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虚的人,总能第一时间博得他人好感。没过多久,这些军医们在李敏的会议上开始畅所欲言。
李敏一边听,一边用毛笔在纸上记录着。
会议大概开了一个时辰长久,因为队伍很快要开拔了,时间上是来不及让众人为细节问题仔细讨论。等送了军医们走,李敏就着自己手头上在会议里边听边纪录下来的几个重点,仔细琢磨了会儿。
朱隶、高贞、高治等,都在帐篷里准备最后的军事行动指挥。
攻城共分为三个梯队进行。一面是正面进攻,吸引城内主要兵力。一部分是根据从紫阳城内逃出来的人供出的线索,准备挖地道通向城内。这个地道工事,已经由之前先抵达的先驱部队在进行了。第三个梯队,是诱敌。
想那驻守城内的叛贼,不一定都是沉得住气的。尤其有东胡人在。如果能把部分城内兵力,给引出城外进行消灭,倒也不错。最好是,城内的敌人见他们人数少,掉以轻心,决定派出大批兵力来围剿他们。
关于这个诱敌的诱饵,当然最好是高贞自己本人上了。
高治为此喉咙里紧张地滚了两下口水,刚要开口的话,被高贞一个无声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等到朱隶等人走到一边的时候,高贞在大儿子身边轻轻地说:“天有不测之云。你妹子,把朕的病治好了。既是天意,也是让朕有这个福气,偿还了旧债。”
“父皇——”
“什么都不要说了。”高贞的手,在他肩头拍了两下,“你如今,个头已经与朕相当了。”
言外之意,是可以担当起一切的时候了。
高治的两个拳头紧紧地抓起来,嘴角抿紧,嘴唇紧绷。
李敏只身走进帐篷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眸子微微眯了眯。
“朕的公主,怎么来了?”高贞抬头见到她,嘴角一勾,明显是高兴,说,“朕还差点以为,公主真是泼出去的水了。”
对于这个口才一流的猫爹,李敏不吝口舌,道:“如果女儿真是泼出去的水了,那也是爹故意安排的。”
高贞嘴角的笑僵了僵,接着哈哈尴尬地笑了两下。
在他们父女俩说话的时候,朱隶已经是转回头来看着,看到兴致处也是一样微含笑意。只觉得她,如今在表情之中,又多了些生动,想必是拜高贞所赐。有家人,还是不一样的。
李敏见他们几个指挥官都在,刚好,把自己召集军医开会之后总结的一些问题,和他们说了。
“军医们的想法,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如今要攻城,如果成,那伤兵的安置处,其实无所谓。但是,如果不成,遭遇敌人反扑。只怕伤兵的撤退,必须先规划好了。治疗伤兵的场所,不是越靠近前方越好,更重要的是,安全可靠,对敌人来说,一定要隐蔽。”
“可是——”高贞的参谋最先提出了疑问,“如果治疗伤兵的帐篷,离前线那么远,不是伤病兵送到军医那儿的时候,都得死了吗?”
“当然不是越远越好,只是这个距离最好要适中。其实,治疗伤兵的地方,并不一定要固定在一个场所。大夫可以随一些指挥官上前,对于伤兵做一个分拣处理。”
“分拣?”
“对。把伤兵按照伤情的轻重,分为几个等级。一些轻伤,根本不需要送到后方,在当地就地,就可以处理了。包扎止血,休息,消炎,即可。重伤员的话,也要分。可能我这话有些残酷,但是各位都是在战场上久经沙场的人,应该都知道,有些伤员,伤的太重根本不可能救活。抬回去也是死。当然,大家在没有见到大夫的时候,或许心里头都怀着一抹幻想,认为大夫是神仙,可以起死回生。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所以,为了满足一些士兵感情上的慰籍,一部分大夫,会随指挥官到前线去。”
李敏这番话落地以后,帐篷内几乎鸦雀无声。
归结于,这些人,确实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都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打仗就是要死人的。而且,只能说是牺牲部分人的性命,来赢取胜利,赢取其他人存活下来的机会。只是,没有想到,大夫一样会计算死亡概率这样的东西,一样会用数字来判断,究竟一个人救不救。
这是现代急救医学现场分诊的一个基础原则。李敏相信,现在说给古代人听,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听懂理解,但是,这些指挥官,不一样。
减少抬一些不能救的伤员回去,等于说,是把希望留给更多可以挽救的性命。同时,减少运送伤员的兵员压力,同样有助于增加前线攻击的战斗力。
朱隶当场拍板:“行,就这么办。”
高卑国的人,确实都没有想到他的决定会下的这么快。对于公孙良生等护国公的家臣来说,这样的场景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谁让他们的主子,恐怕比谁都信任自己老婆呢。
高贞不发声,好像把决定权让给了皇太子。
接受这个重担的高治,是犹豫了一阵。对此虞世南都快着急起来,说:“你上次在皇太后面前,不是说了吗?她倘若出了问题,你可以给她陪葬。”
有这样的话啊。高贞眸子里一亮。
高治狠狠地蹬了下那个多嘴的人,同时沉了嗓音道:“关于伤兵集中处理的地方,是要好想一想。”
拉不下面子,只能这样说话了。
那些战略家们再次围聚在地图前面,仔细研究看哪个地方,适合搭建起后方的战地医院。
李敏要走的时候,发现孟浩明走过来时那表情好像有一点哪儿不同。再看那胡二哥,更是高兴的宛如喝了喜酒一样,一边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她心头一动,回头到帐篷里,找来那个最喜欢在暗地里偷看别人做事的李嬷嬷问起话来。
李嬷嬷整天提心吊胆,害怕别人在她背后搞小动作,所以,对身旁所有做事的丫鬟婆子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当李敏问起的时候,李嬷嬷开口就说:“紫叶是送给她哥平安符,说是从太白寺里求来的。少奶奶,要不,奴婢也去给你找一个平安符。太白寺里的那位方丈,不是刚好在这里吗?让他马上施个法给平安符。”
迷信的东西,李大夫肯定不信的。不过想这丫鬟,本意是好的,没有什么错儿,不用怪罪。任其自然就是了。
李嬷嬷继续说:“春梅拿给孟旗主的香囊,据奴婢所知道的,是孟旗主向春梅讨的。应该不是在太白寺求取的平安符,只是她自己做的一个香囊。”
情义说断就想断,肯定不可能。再说那男儿上战场是保家卫国洒热血抛头颅,作为女子,心胸在这个时候放宽一点,哪怕是给个陌生的士兵送这个东西,都是应该的。
李敏肯定对此不会说春梅一句话。同时,她自己是不是该给她猫爹、老公等,送点这样的东西?
送不送?送了会不会觉得挺别扭的。
旁边,老公送她的那只绿鹦哥,在竹笼子里好像好奇地瞅起她来。这好家伙,多嘴的本性,不知为何,跟了她,却没有那么呱噪了。但是,有时候这宠物的眼睛,活像他那双眸子,看得她想害臊。
夜晚,部队决定趁着夜色开始暗地潜行时,朱隶骑上战马,李嬷嬷忽然从后面喊着跑了上来。
几个人,都很吃惊地看着腿脚蹒跚,一路跑得好像快断气的李嬷嬷,只知道这个老嬷嬷,在李敏身边好像从来都不显眼。
李敏有辛苦劳累活儿的话,一般都不会用到这些老奴才,尤其是跑腿的活儿,主要是体恤年纪大的老人手脚不方便。
“王爷。”李嬷嬷弯腰喘口气,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把手里抓着的一样东西,送到了朱隶的面前,说,“王妃让老奴拿来给王爷的,预祝王爷旗开得胜。”
原来,大家都以为,李敏这是让人送重要的口信或书信给朱隶,而且肯定涉及到的是公事,谁让李大夫这人平常给人感觉都是这样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现在,李嬷嬷这一说,聪明点的人马上别开脸了。
距离这里不远的国王马车里,高贞用团扇撩开了窗帘,看着这幕,觉得牙齿酸死了,牙痒痒的,好像吃了酸酶似的嫉妒死了。这女儿,真是泼出去的水!难道只有她老公上战场了?她爹,她哥呢,就不是人了?
啪一声,高贞要折了手里的扇柄。
齐公公满头大汗,想早知道是不是该先去给李敏透个信儿。
那边,只见李嬷嬷送完东西给朱隶以后,转头看到了高卑人的马车,咚咚咚,又跑这边来了。
高贞的丹凤眼一瞬间瞪圆了。
可能李嬷嬷这是就近原则,谁离她近,她先拿给谁,毕竟她全身老骨头了,跑不快,需要计算距离。
高治骑着的马队,比高贞离李嬷嬷近一些。
李嬷嬷闯进高卑人的车队里,在怀里又掏了样东西,送到高治面前:“少奶奶,让老奴,给皇太子的。”
高治愣了。十足地呆了一阵。可能都在想,她居然没有忘记他?而且,这是第一次有人送他这种东西吧?平生没有遇到过。高治那张绷紧的脸,露出了无所适从。
☆、【235】攻城
军队在前面出发了,李敏和那些留守后方的军医一块,撤到了准备建立战地医院的地方。
如果遇到要手术的话,手腕上戴的帝王绿,李敏一样是必须脱下来的,尽可能遵守无菌操作。脱下来的帝王绿,当然是交给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以前,她主要是交给念夏,现在,李敏是交给了春梅。
春梅会把护国公府的传家之宝用帕子仔细包裹好了,放进自己胸前的衣服里,这样,别人想偷,基本都不可能。而且,也没有人知道,李敏会把帝王绿交给她。因为本身,李敏戴帝王绿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远方隆隆的炮声一阵阵传来。听说,高卑*队,把剩余的没有被闻习元抢走的大炮都集结起来了,大约有二三十门炮。闻习元掠夺走的大炮,有将近五十尊,加上紫阳城内本身的一些武器,形成了强有力的防守力量。
第一批伤兵,按照约定好的,从前方送回来的时候,有十名左右。大都是属于手脚骨折之类的伤情。对于内部脏器出血的,由于古代医疗条件太差,李敏都和之前那批随军队到第一前线的军医说,失血太多的,不要送了。没有血浆,不能及时补充血容量,送到半路肯定也就死了。
送回来的为数不多的伤兵数目,并不意味我方的战况良好。相反,八成前线战况十分惨烈。很多士兵直接死在了战场上,根本来不及施救。
李敏和一名军医,在一个小腿外伤的士兵旁边弯腰察看其伤口,见那小腿上很显然是炮片所伤。
受伤的士兵说:“城墙上的炮弹一来,炸得一人高的土丘全夷为平地,坑有三四个人大。”
可见紫阳城内大炮的威力之猛。
要说高卑的火炮技术,更多来自的并不是大明,而是西边的诸国,并且也有自己的部分研发。可以说,这次闻家军瞄准了高卑军队里最自傲的武器火炮下手,是看中了,高卑的火炮,至今在东胡或是大明那里,都不用找到敌手。大明发明的火炮,与高卑相比,有明显的差距。
如果,高卑这些大炮因为闻家军,在落入东胡人手里,恐怕大明一样要危险了。李敏推测,自己老公的军队里,恐怕都没有到达这种威慑力的大炮。
伤情检查完,李敏和战场上回来的士兵继续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