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你承受得太多!”他突然看向她,“你为什么要把一切爱恨恩怨都扛在自己身上?你明明是个女人,却要负担男人们在这个世上的事情,你应该让人怜惜着、宠溺着……让我来替你承受,不好吗?”
“我不需要一般女人的生活,不需要谁来怜惜我!”他有些话,的确是刺到她心里最脆弱的地方,然而她并没有感动于他的知心,反而像被踩到痛处的猫一样愤怒起来。
“出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我不再是你的徒弟了,我不会再那么听你的话……”他一步步地走近她,“……原谅我,这件事,我必须坚持。”
“君逸,你想逼走我吗?”
“先生,我不相信你能正视自己的感情。”君逸沉着地说,“三年了,三年来你都是跟我在一起,如果不是确定你对我的感情不再浅薄的话,我或许也没有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你心里有什么,想着什么,我的确不清楚,但是你完全可以不必被沉重的过去所连累,我只想给你一个轻松的未来。”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先生,如果没有今天的唐突,我可能一辈子也没有可能得到你,誓言有时候完全可以忘却,人生也可以随时重新开始。你的心还在你那里,你随时可以把它——交给我。”
“你说什么?!”
折腾了一夜,疲惫不堪的慕容曜刚刚回到寝处,南官辉夜正自己享用着侍婢端来的竹香糯米绿粳粥。
“我说她就是秦无声。”南宫辉夜面无表情地吃着早饭。
“再说一遍。”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告诉你昨晚的刺客就是秦无声!”
“秦无声——你昨天不是说是个男子?”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是男装打扮的,不过你那么一说,我觉得她应该是女子才对。”她没骗他,她见到她的时侯的确以为她是美貌潘安。
“她不叫秦无声……她叫秦如月。”
“除非他俩是双胞兄妹。”
“你那么肯定?”
“你可以不信。”
他轻哼一声,心中的线端缓缓地似乎有了头绪,收拾起昨夜散落的卷帙,他暗自计算应该从什么地方把她挖出来。
“那个女子,跟你很有关系吧?”
“她是我的妻子。”
“停妻再娶妻?你罪大了。”她自顾自地吃饭。
“那是我的事。”
“也是我的事。”
“你放心,你永远是正牌的慕容夫人。”
“休了我。”
“什么?”他没听错?
“要不我休了你。”
“你的话很有意思。”慕容曜翘起唇角看着他的妻子。
“两条路随你选,我一不喜欢阻碍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二不敢保证我不让你戴绿帽子。”她吃完最后一口粥。
“我好像应该多谢你。”他看着她的背影。
“我多谢你才对,幸好你不会让我熬成白发人。”她拢了拢披风,直直地走了。
慕容曜在她身后摇头失笑,发现其实她相当可爱。
“今日邀世子与我同观我江南大营,军中简陋,不能好好款待,真是劳碌了。”
“江南军威之雄壮,粮草之富足,的确令人赞叹。”
“世子过奖,江北一向以物质充实傲然天下,我们这里区区贫土,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世子自来江北,恐怕不曾见识正宗的江南风物,今日如有闲暇,我就做个东道,款待一下。不知意下如何?”慕容曜眼波闪动,笑意轻浅。
“承蒙将军热心照顾,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
“哪里,与世子这样的风雅人物一起把盏谈宴,才是人生快事嘛。”他哈哈大笑。
一路策马走回驿馆,慕容曜勒马门前。
“世子请看,对面的阁楼名叫玉轸阁,当年曾是江南最雅致的教坊,有很典型的江南庭院风景,仆婢做的素雅点心、清淡小菜也很有特色。不过,早已是人去楼空,现在是买归自家了。世子若不嫌弃,我们就到里面略坐一坐。”
“将军当年也是其中的风流人物吧?”君逸笑道。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慕容曜轻轻一笑,他有意将他引到这对面来,就是为了从他这里证明一件事情。当然,如果事情能变得更有趣的话——
“世子,只我们两人未免寒碜,倘若能有一两位高人列席的话,畅谈天下,岂不痛快?上次与世子谈及尊师,不知他可曾与世子同来江南?”
君逸心中暗自忖度,慕容曜为何又突然提出邀见先生?莫非他本已得知他与先生同来,或者先生那日夜闯将军府,已经被他查到了底细?这样,倒不如光明正大,看他到底葫芦里藏什么药。
他只有应下来,“家师现在驿中休息,我这就去请他。”
慕容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走进驿馆里去。
如果秦无声果真就是秦如月的话——他倒要看看她还能往哪里躲!秦如月——我们的一笔旧账还搁置在风里,既然你有胆量出现在我面前,那么,我们就把过往的爱恨恩怨仔仔细细地算个清楚!
他冷冷地一笑,等得不耐,径直进去——
“我不舒服。”秦无声正在推委。
“先生?”君逸心中十分疑惑,低声道:“只是到对面略坐一坐,如果不去——平白叫人生疑。”
她真的是完全无措了,她早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去呢?慕容曜究竟是想做什么?单纯只是巧合?他莫非已经知道了她就是秦如月,不然为什么偏偏还宴设玉轸阁!她烦躁地转过身去,只听身后冷冷一个带笑的声音:“这位想必就是尊师了?佩服佩服,尊师看起来相当年轻啊!我还以为,是鹤发白眉的一位不世出的高人呢,原来……”原来是故人。
她闻声,从头僵到脚。他这么快就找上她!
他的声音听起来热络,秦无声却感受到犀利的寒意。她熟悉慕容曜,这样的声音正说明他心底里有危险、狂暴的怒气。虽然她一直是男装,但很明显他已认出她了。
“高士就不要推委了,难得再来江南一趟,我们怎么能不把酒共叙呢,相信世子也觉得那是件很愉快的事情。”他的笑音愈发寒得让她恐慌,话外之音字字刺耳。突然肩头一紧,他的手竟已环住了她的肩。她浑身一颤。
“你……”
“嗯?”他的尾音扬上去,“千万不要推辞才好。我与秦‘先生’可是一见如故啊。”
一见如故……他在暗示什么?!
秦无声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自再次踏足江南,她似乎被狼狈缠得紧紧的,以前那个长袖善舞的她竟然一去不复返。
君逸皱紧了眉头,慕容曜竟然环着先生的肩?可先生是女人。
“慕容将军,”他插身上前,欲将秦无声遮在后面,“先生或有不便……”
慕容曜低头垂顾臂中惶然的女子,声音陡厉:“你有不便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她咬紧牙关。
“很好,玉轸阁。”
他突然仰头大笑,指点对面,放开她,阔步走出门去。
君逸向秦无声看去,他看出她的惊惶。
她掩饰不及,只快步走出驿馆去。
第七章 此恨难平
雅致小宴设在玉轸阁二楼的厅堂之中,宴无好宴。秦无声扶着楼梯慢慢登上楼去,这熟悉的旧居,一桌一椅无法不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慕容曜执起酒杯来一边斟酒,神态安然地同君逸闲叙着人生琐事:“阁子虽然旧了,也还整洁干净。这里有人定期清扫的。”
“看起来将军很爱惜这里。”君逸游目顾盼,“空阁无人居住,摆设却还一尘不染,难得。”
“呵——”他轻笑,向一语不发的她看去,“不瞒世子,因为这里是我最心爱的女人住过的地方。”
她忍不住震动地看向他——双目相接,她无言以对。
“哦!”君逸微微诧异,留意到他的目光,一怔,“是将军夫人?”
“不。后来她走、离开了江南。”不过现在又回来了。
“人生自有悲欢离合,将军须看开些最好。”
“唉。”慕容曜故作惆怅长叹起身,“天下最狠的莫过于女子的无情。抽身一去,便将情义盟誓抛得无影无踪。真情换来她的背叛,信任落得她的欺骗。世子,如果是你,将会如何?”
“惭愧。”君逸低头思索,“如果是我,将弃之如破履。”
“是吗?”他回头,星目闪烁,“世子可不计较心爱之人的欺骗吗?”
“……”君逸哑口,他没想过。
“我会计较。我会把账算个清楚。”他冷邪的笑容直刺秦无声。
她先是如坐针毡,随即一颗心落入冰窖里——他不会放过她!
“对于男人来说,爱是一回事,恨也是一回事!”手中一紧,瓷杯应声碎裂。他豁然起身,几步迈到厅堂右侧一个一人高、由轻软的淡红色锦缎覆盖着的长形物事边,阴沉的眼神落在锦缎上。
“你们看。”他冷冷地一笑,伸手扯下遮盖着的淡红色锦缎。
锦缎飘落在地上,秦无声和君逸不约而同在心底惊呼一声。
那是一人高的一座玉像,玉质纯净得没有半点杂粹,玉像鬟髻错落,步摇丁冬,身上衣裙飘飘如仙摆,斜垂臻首,左手捧心,右手扶门,眉目优美如画,眼神微愁忧郁,形态赫然就是秦无声的样子,脸庞的线条起伏甚至都没有半点差错。
君逸忍不住转首看向秦无声,这玉像分明就是她!
慕容曜露出俊邪的笑容,讥消轻笑,‘秦先生’的样貌刚刚巧跟我的女人很相似啊。“
她拂袖而起,翻倒高爵琼液,急欲离席而去。
他身形一闪,正好阻拦在她面前,“‘秦’先生”何必急着走?“
她冲突不过,反被他逼得后无退路。他轻佻地掇住她的下巴,冷冽的眼神锁住她的双眼,轻晒一声:“这么慌张啊?我会吃了你?”
她脸色面白如土,嘴唇微抖,知道决计逃不掉了。
“告诉他,你是谁!”他声音陡然凌厉。
“我是秦无声。”
“告诉他,你是谁!”语气森然,他阴沉的面孔逼近她。
“说过了,我是秦无声。”
“告诉他!你是谁!”他提高声音喝令。
“……”她的嘴唇抖个不停,在他面前,一切过往昭然若揭,她无所遁形。
“告诉他,你是谁!”将那个“是”吐得很重,他索性抓住她的双肩,不容分说地,“你是慕容夫人,我慕容曜的妻子!三年前我说娶你为妻,这句话到现在都不曾改变!”
她被他钳制,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他眼里不复当年的温尔,明显多出历经沧桑的阴鸷,但是不容欺骗的禀性依旧跋扈,变本加厉。
“放开她。”君逸一步步走近,年轻的面孔上亦是阴沉不悦。
“放开她吗?”他偏过头看他,以轻佻的声音反问,“世子啊,你好像没有这个资格来命令我吧。”
“她是我先生,也是我准备娶的妻子,我不会允许别人侵犯她。”君逸冷静的声音里,同样是骄烈的禀性,他对上他的脸,不卑不亢地说着。
秦无声只见慕容曜双眼几乎冒出火来,笑得怪异,忽而给他用力一带拉到怀里,猝不及防,脸撞到他胸颈,一颤,是久违的熟悉的味道。
君逸横步他面前,“放开她!”
慕容曜大笑。抬起怀中女子的下巴,她竟无法挣得过他,被逼得去注视他的眼睛——实在无法想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