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氏药堂
公孙良生拿了支毛笔,坐在徐掌柜的办公间。他其实这不叫坐堂大夫,因为他都不可以抛头露面给百姓看病,他这叫做审方子,只负责送到这里抓药的方子进行审核,看有没有什么纰漏。
审了半日许久,小李子遵从徐掌柜指示,给他上了杯茶。公孙良生喝了一口以后,问:“方子只余这些了吗?”
“是的,先生。”小李子答。
公孙良生凝神想了会儿,歇了毛笔,把审完的方子揣进自己怀里后,回到朱隶的院子报告情况。
朱隶在屋里打坐,伏燕在院子里洒水。秋季天干物燥,不撒点水,尘埃飞扬,人都要咳嗽。
公孙良生自己掀了竹帘进了屋子,道:“主子,我回来了。”
“今日据闻十爷府上又出了事。”朱隶睁开眼睛,目光澄亮,好比锐星。
公孙良生点着头:“刚才我听伏燕都说过了。十爷府上这事儿,貌似与淑妃娘娘的事儿,有关。王妃,八成是要到十爷府上再探一探的。”
朱隶跳下床榻,在桌子上摆的沙盘上望了几眼。近些日子,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死了的消息传出去的缘故,东胡人反而没有了动静。真是奇怪了。
如果两军对峙,一方敌人将帅死了,不是正好是敌方军心大乱可以趁机攻打捣毁大部队的机会。可是,东胡人却完全安静了。好像把他朱隶弄死了的话,目的也就达到了。不需要击败大明军队这样的磅礴野心。
这完全不像是打仗。
害的他潜回京师装死,让驻守边疆的队伍守株待兔,只等东胡人趁他死了的时候攻过来一把包围了东胡大部队打个落花流水,到时候,看他东胡人还敢不敢再踏进北燕一寸土地。结果,东胡人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其实没死了,连动都不敢动,攻打的气势全没了。
白死了,他这是。
也不能说完全白死。他刚死那会儿,好像还是唬到了一些东胡人。一部分东胡的部队趁机挺进了边界线。他的部队随之围剿,逐一消灭。
这是前几天的军报,那会儿,他和他部下都认为这事儿该完美结束了。没想到,才过几天,风向又变了。东胡人认定他没有死。
按理说,这个消息应该是不会走漏的,毕竟他连皇宫里的人都蒙到了。
魏老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进来,报了个喜忧参半的消息:“王爷,东胡的大部队撤了,撤回离边境百里。”
撤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撤了?
朱隶眯起的黑深的眸子,扫过沙盘里的两军交战线。这么说,对方真的猜中他朱隶没有死?不,没有确定,所以不是全撤,是只撤了百里。
“主子,此刻要看谁更能沉得住气。”公孙良生和魏老一致的意见。
朱隶缓慢地点了头:“把这个决定发回前线,不要急,急了会坏事儿。”
“是。”两人应答,同时开始起笔军报。
公孙良生帮魏老摊开宣纸,回头,见朱隶立在窗户边上眺望隔壁的小院。
朱隶的神情悠远,像是望到很远的地方,不知追逐什么。在见到两只蝴蝶竟然不畏秋风飞进她的小院子时,朱隶不禁喉咙里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嘴角飞扬着,几分愉悦。待心情一过,沉了声对公孙良生说:“怎么,查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这正是我想回主子说的,暂时没有查出什么。”公孙良生说的是徐氏药堂。
“耐心点吧。”朱隶这话不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伏燕提着一桶热水进来给朱隶泡脚。
对朱隶的脚伤,才是魏老一直挂心的,靠在公孙良生肩头上问:“主子的腿治好了吗?”
“王妃说主子的腿是寒疾,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
魏老眼里闪过一抹忧愁。不管怎样,朱隶这条命能保住,对他们来说,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朱隶一条伤腿放进热水桶里,一股热气沿着经络爬升,不会儿,他浑身毛孔都出了汗,爽透了。可这不是全部,伤腿隐隐作痛。
想完全好,怕是要些时日的了。
伏燕贴在他耳边说着另外一些消息,包括杨洛宁装死从顺天府里逃了出去,还有,王氏让人在瑞祥轩里准备布的事情。朱隶听着,一一点着头:“你们王妃心里都有数,这些小事儿,她想怎么做都好,记得在她后面护着她安全。”
尚书府里的事是像小事了,尤其出了尚书府进到皇宫以后,李敏早就知道自己继母和那几个姐妹子,不过都是小儿科,论勾心斗角的本事怎能及皇宫里。有空陪继母玩玩就是了。
晚上,十爷府上来请她过去看病人。李敏坐了轿子到十爷府。
据说八爷他们刚来探望过,在皇帝那儿罚站了一天之后,马上赶过来看十爷,听说而且是被十爷甩了冷脸之后,只能说,这个八爷真能够忍的,不是普通人能忍的份上。
貌似十爷心情好了不少,今晚陪着媳妇喝了药。由于禧王妃咳血,暂时李敏吩咐禁食。太医院里,另外派了个大夫过来。十爷不让对方看了,对方只好干坐在十爷院子里的石凳上,见到李敏经过时,露出那双充满同行之间竞争的幽怨眼神。
只是个不是像刘御医那样沉得住气的大夫,李敏只要一扫眼,都知道鲁大人再派人过来也不过是敷衍。
皇宫上上下下今日都像是很紧张禧王妃的病,但是,这哪里是担心禧王妃的病,是担心禧王妃的病会不会关系到自己的人头。
太医院里其实今天得知她李敏在万历爷面前什么都没有说,八成都赶着拍鲁大人的马屁了。因为那只老狐狸早就怕有这样一天发现,赶紧先扔了个淑妃娘娘给她李敏提醒提醒。
对这些老狐狸,李敏会很容易联想起当年自己医院里遇到的那些院长科长,一个个都是领导来查岗时,与对待下面的人时,完全两个样。
四个字来形容这些人的心态:明哲保身。
李敏走进了禧王妃的厢房。曹氏与十爷在屏风内说话。这里的小丫鬟也真怪,来客人了,也不先提醒主人。
曹氏说:“臣妾女儿这个病,还请十爷多体谅。”曹氏心里认为女儿这个病是怎么回事,就是很多大夫说的那回事。
朱禧也知道曹氏话里的意思,答应等过一段日子,再答复宫里立侧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妃的事。
李敏进来后,朱禧避嫌退了出去,曹氏一并在屏风外面候着,反正知道这会儿女儿死不了了,那就必须担心其它事儿了。
禧王妃躺在床上,虽然米粒未进,精神却由于进了人参汤,大有提升。
李敏想着给她再开个人参养荣丸,。
禧王妃自己却是迫不及待的,私下与她要求了:“都说隶王妃是妙手回春的神医,能不能救我出来这个泥潭,全靠隶王妃了。”
“王妃不要急。”李敏说,“要孩子的事,身子没有调好之前,哪怕有了孩子,都是很容易掉的。倘若信得过我,等上半个月。”
“半个月?”禧王妃愁着脸,“半个月后,侧妃就进这个府里了。”
宫里的庄妃,一边向太后哭诉自己儿媳妇快死了,另一方面,紧凑给儿子再安排侧妃进府,这不是逼着儿媳妇早点死吗?
可想而知,禧王妃不得婆婆的喜爱。理由,禧王妃自己都想不懂,李敏只得挑拨她两声:“没有婆婆喜欢整天呆在儿媳妇屋里的儿子。儿子养来,是要挣面子的,不是陪媳妇的。”
禧王妃怔怔的,真是比曹氏还傻,张口说:“可是,她夸我好,在府里陪十爷种花养草,还送了我好多花。”
宫里人,永远说人家好的时候,都是要打上个大问号的,何况,这还送花!婆婆送媳妇,喜欢的话,也该是送金银首饰,因为哪个儿媳妇会不喜欢金银首饰。送的是其它东西,肯定要大打问号了。
李敏严重怀疑这个禧王妃怎么活到现在的。但是,人家确实差点儿活不过半年。
这么说,这事儿是庄妃干的吗?
庄妃住哪个宫,貌似住的不是秀慧宫,不是长春宫,更不是锦宁宫,是住在和这些宫都没有多大关系,在太后娘娘福禄宫附近的储德宫了。
难怪八爷不敢出这个头,要是说是庄妃害自己儿媳妇,储德宫挨着太后,岂不是,太后都脱不了干系了。
幸好这个禧王妃脑筋或许傻一点,但是,是个听话的。只要是个愿意听话的,死脑筋听话的,这事儿还有活过来的余地。李敏先告诉禧王妃不能种花了,不能接触宠物了,因为,这都是她的病源。药好好吃,饭好好吃,室外活动,量力而行,最关键的是,如果十爷要立侧妃,如果她自己身子都不好,肯定拦不住的。
禧王妃听进去了她这些话,都应好。
李敏看完禧王妃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十爷亲自送她到门口。当时,风高夜黑,十爷的脸在被乌云遮盖半边脸的月亮底下,模糊不清。皇宫里,匆匆跑来了个人,可能是十爷安插在皇宫里的眼线。
那人跑来急的满头大汗,连李敏都忘了顾及,张口对十爷说,庄妃被福禄宫叫去了。
十爷那张脸,哗,掉的都白了。
太后多精明的人。不需要细想,只要把禧王妃四周的人脉关系全部理一遍,都能揪出是谁在背后使坏的可能。
是,太后不需要像她李敏调查禧王妃是不是因为庄妃送来的花过敏,只要想着禧王妃出事的时候,谁急着,赶着,比十爷以及禧王妃父母还急的,到她太后这里来求助。凶手往往都是这样的,急于澄清自白。
李敏坐上马车的时候,只要扫那一眼十爷的表情,充分说明十爷刚才在她和禧王妃说话时,其实不知道躲在哪儿都听着了。
她没有说庄妃害禧王妃,但是,十爷不会连什么花草过敏这样的话都听不出来。府里的花,又都是自己母亲送的,加上,太后都把庄妃喊过去了。
十爷的身子在秋风寒瑟中打了阵哆嗦,宛如株稻草随时栽下去。
李敏没有觉得这个男人哪里可怜,只觉得这个男人活该,也够窝囊的。
再后来,太后怎么处置庄妃这家人的事儿,李敏没有多去了解了。因为,尚书府里传出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王氏有喜脉了。
尚姑姑立在李敏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力图精准地做着汇报:“夫人请了永芝堂的大夫来看,是个京师里都算小有名气的大夫,诊出了夫人有喜脉。”
李敏一口淡淡的口气吐了出来:“我知道了。”
“二小姐知道?”尚姑姑眼皮一跳,眼看李敏貌似早就了然于胸了,对于王氏突然怀孕这种事。
“夫人到瑞祥轩找人要布,是要准备给未来出生的小少爷做衣服了。”李敏说着,倒转桌上倒扣的茶杯子,让念夏给倒杯水。
尚姑姑更吃惊了,这岂不是说,王氏早知道自己怀孕了,这会儿才说出来。
李敏想的和尚姑姑截然不同。这王氏哪里是知道自己怀孕,是计划着自己怀孕。
吃了口水,李敏吩咐她们几个:“明儿老太太肯定会让人来叫我回去,大伙儿都先休息吧,夫人有喜,是大喜事儿。”
念夏和春梅听她这话,都是展眉一笑:“是,大少奶奶。”
尚姑姑只觉得眼皮跳,心口跳,李敏这话里话中分明有话。
到了隔日,正如李敏想的,老太太派人过来了,要求她务必回府一趟。虽然说,离她回门的日子还早。李敏报了尤氏,尤氏特命方嬷嬷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