,但其中的神采已经泄漏出答案。
住持在两人的眼神交会间慢半拍得到结论。
“你是说……那把破扇比这尊麒麟像还要值钱?!”住持失声高喊。
向晚颀长的身形如今看来如挺立在严冬的梅花般清雅,高傲,且毫不客气——
“当然。”
砰!
两道身影被扔出麒麟寺的大门,重重跌落在地。
“被赶出来了。”慢条斯理的起身,向晚拍拍身上的灰尘,语气轻松。
水绮罗首次忘了在意自己的外表有多糟,从地上一跃而起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揪起向晚衣领,将怒咆扔向他的脸,“你可知道我在那可恶的住持身上花了多少钱!你却没画出半张画!”
一两白银加碎银!想到她就气!
“我说过不画了。”进去麒麟寺的一两白银不算,早在大殿的时候他就说过他不画,后头所付的更是她自己的酒钱。
“那要怎样你才要画?”说要画的是他,可积极寻找灵感的却是她,有没有搞错呀!她虽然是金主,但可不是个只会花钱的笨蛋。
“你找错方向了。”体弱多病的他挣脱不开她的力道,也懒得挣扎,整个人挂在她手上。
“找错方向?”
“不过是些雕像和画作这种假的东西,哪能勾起我想画的欲望。”他露出讪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水绮罗拧起眉。
“我要看真的。”向晚扬起可恶的笑容。
“你——”她抡起粉拳,眼看就要朝他的脸上落下。
第4章(2)
“大姐姐、大姐姐。”
衣角的拉扯感加上稚嫩的呼唤,水绮角垂首一看,见到了一对衣着粗劣的小兄妹。
“有事?”对于暴行被打断,她显然很不爽,口气也不是很好。
小兄妹被她的怒颜给吓到,两个人同时退了一步,交头接耳了几句,这次由哥哥站出说话。
“姑娘,你们想要找麒麟对不对?”
闻言,水绮罗先是瞪了向晚一眼,才回答:“你们知道麒麟在哪?”
“嗯。”兄妹俩不断点头。
“活的?”她又问。
“嗯。”兄妹俩又点头。
“你们亲眼看过?”她再问。
“嗯!”兄妹俩更是头点个不停。
放开向晚,水绮罗双手环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两个个头不过到自己腰际的小孩。
“要付多少银两你们才肯带路?”
向晚挑高一眉,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原本他还在想,依她的性子可能会狠狠的教训两个孩子不可以说谎才是。
只见两兄妹再度低头咬耳朵,这次花的时间比刚才还长了许多。
水绮罗也没催促,仅是在一旁等着。
最后两兄妹终于讨论出结论,“十文钱!”
“十文钱?”看着男孩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个十,她的语气颇为讶异。
“太、太多了吗?”男孩有点退却,在他身后的妹妹更是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如果他们不能拿到十文钱,便不能给娘亲看大夫。
“太多?”水绮罗仍是用同样的语气神情,一脸不敢苟同,扳起手指算给兄妹俩听,“首先我不走路,所以你们要带路势必得替我找辆马车,那就是二十文;再来算算路程远近,假若要过夜的话再加十文;若用膳的话,我想依这里能吃到的膳食程度来看,勉强一个人算五文钱,我们四个人就要二十文,零零总总算下来,五十文钱才差不多。”
“五、五五五……”男孩似乎没料到只是带路便能赚到这么多钱,结结巴巴好半天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水绮罗伸手替男孩合拢嘴,掏出一小块碎银交给他,“这里差不多五十文了,就当作是我雇你们的费用。”
男孩惶恐的接过,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她,“真、真的值那么多?”
他不过是要替他们带路而已。
“我不想再算一次给你听。”原本脸色稍微柔和的水绮罗转眼间又皱起眉,摆出不耐烦的神情。
男孩看了妹妹一眼,两人脸上同时泛起如释重负的笑靥。
“那个……”男孩重新迎上她的目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起来我也有点累了,午膳也还没吃,我看咱们未时再出发吧。”
兄妹俩笑得更开心,频频点头谢过水绮罗以后,迈开匆忙的步伐离开。
水绮罗瞅着兄妹俩的背影,直到那两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才收回视线。
“刚才不是才说花了冤枉钱吗?”向晚不识相的提起。
“五十文跟一锭白银怎么能相比?”她说得满不在乎,完全不见稍早为了白白损失的银两大发雷霆的模样。
她以为骗得了那对兄妹,就能骗得了他吗?那一锭碎银可不只五十文呀!
“你知道他们有急用。”他点出事实。
其实,从那对兄妹不断交会的眼神即可看出他们是急需用钱才会找上他们,至于那对兄妹究竟知不知道麒麟的下落,便不得而知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愿意将银两给他们,甚至让他们先去办要紧事而不阻止。
向晚总是了无生气的黑眸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紧紧盯着她。
“我怎么知道,我们又没说。”她只是需要两个能带他们找到麒麟,供这个难缠的男人绘图的灵感罢了。
呵,嘴硬的丫头。
“你确定他们会回来?”他又问。
“不回来我也没辙。”耸耸肩,她显得不怎么在意。
“不去找他们?”
“又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从何找起。”掏出镜子,她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
适才她可不是如此豁达。向晚暗忖。
“走吧,我肚子饿了。”收起镜子,她迈开步伐往和那对兄妹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来她似乎不像他想像中的那么贪财,对于施舍,她也不吝啬。
向晚的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一抹暖意,看着她的眼神也多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意味。
“等等。”他唤住她的步伐。
“嗯?”轻应了一声,她缓下脚步在不远处回过头。
向晚慢慢踱到她身畔,突然伸手捏捏她的粉颊。
水绮罗一怔。
“呵呵。”见状,向晚发出爽朗的轻笑。
不同于以往沙哑难听的破锣嗓,此刻他的笑声轻快且开朗,仿佛划破了正午的闷热,带来阵阵清爽。
水绮罗有片刻沉醉于他的笑声之中,忘了言语。
他平常是这么笑的吗?
她自问,却想不起曾经听他这么笑过。
暖暖的日头,爽朗的笑声,人来人往的街上,却只有她独自享受着这一刻在心头宛如花苞盛开般的滋味。
曾几何时起,他在她面前少了挑衅意味十足的讽笑,多了这种不具任何意义单纯的、率直的笑容?
这个男人……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走了。”向晚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她愣在原地没跟上,这次换他转过身等她。
猛地被唤回理智,失神的模样被逮个正着,水绮罗俏脸一红。
“没事笑得那么开心干嘛?发癫啦!”
“我笑也碍着你了?”心情显得很好的他,并没有用上自己的毒舌功力。
“就是!”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她把所有错都推到他身上。
“哦,那倒是说说哪里碍着你了?”
“我肚子饿了,不想同你说这些有的的!”
“你不说我就当你是恼羞成怒了。”
“我没有恼羞成怒!”
“你明明就有。”
“没有!”
“有。”
喧哗杂乱的街上,只见他们一路吵吵闹闹,引来路人。
水绮罗完全忘记要维持自己的仪态。
向晚也忘了初时打定主意把她赶走。
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人都有改变,只是自己都没发觉。
第5章(1)
未时一到,两个小兄妹准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要出发了?”喝下最后一口茶,水绮罗付了帐,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向晚则是慢慢地拖着,一杯茶放到凉也不见他喝了多少,就是没有起身的打算。
“这位大哥哥不去吗?”男孩瞥过向晚。
水绮罗凝神细看他好一会儿,突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话落,她也没交代要上哪去,出了饭庄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中。
兄妹俩站在一旁和向晚大眼瞪小眼,不敢轻易移动半步。
“坐下。”向晚指了指面对自己的位置要他们坐下。
交换了一眼,男孩替妹妹拉开椅子让她先坐下,才跟着入座。
“你们叫什么名字?”向晚状似随口提起,伸手招来店小二要了一壶酒,再上一些下酒的小菜,反正等会儿自会有人替他付钱。
“朱暖墨。”男孩思索了片刻,开口回答。
从头到尾没开过口的女孩,迟疑了好半天后,才呐呐地开口:“我、我叫朱寒釉……”
“暖墨跟寒釉?”
兄妹俩同时颔首。
“真是好名字,替你们取名字的人肯定很疼爱你们。”向晚勾起和煦的笑痕,恬静自在,不带半点恶意和邪气,很快笼络了朱暖墨和朱寒釉的心。
“是娘替我们取的!”朱寒釉立刻神气地回答。
“那要好好珍惜你们的名字。”向晚的笑容更加随和。
朱暖墨和朱寒釉总是充斥着不安的眼神终于染上属于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纯洁,单纯的快乐。
“大哥哥和那位姑娘是朋友?”朱暖墨有些好奇。
“从何看起?”他们一路上可都是假冒兄妹的名义,虽然两人外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因为你们的穿着打扮,还有长相都不像。”朱暖墨端起面孔,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
“表情也不像。”朱寒釉忍不住插嘴。
“对啊,大哥哥,你还会笑,可是那位姑娘从头到尾都没笑过,虽然说不像在生气,但就是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朱暖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