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前的太监慌然回过神来,帮她打开屋门。
刘御医在后面那顶轿子上下来,额头全是晶莹的汗珠。那些太监涌上前,帮他拎药箱,马前马后。看得出来,大家指望刘御医比较多。
到底李大夫是个女子,很容易遭人看不起。
朱璃只能在大皇子的院子门口跃下马鞍,但是,没有走进院子时,听着背后突然一声:三哥——
那声音,除了唯恐不乱的老十一没有其他人了。
马维站在朱璃身边眼睛一睁,见的是,除了十一以外,十爷九爷都在,却是八爷不在。
“你们不是走了吗?”朱璃问。
“回头我们一看,怎么少了三哥的影子,想到三哥的眼睛不好,我们几个琢磨着在太后宫里等等,生怕三哥迷了路。没想到三哥早不在这个宫里了。”朱琪一本正经地说,脸上貌似流露出兄弟之间的关切。
朱璃青玉的眸子旋了抹利光,问他:“你不是整天跟着你八哥屁股后面吗?什么时候不跟你八哥,关心我这个老三了?”
“三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做弟弟的,哪个兄长能不关心?谁不知道我十一是口是心非,越是对待自己喜欢的人越是毒舌。三哥,要不是我天天惦记你的眼睛好不好,怎么会总是提起你眼睛不好?”
马维想着十一这张嘴,实在是永远都只能吐屎的那种。
真亏了三爷能沉得住气。
朱璃冷冷地笑了两声:“我老三感谢十一弟。”说罢,不和这几个纠缠了,回身进了大皇子的院子。
见到朱璃进了院子,朱琪他们几个互相对了下眼神,轻手轻脚,不留痕迹,一块儿潜进了院子里看热闹。
要是大皇子真死了的话,恐怕最高兴的要数东宫了。可是,这个三爷是太子宫的人,却在关键时候找了李敏来救大皇子。要是真把大皇子救活了,东宫能是什么表情。朱琪等几个人越想越是难以按住好奇心。
让他们说的话,那就是,早知道他们中的老三,从来除了眼睛不好,脑筋一样有问题。别人做事都是想着自己是哪边哪派的人,是谁家的人,只有老三,貌似连静妃娘娘都可以六亲不认,只因朱璃把自己丈母娘都给抛弃了。
李敏入了屋里,里头乌烟瘴气,这空气比她那会儿进来时更浊了,八成是不懂的人点了什么神香,以为可以祛除邪气,却不知道这些烟对于心肺病的病人才是致命的导火索。
“开窗,把烟通通给我灭了!”李大夫发了脾气说。
屋里的几个太监宫女本是都愣着,惊异不定的眼珠子转动着,不知听谁的是对的。刘御医走的慢,结果跟在朱璃后面才进了屋里,当然更是立在暗处不准备开声。
朱璃也觉得屋里这个空气太浊了,他这个没病的,都能被吸出病来,冷声说:“还不快把窗打开,把香炉挪到院子里去。”
几个人慌手慌脚,打开了前面的窗拉开条缝儿流通空气,把冒烟的炉子全抬到了外面。等里面的空气好些,再敢拿被子捂住门缝儿,避免屋里的病人着凉。
李敏走到了大皇子的病榻前。
两个太监一个在床前,一个在床尾,护着大皇子的脑袋身子和脚,都是束手无策的模样。
大皇子那是躺都躺不下去了的,半靠在软垫上,脸上流淌的全是汗,那汗水犹如流水一样无助地往下流着,根本止不住。和李敏想的一样,都是阳气外脱了。
喘气的大皇子,一声声那咳嗽声,好像牛在喘息一样,凶猛如潮。
朱璃站在后面,距离一步远,都被大皇子这模样惊到。
趴在窗台上,戳了个洞眼儿往里面细看的朱琪等人,更是一脸震惊之色。
这样的病症,在他们看,也就是差不多要死的人了。
好像能看到三爷的影子,大皇子伸出了一只哆哆嗦嗦好像老人的手,想说话说不出来。
朱璃眸子一眯,在选择上前不上前握住这只手时,有一刻迟疑。
李敏见此都想冷笑了,想着万历爷嘴上挂的那句兄弟友恭,要说皇家里头不讲亲情,这是真话,但是,这样的情况谁造成的,还不是万历爷自己。
“给他点安慰吧。”李大夫背对着三爷说。
朱璃稍微一愣,随之,脸上那抹犹豫变成了深沉。马维在后面吞了口口水,不知道怎么劝他。朱璃忽然走上前一步,将大皇子的手握住,接着,扶住大皇子的身子,低声说:“臣弟在这儿,大哥。”
大皇子的眼里貌似有些流光在转动。
在这个时候,在他快要死的时候,终于有个亲人,愿意握住他的手。
李敏轻轻取了大皇子的脉后,让太监把大皇子胸前的衣服敞开。
几个太监全傻了眼:他们没有听错吧?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李敏不是护国公的老婆了吗?
“拖三拉四的,是要你们大皇子死吗?”李敏斥了声。
大皇子其实因为呼吸短促,空气进不到脑子里,氧气不足,神智不清了,不知道眼前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事。
几个太监肯定不敢随意脱去主子的衣物,连唤几声大皇子,奴才给你更衣,大皇子没有回话。
李敏正想着难道要自己动手了。一只手忽然挡到她的手面前,道:“我来。”
几个太监同时一愣。只见朱璃一手扶着自己大哥,一只手二话不说,把大皇子胸前的衣襟扯开。
一群人,直看着大皇子衣服里露出来的胸肌和皮肤,那皮肤光滑如雪,真真美人似的。
朱琪和九爷十爷他们想,要是女人看着,都得流口水了。
太监们宫女们难以目睹眼前的美色,都别过脸去。
只有李大夫,一脸沉凝之色,目光落在大皇子的胸前,像是仔细研究的样子。
朱琪拍了下自己额头,说:“莫非护国公的胸,没有大皇子的胸好看——”
九爷差点帮朱隶抽打他这张狗嘴。
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们瞠目结舌,从美艳的天堂坠入了地狱。
这,这?
李大夫从袖管里抽出了一支东西,远观看不清是什么,只知道那支东西尖上发出的那抹锐利,分明是一把刀。
没有半丝迟疑,李大夫手中的刀突然刺到了大皇子胸前。
屋里在半刻无声之后,发出连声尖叫。
趴在窗台上的十一爷九爷十爷,一块儿从上面落了下来。
一个个愣着,都傻了眼。
难道李敏是谋杀犯?是谁派来刺杀大皇子的人?
要是真的话,李敏太猛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刺杀大皇子!
“不可能!”朱琪第一个醒过神来,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这会儿不畏畏缩缩了,直接冲进了屋里看究竟。
九爷十爷听到他这句话,也觉得当众谋杀这个念头太疯狂了,李敏不像这种人。而且,不说李敏,护国公府、尚书府,都与大皇子无冤无仇。
屋里的太监宫女们惊怕地互相抱住,哭成一团。却没人敢上前拦住李敏。李大夫拿刀的样子太猛了,可以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马维已经被吓到半句声音都出不来。再望到自己主子脸上。
原来在李敏挥刀向大皇子胸前刺下去时,朱璃察觉之际来不及,只能来得及把手掌扼住在她手腕上。
“你——?!”那一刻,朱璃额头青筋暴跳,要大发雷霆。
他是让她来救人的,结果,她来杀人?
不可置信的目光,旋转在她素净的脸蛋上。她这刀要是真是想谋害大皇子,真够狠毒的,是把他三爷一块拉下水了。
“等等,三哥!”朱琪大叫一声。
他那只捏在她手腕上的掌心刚要发力把她手骨捏断。
在他们面前的大皇子,忽然间呼出了口气,本来像脱缰的奔马一样不受控制的呼吸逐渐地平静了下来。眼看,那口气,是给挽回到了阳间。
“大少奶奶!”兰燕直瞪着朱璃抓李敏手腕的那只手。
朱璃眉间上轻皱了下。
马维持刀护在主子面前,对着兰燕道:“隶王妃必须解释自己不是谋杀!”
神经病。这个三爷和他奴才都是瞎了眼的,看着病人都缓过气来还问她是不是杀人。
李敏轻咳一声:“去弄碗糖水,过来给大皇子喝下。”说罢,回头看着那个一样惊呆了眼神仍旧在屋角畏首畏脚的刘御医:“过来。”
刘御医连爬带滚,来到她面前,抬头,用看神一样的目光看着她。
不知道她刺的这刀怎么把大皇子救过来的。
“我需要一些东西,来维持他通气,他这是气体进入肺部以后,出不了,只能吸进去,结果肺部萎缩。需要把气体排出去,你明白我的话吗?”
刘御医用心用力地记着她说的每个字,直点头,等李敏说要什么,他马上去准备什么。
兰燕和马维还在对峙着。朱琪和九爷、十爷一并排列,等着结果。
李敏刺进大皇子胸部的那把尖刀,是在大皇子的胸前划出了个小口子,但是,很容易被血气堵住,必须维持条气道排气。因此,按照李敏吩咐的,在徐掌柜带着帮李敏打造好的东西火速进宫之前,用的那个中间中空的竹签,插进这个口里给大皇子维持排气。
见到她并没有把刀子再往大皇子胸口里刺,由此可见,她并没有谋害人之心。
朱璃松开了她手腕上的手。
可是,那鲜红的指印,清楚无比地刻在了她雪白的皓腕上。
朱璃征了,好像不敢相信刚刚自己用那样大的力气抓她,或许他没有用那样大的力气,但是她其实不过是个弱女子,一点点的力气,都足以折断她这只细小的手腕。
指导刘御医接下去怎么做,李敏一开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某人松开了自己的手腕,直到自己手里握着的刀无力地落到了地上时,才知道自己的手腕还是倒霉的被某人弄折了。
砰!
掉在地上的尖刀,发出清脆的一声,在这个好像刚上演过生死大战的屋里,是那样响,让人心惊胆颤。
朱璃感觉自己胸口上一震,上下震动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哗啦啦,崩塌了。他耳畔仿佛响起了那天她摔烂了凌波烟云,绝世好玉粉身碎骨在哀嚎的声响。
马维看着自己主子脸上晃白,诧异地叫了句:“三爷——”
朱璃没有转过头,伸出的手想再上前抓她。兰燕机不可失,插入到他们中间,冲他瞪着眼直骂:“三爷,你良心是被狗吃了!我们王妃救人,结果你竟然狼心狗肺折断我们王妃的手!你不是人!”
“你——”马维火气很冲,眼看朱璃自己都自责了,“三爷只是秉公办事,看着隶王妃不知为何拿刀刺向大皇子,不得已阻止而已,情非得已,换做是他人,看见自己兄弟被刺杀不得也是这个反应。三爷是哪儿错了?要说错是你主子的错。隶王妃如果提前告诉三爷这是救人的话,三爷哪会——”
“可笑!”兰燕当面一口痰要吐到他们这对愚蠢的主仆脸上,“我们王妃本来是不想插手这个事的。你们倒是说说,我们王妃没事干嘛多管闲事!还不是因为你们三爷强拉着我们王妃过来!你们现在倒好了,做错了事,还把责任都推到我们王妃身上!我们王妃救了人,就因为救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
朱璃胸口处像是被什么重重一击,几乎卒倒。
十一爷九爷十爷根本没有插上一句嘴的功夫。或多或少,他们或许是听说过朱璃的眼睛当年是谁治好的。
马维为了自己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