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看她的人,由李敏安排,是紫叶。
听妹子说病人醒了,胡二哥高兴地到厨房里给病人端了碗粥水过来。听李敏吩咐,病人暂且只能吃流食。主要是生怕病人脑部受损吞咽有问题,导致窒息。
胡二哥从门口进来的时候,紫叶刚好走开,去给病人再拿件衣服。
魏香香转头看见胡二哥的脸。
胡二哥冲她笑着。胡二哥长得又不差,这段时间刚刮了胡子,面貌英俊爽朗的,干干净净的,因为他主子朱隶因为老婆有洁癖的关系要求属下一样要懂得干净。
魏香香从来没有见过男人有这样和煦的笑容。她几个哥哥,父亲,都是带兵打仗的,都习惯了面带严肃。
胡二哥不敢移动她,拿根勺子,跪在她床头,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喝点米粥。
魏香香想了一下,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他了,他是朱隶房里的人。这样说,是朱隶让他来照顾她了?
“王爷——”
“王爷让小的来照顾五小姐。”胡二哥说,脸上温暖人心的笑容没有变。
魏香香倒是不傻,看得出自己是在王府里,朱隶那人,怎么可能当着自己老婆让人做这种事。
“是王爷,还是王妃?”
胡二哥突然感觉自己脑子很笨,面对她这句话,竟然想不出撒谎的措辞。
魏香香从他脸上单纯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人,是李敏安排的。
想自己情感之路确实坎坷。之前吧,迷恋上自己主子,被主子一口拒绝之后,家里给安排了一个孟浩明。后来,她才听人说,其实孟浩明心里早存在另一个女子了。这婚事自然又是不了了之。孟浩明带了那个女子,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永远不会回来再娶她魏香香了。
魏香香除了苦笑又能如何。
她这人,其实要求真不多。迷恋为一回事,作为一个聪明的女子,她清楚,找男人,一定得找到一个对自己好的,其它的,都不算是什么。
像李敏之所以让她羡慕,就因为朱隶真心是喜欢李敏的。
胡二哥说不上话安慰她,只能是益发把心思放在了喂她的动作上。那样的小心,像捧着瓷器玻璃一样。
魏香香心思细腻,从他这动作,这表情,怎么都能看出一丝端倪来。
这令她心头猛然一惊。
毕竟胡二哥只能算是朱隶的一个奴才吧。一个奴才喜欢自己?魏香香再怎么聪明过人,都难免自尊心受损。
紫叶拿着衣服进来的时候,看见自己二哥着急的行动,真是,气都气死了。
魏香香看到了进来的紫叶,开声:“你来喂我。”
“是,五小姐。”紫叶一福身,赶紧走过去,抢过二哥手里的碗和勺子。
胡二哥只得尴尬地站到了一旁。
魏香香看胡二哥的那点眼神儿,紫叶看得出来,于是回头冲胡二哥瞪个眼。见妹子这个眼神,胡二哥只得先撤出屋子。
紫叶回头,笑着对魏香香说:“那是奴婢的二哥,奴婢家姓胡,是给王爷家当臣子的。”
魏香香是个聪明人,马上听出来对方是告诉她,他们胡家可绝对不是贱籍。
紫叶继续淡淡说:“奴婢的二哥其实可以在家做生意的。不过,奴婢二哥心志远大,崇仰孟旗主那样的人,才进了黑镖旗,上回又立了战功,升了官。只是王爷身边缺人,才把奴婢二哥暂时留在王府里办事。”
魏香香心里想,你二哥再怎样,胡家都及不上他们魏家吧。孟浩明至少是个旗主了,而且家庭简单,魏府才起了这个联姻的心思。
紫叶道:“五小姐听奴婢说这话,奴婢可不是想夸自己二哥或是自己家。五小姐美若天仙,但凡男子都难免有仰慕的心思。不过,奴婢说句实在话。是女子,都得找一个对自己好的吧。五小姐这样的美人,必定天上月老有为五小姐安排美事,也轮不到奴婢的二哥。”
小妹子这是把气话说在嘴头上了。
魏香香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要说她看不起胡家人,肯定有一点。但是,她不是那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不会说,因为胡家比不上魏家,彻底狗眼看人低。更不会说是去侮辱人。
“以你二哥的才华及雄才远略,将来必定会找到一个,很好的良家女子。”魏香香说。
这话,让紫叶听了,以及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的胡二哥听了,胡家这对兄妹齐齐一愣,一惊。
魏香香自卑。
她魏香香,其实不过就是一个,曾经进过皇宫,当过皇帝女人的女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怎能不把她当成破鞋看。
魏香香有自知之明的。如果胡二哥真的是,犹如紫叶说的那么好,倒不一定是她魏香香能配得上的了。
紫叶揪着眉头,脸上略显出尴尬,恨不得刚才没有当着魏香香说出那些话来。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二哥看上的女子,还真的是与众不同的一个姑娘。让她紫叶都要心服口服了。像魏香香这样知大体的,不会耍小姐脾气的大户人家女子,天下难找一个。
一般小姐儿,知道胡二哥这样的人喜欢自己,恐怕都是嫌弃得像条狗似的吧。
门咿呀一开,胡二哥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魏香香面前,不管自己妹子诧异至极的目光,说:“五小姐千万不要看轻自己。在鄙人心里,五小姐最美的地方,不是脸,是那颗心,犹如金子一般,为国为民,这才是让鄙人倾慕五小姐的地方。鄙人承认,鄙人仰慕五小姐,喜欢五小姐,希望有一天,能做五小姐的良人。但是,鄙人现今的身份地位,恐怕不能上魏府求亲。倘若五小姐愿意等待鄙人,鄙人绝对有一天建立自己的府邸,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接五小姐入门。”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一个一心一意,为了她的男子。魏香香的眼眶里不由液体流动。是想:自己,终于没有被老天爷遗忘了。是,终究有了好报了是吗?
紫叶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二哥一样。
天!
这样的话,什么样的男人以胡二哥现今的身份敢对魏府的小姐说得出口,恐怕只有她二哥了。她真是太小瞧她二哥了。
胡二哥要真只是一个会做事的忠心耿耿的奴才,那还真入不了朱隶和李敏的眼睛,根本不得这两个主子栽培的心思。胡二哥难得的是,有一颗适当的野心,叫做进取心。
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最好的家臣。
徐七叔和徐傅清,坐在李敏待客的花厅里喝着早茶。徐家人在旁边陪着。
不时的,徐七叔与身旁的李老交谈几句。可见,一个晚上过去,都是医术比肩的大夫,年纪也相当,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李敏只觉得自己祖父在古代真的算是如鱼得水了,到处广交朋友,完全不会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
胡氏走过来请示,说是小世子恐怕是饿了,找亲娘。
李敏起身,回了房,给儿子喂奶去了。
关于这个护国公王府新生的小主子,有关龙潜的名号已经不胫而走,传遍大江南北,是传到南蛮一带去了。
南蛮的人,对此也有自己的想法。
“龙潜,千年才出现一次的名声。”徐七叔手指里抓着两颗核桃骨碌骨碌玩弄着,面具下的眼睛眯一眯,说。
徐傅清一样慎重地点了下头。
“皇帝听到这个,恐怕不得不忧心啊。”徐七叔道。
徐有贞亲自把茶端到他面前,说:“叔公吃茶。”
徐七叔看看他:“状元郎是吧?”
“侄孙惭愧。不过是玩弄笔墨而已。”徐有贞说。
“没有跟着皇上做事?”徐七叔接过茶盅,像是不经意地问,“莫非皇上给的官职,都不合你意?”
“侄孙进京,本就不是奔着给皇上做事去的。”
徐七叔可能是神情里一笑,连带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都有点熠熠生辉,道:“徐家人世世代代不为人奴才,这点你可记得了。”
徐有贞听从长辈的训斥。
七叔继续说,环顾屋里一周的样子,目光,可以射到隔壁李敏和儿子相处的厢房,像是有所感慨:“当年,她娘,说是要嫁给皇上的臣子时,家中不知道多少反对的。总觉得会害了她自己。现在,算是苦尽甘来。女儿也争气,这难得。”
徐三舅想起自己的妹子就想撮眼泪。
徐七叔猛然一顿,声音低沉了道:“血债必定是要用血还的。”
徐三舅的泪珠儿猛地哽在喉咙里。
这个七叔,都说是家族里的怪异人,从来不和徐家人在一块。他徐三舅其实也不太懂这其中的缘故。
不过,徐七叔这句话,让人打从心底里打抖。徐家人再恨皇帝也好,但终究都是药师,性子都比较温吞。哪里像徐七叔一样,张口就说要血还。
再看徐七叔身边那个小伙子,和徐七叔一样,一点表情都没有。
“你们俩在这儿,皇上知道不?”徐七叔又问。
徐有贞低声说:“不可能不知道。”
“老家的人怎么安排?”
“都躲进以前的旧宅子去了。”徐三舅接上话。
徐七叔掌心里的两颗核桃又骨碌转了一圈:“你们家爷爷,是个性子固执的。我也劝不了他搬家。只好让人到你们那边去了。等会儿你们和傅清说说,究竟是躲哪个老宅子去了?”
徐家是一个历史悠长的家族了,经历过不少兵荒马乱的战火,祖先为了让子孙能最大限度地躲避灾难,建立了不少隐蔽的地方逃避战乱。
徐傅清和徐有贞,即走到了边角上讨论这件事儿。
“敏儿在王府里,据说也遭人袭击?”徐七叔刚来不久,但是,只凭敏锐的观察力,都看出,这个府里里遭受过不小的磨难,否则怎么有那么多伤者集中出现。有些明显受的是刀伤。
徐三舅战战兢兢,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怕徐七叔一个不满意,想把李敏带走怎么的。
徐七叔当然不可能带走李敏了。他自己兄弟都没有这个话。
李老就此和徐七叔说:“之前,府里有大侠坐镇,对方还不敢如此挑衅。如今,那大侠有事走了。府里暂缺人。”
徐七叔瞅了李老一下,分明那眼神写着:你这是为朱隶说话?这个老头,是朱隶什么人?
说起来,李老真的是,把朱隶当成真正的家里人认同和看待的。而且在这个世上,除了他孙女,也只有朱隶知道他的来历。
徐七叔很喜欢李老,只经过一个晚上,不止觉得这个老头子医术好,而且,这个老头子心肠也是一腔热血的,讨人喜欢。
“我等会儿留两个人在这吧,给王爷用着。”徐七叔一开口就是大手笔。
在场的人,被他这句爽快给吓着了。
“对了。”徐七叔喝了口茶,接着对李老说,“昨晚上,你提及的那个药庄子——”
“倘若七郎想看,草民亲自带七郎去。”李老一口替自己孙女婿答应了。
徐七叔面具下的嘴角,浮现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终究是那个,喜欢钻研古怪医术的奇人异士。
徐三舅始终不敢抬起头,正眼看徐七叔一眼。
等徐七叔和李老一块出去了以后,徐三舅抹着脑门上的汗珠儿。
徐有贞只得给他再倒杯水。
喝着水缓过神的徐三舅,叹着气说:“压力大,心里慌。”
徐有贞笑了。
是人,看见徐七叔那张可怕的面具,都得被吓破魂。
也只有李老和李敏这样的,第一眼看见徐七叔一点都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