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兰长老脸色骤变,锐利的眼神虎视他那张冰霜一样的玉颜。
“笑你们,妄称与那个男人打了那么多年仗,连他那点禀性都摸不清楚。”朱璃冷冷眉眼之间充满了嘲讽说,“本王,与他见面接触实在不多,毕竟他常年随父出征,而本王不过是在宫廷里处理朝廷事务居多。可是,小时候,倒是与他一块儿像兄弟一样玩过。他那人,与本王一样不爱说话。但是,心眼儿,可是比任何人都要更多。或许他的军师,喜欢玩花样,但是,他这个人,最不爱玩花样了。尤其两军交锋这种事儿,他比谁,都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无意中,竟然从另一个人的口里,得知他的另一面。
李敏望住那张玉颜的侧脸,眸子里忽然闪过一道锋利。同时是想起了那个时候,老公刚回来不久,他们夫妻俩应太子邀请到太子宫里赴宴,回途上,老公一言不发,老公那张沉默的缄颜,无疑揣着一种沉重的伤感。
小时候,不管怎么说,当年的小时候,这群懵懂少年,是年幼无知,因为尚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代表的未来,听着大人们说的话,也只能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童稚的心,单纯而可爱,哪怕有大人的警告,却一样按捺不住那份童真。
那时候的情怀,无疑是真实的,可贵的。就是太子,明知道大皇子说起那些往事目的,依然忍不住泪流满面,是哭,那个时候的美好已经一去不复返。
到现在,展现在他们这群儿时同伴面前的,只余下那份现实的残酷,充满了痛人的苦感,老人的酸楚。
人未到中年,却已经尝透百苦,这是他们身为王公贵族养尊处优的代价。
紧随三爷的这段话落地,似乎,是这个宫廷里的儿时玩伴,比东胡人更了解护国公没有错的了。四面八方,荒漠的雪地里,传来的马蹄声,沉重的,像是背负了多重的器械行走的重量,只听这样的马蹄声,让在场的所有东胡人心里头掠过一道恐慌。
漫天飘扬的雪花里,一面面金色波浪纹的旗帜,宛如是从海底掀起的惊涛骇浪,张大了吞噬的巨口。
李敏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四周所有的人呼吸变的急促,是一阵一阵的吃紧。她是大夫,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这些人的代谢在加快,激素在增长,因为恐惧,因为即将面临他们人生中最可怕的那一刻的到来。
“王爷——”兰燕从被对方掐紧的脖子里费力吼出一声。
刺破空气,飞出来的那支白翎羽箭,好像一道白光一闪,超越了时间。啊,一声痛叫,从呼延毒张大的口里吐了出来。
众人一惊,回头,才看见了呼延毒左肩上已经中箭。跪在地上的呼延毒,手心沾满从肩头上流淌下来的热血。
什么时候射来的箭?没有声音,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在东胡人脸上写满恐慌的时候,兰燕从雪地里艰难地爬起来,吃着气对着某个方向,说:“二少爷——”
射出这样一支神箭的,当然是她服侍许久的小主子了。
东边方向,骑在白马上,宛若白色神仙的英俊潇洒风流无度的美少年,背上背着宝玉镶边的牛皮简筒,洁白如玉的手指间,悠然自信地拿着制作精良的玉弓,两道宛若刀削的柳眉,不失英气与美丽,向上飞扬,肆意的眉角下那双黑森森的眼珠,美丽的不可方物,同时露出的锋芒,沾满了残酷的血气。
李敏乍看到小叔,只觉得突然间,小叔好像又长高长大了不少。当然,她知道,这样短时间内,小叔突然拔高是不可能的事。只能说,小叔瞬间,好像从青涩的少年,变的更加稳重成熟了。
呼延毒一口气拔出了自己肩上插中的箭头,忽的一双狠毒的眼睛射向朱理:“是何人?”
朱理常年在京师,并不身处北燕,不像自己兄长,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是上战场和东胡人厮杀过了。
东胡人根本不知道这个美如冠玉的神箭手美少年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
乌揭单于锐利的蓝眸,掠过刚才喊声的兰燕,回答同伴的声音清冷道:“是护国公的弟弟吧。”
“护国公有兄弟吗?”呼延毒踉踉跄跄站起来,很是吃惊地说。
“有。可能以前,是都被大明的皇帝给困在京师里当人质了吧。”乌揭单于说。
李敏和朱理眼里顿时都闪过一道锋芒,无疑,这个东胡人,很了解大明皇帝的心思和大明王都的情况。
“护国公的弟弟来了,护国公呢?”被一箭刺激到的呼延毒,发疯地吼着。
四面,犹如潮水涌过来的黑骑兵,像四面冰冷的铁墙,把圈子里的所有东胡人死死困住了。
李敏的脖子上忽然感到一紧,俨然,东胡人到这会儿真的是怕了。怕护国公真的一来,他们插翅难飞。
“二汗。本妃劝你,在王爷亲自出面之前,放了本妃为好。这对于你没有任何益处,你心里很清楚。你们可汗是说把本妃抓回去,没有说要把本妃杀死吧。你不可能杀了本妃。杀了本妃,对于你们可汗一样没有任何好处。”
乌揭单于低头,俯视到她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孔,忍不住心头浮现起一丝恐慌与恼怒。想到至今为止,她面对任何危机,哪怕身陷危险之中,都是临危不惧,仿佛脸上戴了一张谁都突破不了的面具一样。
真心是,一个令人深深畏惧的女子。
“隶王妃好像还是不清楚自身的处境。鄙人可以带着隶王妃走,只要鄙人手里有隶王妃在,你们王爷,也束手无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李敏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你为何笑?隶王妃?”乌揭单于怒道。
“本妃笑,和三爷一样,三爷刚才笑你们的短视愚昧,你们到至今,都还不知道三爷的用心良苦是不是?”
耳听这话,是把朱璃一块讽刺上了。玉面王的面孔顿时很不好看。
滋啦,是拉弓的声响。白马上的朱理,拉开了手中的玉弓,眯紧的那双冰冷的黑眸子,精准地瞄着中间绑架自己大嫂的东胡人。
乌揭单于警觉地一个转身,把人质放在自己身体前面做护盾。
一刹那,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雪粒。与此同时,兰长老发出一声急声的警告:“二汗!”
前面有箭,后面突然扑来的是刀锋的杀气。乌揭单于惊觉前面美少年的神箭是诱饵时,急转回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李敏感觉自己身边忽如一道飓风刮过,自己身子不稳,向前扑倒。兰燕离她最近,从雪地里飞了起来,接住她。李敏刚稳住身,吸口气,回头,只见乌揭单于与一个身影瞬间纠缠在了一块。
乌揭单于身穿的蓝袍,与不明来路的黑袍,在雪地里不断地翻滚。
东胡人一片惊慌失措。呼延毒往自己流血的肩头上某个穴位上一点,暂时止了血,提起刀点地欲飞去。朱理见状,刚要从马上下来。林间飞掠过来的一道青影,在他肩头上一点,朱理顿时不敢动。
像清风一样掠过雪风之间的青衣男子,手执那犹如蛇一样弹松自如的银色软剑,落在了呼延毒面前。
“师傅!”兰燕喊。
“看着王妃。”许飞云说,与雪一样毫无表情的瞳孔,藐视着眼前的东胡人。
兰长老一看形势不对,自己方两员大将都被人困住。自己刚要抽身去救乌揭单于,对面冷冷一道声音说:“怎么,要走?本王可舍不得你走。”
“三爷——”眼看自己的手指,不止是不能放开剑锋了,是被对方凝聚在剑锋上的气拉扯住了,兰长老猛吸口气说,“三爷,不如此刻和我们可汗合作,擒拿护国公夫人,对于三爷对于皇上,对于我们可汗,都是利益一致的——”
“哼。”朱璃冷冽地一声冰笑,“本王何时何刻,与你们东胡为伍了!我们皇上,从来没有说过要与你们可汗同等同座。”
眼看一场混战即将拉开。“大少奶奶。”兰燕扶着李敏。
李敏几乎站不住,手心贴着小腹,一声一声,调整自己的呼吸。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流淌下来,沾湿了刘海,湿漉漉的一片。
不行,她站不了了。
兰燕感觉自己的手顿然一重,惊呼时,李敏猝然倒在了雪地里。
那突然砰的一声,飞溅起来的雪片,让本来杀的炙手可热的战场,啥时冷了下来。一切声音,仿佛都被冻住了,空气僵硬的,好像刮着人的脸。
所有人的目光,各式各样的视线,落在那个倒在雪地里,被雪片正一片片覆盖的女子。雪花,好像羽毛一样,盖在女子质朴的袍布上,那样的冷,冷到仿佛揪住了人的心头。
乌揭单于闻声抓过头,当看到女子倒地的一幕,愣了一下时,胸口猛的遭到一击重击,猝不及防,直飞三尺远,后背重重地摔落在树干上,剧烈的撞击让他胸膛浮起,口一张,呕出一束血花。
“二汗!”兰长老和呼延毒一看,同时放开了与眼前的敌人继续纠缠,直飞乌揭单于身边。
朱璃站在那里,好像突然间变成了一只冰柱,手里握着的雪剑,一寸一寸从他手掌间落下去。
他怎能忘了呢?
她是孕妇。不说是怀着孩子的身体,单凭她是个女子这样单薄的身子,而且以前在尚书府受到王氏等人的欺辱,本来身子就不怎么好,冰天雪地里,熬了这么多天,被人追了又追,抓了又抓。身体,心灵都饱受折磨。
能挺到这里,是她的极限了。哪怕是男儿,也不一定能一路熬到这里。
他要过去,过去——
“三爷!”
背后忽然伸出来的一双丝,死死地抱住他腰,不让他动。李莹牙齿间一字一字咬着道:“三爷,你不要忘了。当初,你可是在她和我面前发过誓言的,你选择了我,而不是她,三爷!莫非,三爷是不怕在这个天下面前,丢这个脸吗?骄傲的三爷,你能丢得起这个脸吗?她是护国公夫人了。”
她是其他男人的女人了。
心口那口恶气在胸间涌动着,朱璃的五只手指在胸口要抓的样子。
李莹藏在他身后的目光,恶毒地射向前面。
飞奔而来的男子,从雪地里扶起了昏倒的女子,手指拂开女子脸上湿漉漉的刘海,轻声喊:“敏儿,敏儿,是我——”
女子闭着眼,没有回应。
周边只剩下风声,此刻的安静,静的好像天地间都为之失色。
朱理从马上下来以后,在雪地里一路跑到了自己大哥大嫂旁边,眼睛直丁丁地看着大哥怀里那张像雪一样苍白的面孔。自己嘴里吐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朱理没有揉眼睛,跪了下来,沙哑的声音说:“大哥。”
对面,他兄长的呼吸声那样的沉重,好像压榨所有人的心脏。
朱理突然害怕了起来,心头从来没有过的一阵恐慌。他大哥的手指像是深深地要掐入到她大嫂的身体里,可他大嫂一点声音的反应都没有。
兰燕已经出不了声了,眼睛也像死了一样直射着哪个地方。
许飞云眯下眼,随手一甩,手中的软剑犹如银蛇一般收回成了普通的剑长,左手把银剑负于身后,右手,他轻轻地按在了朱隶的肩头:“王爷。”
之后,后半句,许飞云忽然哽在了喉咙口上,怎么说,说找大夫。可是,李敏本身就是大夫。可能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突然间意识到失去她有多么可怕。
“大哥,你听我说。”朱理咽了一口口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