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做的了,天天让外面的饭馆送饭过来。府里的厨房都愁的不知如何是好,生怕这事儿被他知道了后受到责怪,干脆先负荆请罪了。
负责厨房的王婆子甚至是抬起袖口掬起一把辛酸泪说:“夫人的脾气犟,奴才只好和大少奶奶商量,是不是先就着夫人的性子,之后再改一改。毕竟咱们这些老奴才,都是跟过夫人的,对夫人的性情比较了解。大少奶奶初来乍到——”
“之前,本王不是说过了吗?厨房的事都交给大少奶奶处理。你的主子,你有什么事儿,以后都是说给大少奶奶听,而不是说给本王听。”
王婆子猛的打了个寒战,抬头,只见自家主子那张冰冷的脸,冷幽幽地打在她头上,为此,她那口大气尚未出来时,头顶上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你连这点事儿都不知道找谁,果然是老糊涂了。好在府里多的是人。张管家——”
“哎,少爷。”
“你给看看,哪个比较合适管厨房的,把人选交到大少奶奶那里,不用过问本王。”
听到这样一说,那个王婆子哪敢再说一句不是,急忙跪下来请求:“大少爷,奴才只是一时糊涂了,奴才当然知道,府里的事,如今是由大少奶奶说的算。”
朱隶一步擦过她身旁,踏进了李敏院子的门,接着,停在了院子里。
雪花点点飘落,落在他肩头衣服上,没有任何感觉。却是,当那些美丽的飘雪飘过窗户的时候,把窗户里那抹绰约的身影,衬托到美丽不可方物。
那一刻的感觉是,好像她近来那张脸蛋儿圆润了些。毕竟是,之前她一路跟着他逃亡坎坷,艰苦的环境让她瘦了一大截,终于在燕都里可以吃点好的。身子能慢慢补起来。想到这里,他的心似乎可以稍微踏实些。
他身后,跟的是今天随他外出的孟浩明。只听屋里传出李敏分析的有关粮食的言论,孟浩明眼皮子一跳,想,今天,他随主子出门,不正就是在谈论粮仓设防的问题,并且重点巡视那几个今年刚建立起来的粮仓。
主子还说了,这个粮仓举足轻重,比什么东西都更贵重。
看来这对夫妇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谋而合。
屋里,在说完粮仓的事以后,尚姑姑,给李敏拿出了一件小孩子穿的袜子,说:“这是春梅,说是在屋里闷着没事干,给小世子尝试先织的一双袜子,给大少奶奶先过目。”
衣服可以拿人家孩子穿过的来穿,但是,袜子这东西,八成是得自己准备的了。古时候的袜子,没有什么机器,尤其在这个北方,必须自己一点点地来织。家里有婆子丫鬟帮忙的,都是婆子丫鬟帮忙织。
这点李敏一开始没有想到,现在见尚姑姑提起春梅做的事儿,不得不承认:“春梅这个丫头,心细,连别人想不到的事儿她都能想到。真是哪家能娶到当媳妇,都是特有福气。”
都知道李敏极少会夸人。孟浩明的脸,突然间烧了下,有点儿激动。
他果然是一眼看中了一个世间少见的好姑娘。只是,这个姑娘,都像是不太喜欢他。想起之前和春梅在院子里遭遇的那件事儿,孟浩明心里难免有些小小的黯然。
尚姑姑拿帕子捂了捂嘴角的笑意,接着李敏这话说:“奴婢今早上,还问过春梅,说是不是心思思要做人媳妇了,否则怎么想到给小世子织袜子。哪知道那个精灵鬼怪的丫头这样说,说一辈子不嫁,只跟王妃过日子。”
李敏据此抬头,终于是望到了院子里伫立的两抹身影。
见她发现了,朱隶嘴角微微眯着,带人走进了屋内。
服侍他的人,赶紧给他脱去了肩头披的裘衣,以及替他整理干净脚上那双靴子上的雪。
老公回来了,李敏起身,走过去,刚要按照这古代的规矩行礼。
伸手阻止了她,朱隶道:“繁缛的礼节,都是做给外面的人看的。”说着,转头对那转身要走的孟浩明说:“孟旗主留下吧,屋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本王和王妃在。本王向来不拘小节,王妃也不是个介意的人。一块吃个饭。反正,你回去你自己府里,不是照样没人吗?”
李敏想着,他这个观点,倒也是和她想的一样。
孟浩明只好顺从地点了头,应好。
俨然,孟浩明和之前听说到的一样,真的在燕都是孤家寡人。
李敏的手伸了过去,被朱隶扶住。
“本王路上——”朱隶牵着她手,进到屋里头,一路走到吃饭的桌边,“问了厨房说是都给准备了什么晚饭。听说王妃给本王预留了菜饭,于是,想着幸好赶得及回来。”
“妾身一直都是,如果王爷没有交代人回来说今晚不来吃了,妾身都想着王爷是回来吃的。”
听她这话,像是在家里的时候都很惦念他。
手,在她那冰滑润骨的手指上,再用力地握了把。
两个人坐到桌边,自回到燕都以后,各忙各的,忙到现在,好像在今晚上,才有可以坐下触膝谈心的时候。
等厨房里把热了端上来的时候,李敏让兰燕,把今天从梅仙阁带回来的梅花饼,给他尝尝。
朱隶见到梅花饼,却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问:“是王妃让厨房做的,想让本王尝个鲜?”
李敏狐疑地往他脸上扫了扫,十足怀疑起,他是不是连梅仙阁都不知道。
兰燕在旁边说:“王爷,这是王妃从梅仙阁带回来的。”
“梅仙阁?”
“是。”兰燕答这句话的时候,心头都难免忐忑了,眼看,主子真的好像不知道梅仙阁。
朱隶转头,望到今晚一块陪他们夫妇在这里吃晚饭的孟浩明:“你知道梅仙阁是什么吗?是座庙吗?”
孟浩明脸上顿显出一丝尴尬,他是知道梅仙阁是什么,毕竟是那么有名的一个地方。都说到了燕都,要想攀结富贵的话,少不了要到那儿去瞻仰下梅仙的仙气,说不定能碰上护国公。哪里知道,护国公本人都不大知道这个地方。
只看一个个似乎都知道,就他们夫妇俩不知道。李敏突然感到好笑,那一刹那,是笑的前扑后仰,尤其想到今天还拿了老公的牙牌去狐假虎威。
见到她突然笑了,而且是少有的大笑不已,朱隶顿时,从心里爬起了一丝莫名的狼狈,佯作有些生气地说:“好,你们今晚是合伙起来欺负本王一个是不是?你们个个都知道的东西,本王却不知道。”
“王爷。”李敏敛住笑,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语气,“王爷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可能公孙先生和王爷提过,可王爷觉得是个笑话,把它遗忘了。其实那个梅仙阁,说的是以前嫁给大明皇帝的梅花皇后之前吃茶赏雪的地方。”
这样一说,朱隶记起了这回事儿,犹如她所言,他对于这种靠谣言来招揽生意的卖家手段,哪里会放在心头上惦记着,他事务繁多,心里首先要挂的重大事儿太多了。
“王妃今儿怎么会想到去梅仙阁?”
想她也不是个喜欢八卦新闻的人,朱隶问了句。
“妾身是偶然去到梅仙阁的,到之前,当然也不知道那叫做梅仙阁,而且,还是一个特别的地方。”
“特别?”
不就是卖家用来招揽生意的噱头吗?怎么特别了?
“王爷不知道吧,妾身在今日去到那里以前也不知道。要进梅仙阁吃茶赏雪,没有一个特殊的东西是进不去的。”
朱隶眨了眨眼,这会儿,可真是被她吊起了胃口。拿起杯子吃了口茶,再手指拣了一块她从梅仙阁带回来的梅花饼,尝了一小口,是觉得花香溢口,十分美味。
没想到,自己统辖下的燕都里,也有如此美味的东西。平日里,他光想着怎么预防外敌,却是早已忘记了自己辖都里的老百姓都吃些什么做些什么。
想到这儿,朱隶的眸光有些微沉,或许有些了然于胸她为何专程带梅仙阁的东西回来给他看了。是他疏忽了。
外敌当然是要解决的,可是,内部可不能疏于管理。祸起萧墙,小则到家,大则到国家。
“是什么东西?王妃既然是能把梅花饼都带回给本王享用了,肯定是进了梅仙阁。不如,王妃把进梅仙阁的通行证,给本王瞧瞧。”
李敏从怀里,掏出了方嬷嬷从他那里拿到的那块牙牌,道:“妾身要不是身上有王爷送的这块东西,还真进不了梅仙阁。”
朱隶见到竟然是自己的牙牌,简直是惊愣了下都有。
这块东西相当于他的身份,他一共只给了几个人拥有。如果,只有这块东西才能进梅仙阁,岂不是一个吃饭的地方,都变成了他护国公专属的地方。如果这样一个地方,是公事公办,那是一回事儿。办公的地方,当然是闲人免进了。但是,这样一个地方,只不过是民间的一个茶楼而已,却也被他护国公圈了地儿,怎能不让底下的老百姓胡思乱想。
护国公向来以亲民著称,像他父亲,像他本人,都是与北燕老百姓同甘共苦过的。怎能,变成一个连民间吃饭的地儿都拿来专属,隔绝自己身边的子民的地方。
屋内的人,猛然都能感觉到室内的空气速度地往下降了,是变的比屋外飘雪的空气更为寒冷。
孟浩明、兰燕等人,大都是不敢作声,按照他们对朱隶的了解,自己主子此刻心中八成已是大发雷霆。
“王妃如果今晚不说起,本王还真是被某些人彻底地蒙在鼓里了。”朱隶曼声道。
这句话,倒不是什么人都能听明白的。梅仙阁,说起来只是个吃饭的地方,不是吗?其实,也不需要生那么大的气。最多,把那个靠护国公噱头做买卖的卖家抓起来,就好了。
只是,这个事,恐怕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李敏捧着茶盅,慢慢地吃着。想,老公又不是个简单的人,仅她这样一轻轻挑拨,都已经知道这事的厉害了。
既然,都有人能把牙牌利用到圈起梅仙阁这样的地儿,拿护国公的牙牌狐假虎威,好比她李敏今天拿了牙牌狐假虎威一样。难保,那些人,拿了护国公的牙牌,不仅制造出圈梅仙阁为包厢这样的事儿而已。
梅仙阁只是个吃饭的地儿,是小。但是,其他的,那些私底下的,难说了。
厨房的菜热好了,端了上桌。由于心里头有了些心事,朱隶匆匆陪她吃了晚饭,立马让人去把公孙良生和岳东越找来。
他的院子,离她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走的时候,朱隶回头对她说:“如果王妃闲着没事,可以到本王的书房看看。”
说得好像,他这边的书房和他在京师里的王府大相径庭。李敏还真有些好奇了。于是起身随了他过去。
夫妇俩人走过相通的抄手走廊,见着那夜晚下的雪,在明月下好像一幅画儿一样,落到那个树桠上,陪着树杈上挂着的明月。
“倘若不是天冷,王妃又有了身子了,若是以往,本王会在那个凉亭里沏一壶香茗,慢慢观雪。”
听他这道声音,同样是有感而发。
甚美的雪景,这个在关内京师里,不一定都能见得到。毕竟,燕都的冬天,和京师里还是有所差别的。京师里,哪有燕都的冬天美。燕都的冬天,除了处处盛开的腊梅以外,还有结冰的自然冰雕,到那个时候,才真正感觉到这里是天上冰宫的世界。
或许,她并不知道,她正好是像极了他统治的燕都里最美的那支腊梅。这是,当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闻着她身上幽谧的药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