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仲阳坐上自己家的轿子时,回头看到李敏,点了点头说:“今日老夫又受隶王妃恩情了,改日必登门道谢。”
那是,有她李敏在前头挡着,这只老狐狸的脑袋最少保得住没有落地。
或许是硬要卖个人情给她,鲁仲阳告诉她:“华婉仪母子暂时平安。”
李华根本是装的,连皇帝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李敏目送老狐狸走了,回身,走到马车前,上车后,掀开车帘一看,只见他翻身骑上马之后,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伏燕过来向她转告他的话:“王爷有事要回去下码头。”
不是因为大皇子要回来了吗?
反正,尤氏心里认定了,连大皇子回来,都是她李敏的阴谋诡计。
回到家,婆婆把门关上,对着她李敏开始训斥了:“我知道你性情耿直,但是,不应该不分是非,不分公私。”
“母亲是认为儿媳妇私下和淑妃娘娘狼狈为奸了?”
尤氏抬头看着她那一脸的平静,气不过,质问:“否则,淑妃娘娘怎么知道太后娘娘今日要吃肉?如果不是你那些话,太后娘娘能想到吃肉吗?”
“母亲多疑了。儿媳妇倘若和淑妃娘娘有勾结,直接让淑妃娘娘给太后做肉菜,一鸣惊人不是更好?”
这,这倒也是。何必淑妃来问,太后想吃什么她再做什么。
可是尤氏心头的疙瘩没有除。容妃做不成贵妃为一回事,但是,淑妃突然把大皇子召回来了,这算是什么。
李敏道:“母亲,儿媳妇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凭淑妃之力,哪可能让大皇子回宫?”
尤氏猛的吃了一惊,随之沉下眸色,手指紧张地抓紧了扶手。这样一说,这个贵妃的位置早内定好了。皇帝和淑妃串通的。因为,皇帝那样轻易就答应了大皇子回宫,根本没有犹豫考虑的时间。皇帝突然下这样重大的决定没有犹豫,肯定是心里早想好的了。
让大皇子回宫的目的,和立贵妃的目的一样,万历爷是下决心了,要动摇下东宫的地位。
“所以,王爷并不惊讶。”李敏再抛出了一颗炸弹。
尤氏傻愣了好一阵。原先只以为自己儿子偏袒儿媳妇,所以全程默不吭声,结果不是。
李敏也是后来看到老公按照原计划去码头处理事情,才知道朱隶对这事儿,早有所料了。说起来也是,立贵妃这样重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容许放任由比赛出结果这样的意外。肯定是要内定的。
皇后说起来,是算计没有赢过皇帝。
“公孙先生说过,江淮两地知府,瞒报大水死亡人数,流离失所难民人数,这事儿迟早是要东窗事发的。这些,都是太子太傅的人。”
万历爷是不能不惩治太子身边的爪牙了。就像李敏当初被鲁爷抓到的时候想的一样,总有人是要遭殃的了。皇帝不能放任这种事儿不管,因为眼看民都要造反到皇帝眼皮底下。
尤氏靠回到椅子里,老半天像是都没有回过神来,李敏的话,一下子把她思绪打乱了。
她本想狠狠骂一顿儿子儿媳妇,却是找不到点。连定李敏私通淑妃的罪都定不了。倘若贵妃这个位置是皇帝内定给淑妃了的话。
奇怪,完全看不出来。万历爷还在太后面前笑说自己和淑妃勾结。这样说的话,岂不是,皇帝早知道淑妃病好了。和淑妃串通好的演的一场戏。因为淑妃是什么食材都准备好了,等太后说什么她再做什么。
万历爷简直是影帝!
不要说尤氏一个这样想,恐怕等皇帝走后,太后也知道自己上套了。皇后,大概是那个最后悔不已的,因为自己出的主意是完全中了皇帝的下怀。
皇帝是拿六宫捏着玩。
自己妹妹知道吗?
尤氏举棋不定。
李敏让婆婆自己想着,退了下去。该说的话说了,然后,看婆婆自己造化了。要说婆媳关系,不如说母子关系。要看男人会不会做了。
她老公,貌似,心里早有选择了。
一路走回厢房,路上,随口问了句管家:“二少爷不是在府里吗?”
“听说夫人回来,二少爷出去了,大少爷说是有事给二少爷做。”
她老公真是诡计多端,不让弟弟留在府里被母亲有机可乘。
李敏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些动作,真是细微到让她对他无可指摘。
朱隶倒也不是偏袒她不顾母亲,只是,尤氏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拿人发泄,而是冷静。
现在,护国公府里的三餐,由护国公发话,都是由她来决定吃什么。中午在宫里几乎没有吃到东西,借宫里这股长寿风,李敏给婆婆主张了一碗清汤挂面。
尤氏这回没有发难,想必,儿子儿媳妇说她口味重的话她听不进去,可是,皇后太后嘲笑她口味重的话,她听进去了。
吃完中饭,劳累一个上午,李敏躺下去休息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变冷的缘故,近来爱乏困,尤其中午喜欢嗜睡。
睡了一觉醒来,都午后四五点钟了。宫里来了人,那人可能看着尤氏不在,才敢进到她院子里见她。
“奴才拜见隶王妃。”朱公公跪在李敏面前,恭恭敬敬的。在他身边,放了个提匣。
李敏打了声哈欠,接过念夏递过来的茶,热呼呼地烫着嘴儿,问:“公公为什么事来?”
“奴才主子,让奴才提了盒点心,来给隶王妃。”说着,朱公公把身边的提匣子推到了李敏面前,挪开上面的盖子。
里面,露出三块绿豆糕。
“本妃无功不受禄。代本妃谢过你主子。”
朱公公像是早料到她这样说,再跪前一步,从袖管里抽出了一张纸,双手捧着送到李敏面前。
“这是什么?”
朱公公答:“主子有闻,隶王妃在寻找南门的铺子。这是一张地契,刚好靠着南门,位置奴才去帮主子看过了,绝对不差。”
李敏拿起的茶盖轻轻合上茶盅的杯口,起身:“告诉你主子,本妃什么都不要。”说罢,挥手:“送公公出门吧。以后也请公公不要到本妃这里来。”
朱公公叩头,又说了一句:“奴才还是代主子,对隶王妃的恩情感激不尽。”道完,再三叩首,再离开。
待朱公公走了,李敏扫到门口站着的人影。方嬷嬷看藏不住,主动从门侧站了出来,对她说:“大少奶奶放心,这府里,没有人敢把今日之事告诉给夫人。”
不告诉夫人,说明她老公早知道了。
码头里,一袋袋货品装上备好的马车。公孙命令下面的人务必点好数目,保证一袋不露,在接到快马传达的消息之后,走到朱隶身边,说:“王爷,皇上的人出发了,淑妃带人亲自去接大皇子。”
“东宫这下势必慌了手脚。本来这事儿不关东宫的事,太子、皇后都这么想的。现在,朝廷上下都在想着,这背后是谁突然插了东宫一刀。”朱隶负手,眺望那一片江面,河面上飘起了浓雾,这个天气是越来越是不好了。
“有人,早知道淑妃好了。”公孙说。
“这是自然的。”朱隶眯了下眸子。
“八爷府里没有任何动静。常嫔回到长春宫,继续带着十九爷。”公孙说到这里,顿了下,“王妃知道王爷知道她给淑妃治病的事。”
“淑妃来找她时,我们在隔壁,她想都想得到。”朱隶看着河面的眼神里,忽然漾起了一道柔光。那是提起她时,不由自主的。
“这事儿,王妃真的有插手吗?”
耳听公孙都不敢肯定,李敏究竟有没有帮淑妃一把,让太后吃肉。朱隶回头,瞟了眼他,嘴角勾了勾:“她当然不会做的。她要是真的做了,让淑妃直接烧肉,一鸣惊人。她最多,是帮淑妃治病。所以,淑妃对她肯定是感激的。只能说,她和我们一样,猜到了贵妃是内定的。因此,皇宫里的人,哪个能让她真正信任。眼看,她是看出我们连容妃都不是全然信任的。”
之前,她骑在他马上,和他说话,她那再三试探他的眼神,他娶的这个王妃,聪明过人,一眼都可以看出他心思。反倒是他母亲,不知是真瞎了眼看不出来,还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尤氏的心,其实本来都不在护国公府。
皇宫里的人,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早在当年他入宫第一天,这话他父亲对他说过了。什么人都不要信。
三面两派,出尔反尔,都是皇宫里的人的本事。再亲的人,在皇宫里都身不由己。
看看尚书府王氏的下场就知道了。关键时候,静妃只能把王氏当棋子。让人大出意料的,应该是朱璃的态度。
朱隶沉了沉眼神,今天看到朱璃冲出来为静妃说话,本来是合情合理,可是,当想到朱璃和王氏那层关系,结果,朱璃把王氏当利用的棋子以后。是的,这事儿,朱璃本来在知道的时候,可以尽全力,包括运用自己的权力去阻止这些人自取灭亡。但是,没有。朱璃任其发展,用意很显然,他是要对方得逞,成功离间尚书府和他们三爷府上以及静妃的关系。
“三爷可能已经知道,某些人说的肯定是谎言,有些人说的话,才是实话。现在,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公孙良生的声音,伴随河面上的风声吹的有些远。
几步开外,传来的箫声,宁静悠远。仔细听来,却与平常略有不同。
感觉自己的主子被箫声引起了注意,伏燕低声说:“是师傅吹的送离别。”
公孙良生听着,微微一笑:“许大侠的箫声,一直都是引人遐思,触景伤怀,是不是,王爷?”
朱隶眸子里像是被勾起了一道光,曼声道:“听起来是有些断肠。”
许飞云的箫声,今儿听起来大有悲怆之意。
听到朱隶这样一说,公孙良生仔细一听,貌似是如此,不由莞尔:“莫非,许大侠这首曲子,是吹给大皇子听的。”
朱隶回头看了看他脸,公孙的书生脸一点都没有变,叹了口气。
那头,吹箫的人,明显是被公孙这句话呛到了,连续迎着风吹来了几句咳嗽声。
都说书生的嘴巴最毒,这话准没错的。
“回府。”眼瞅那个货装的差不多了,有些马车已经出发,朱隶转身朝自己爱骑走去。伏燕紧跟在他后面。
公孙良生留在码头,监督把货装好运走了,才可以走。
箫声又慢慢地吹了起来,这回吹的是回娘家的小调子,本来是因为公孙那句话以后,想改成轻快一点的曲子,来离散刚才那所谓悲怆的气氛。
结果,这一吹,朱隶回了头,摇了摇脑袋。果然,公孙良生又冒出了一句:“看来许大侠是对大皇子念念不忘,给大皇子都吹起了回娘家了。”
伏燕拍了下额头。听到箫声一停,对朱隶说:“主子,不如奴才留在这——”
朱隶挥挥手:“让你师傅先回府里。”
不然,这个许飞云肯定要在这里把公孙良生宰了。
大皇子回宫的消息,传遍了京师。朝廷上下,很多人开始为东宫捏把汗了。
从京泰山回来的马车,由皇帝的锦衣卫护送着,在某日清晨,趁着雾色,缓慢地从东城门进城。
早上,刚好护国公府的二少爷朱理,习惯地从西城门出去遛一圈马儿,有时候不从西城门回来,从东城门回来。今日,朱理来个改变,从东城门出去,打算从西城门回来。骑着马儿奔东城门时,正面遇上了入城的马车队。
那些早上早起来干活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