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丫头,别小看你爹。”萧笑生缓了缓脸色,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偏头对唯音说道:“娘子你累了,和丫头去屋里休息一会儿。”唯音深深看了丈夫一眼,点点头,拉着兮兮进去了里屋。
兮兮趴在娘亲的膝盖上呆呆盯着院子里的爹亲和斐墨,轻轻叹了一口气。
唯音默默注视着女儿,轻轻抚弄着她的白发,冷若冰霜的脸上浮上几丝怜惜。她天真的女儿,如今也识得愁滋味了。
见妻女进去了,萧笑生冲斐墨勾勾手指:“小子你过来。”
斐墨依言走近。
“你碰了我女儿?”萧笑生一双永远带着戏谑的眼睛里,此刻竟全是森然冷意,仿佛下一刻即能化身炼狱修罗。
斐墨浅笑的脸也刷下一层颜色,眼里锐光迸发:“若是斐墨做过之事,斐墨绝不否认。但并非斐墨所为。”
独孤岸竟如此对待兮兮!!!
“看样子你知道是谁。”他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拔大,可不是养来给别人欺负的。
“是不是那独孤小子?”嘻嘻丫头一直粘着的那个男人。难怪那天在街上只看到他孤身一人,那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欺负他女儿不说,居然还敢抛弃她……很好很有胆量。
斐墨默然不语。只是他眼中的愤怒让萧笑生看出一些端倪。
“呆丫头性子变得如此多疑不安,也是因为此事?”他家从来都是乐乐呵呵的呆呆丫头,竟被人伤害至此!不该离开她身边,去追那灰发男人的……
斐墨沉默良久才轻声问道:“萧前辈,兮兮的身体可有大碍?”
萧笑生深深地看了斐墨一眼,眼底渐渐升起对他的认同。这个斐墨虽然是斐济那风流鬼的儿子,难得对兮兮却是一片赤诚之心,看来也不会在乎兮兮非完璧之身。
“身体无碍,心伤难治。”萧笑生淡淡说道。转身看着屋里懵懵懂懂的傻丫头,她只怕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吧。是他这做爹的,疏忽了。
“阿娘,阿爹在跟墨哥哥说什么呢?”兮兮蹭了蹭唯音的膝盖,把脸歪过来对着娘亲。
“有爹娘在,兮儿不会有事。”唯音了解女儿的担心,出声安慰道。她不会让女儿有事的。
“嗯,我相信爹会治好我的。”她觉得生病了很辛苦,心里总是堵堵的,却没有办法舒缓。她想变回以前的自己,那个整天都很快活的自己。也许病好了,她就好了。
“兮儿,发生什么事了?”唯音低头深深凝视女儿的眼睛。那是一双跟她一模一样的紫眸,此时,里面溢满了不知名的茫然,与愁绪。
“阿娘,阿岸他不喜欢我,我很难过。”兮兮在唯音深情的注视下,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可是由于从小到大都没有流过眼泪,她不知道如何让把这股酸涩发泄出来。依着娘亲的膝,那些过往被她断断续续地捡起,欢笑与伤痛,再度浮现眼前,娓娓道与娘亲听。
“兮儿可还想他?”唯音沉默良久,启唇轻声问道。
“嗯,想。”兮兮毫不掩饰地将心底的声音直接吐露给阿娘听。
唯音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门口的二人,眼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萧笑生与她的目光相融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但在此之前,他必须要为女儿讨个公道回来!
“唉,兮兮这丫头这一走啊,心里还真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似的。”豆豆娘坐在村头的池塘边给豆豆梳着小辫儿,边梳边感叹。
“不过有那斐公子照顾她,咱们也算是能放下心来了。”张家嫂子一边搭着话,手里也不闲着,利索地剥着蒜瓣。
“娘亲,我想兮兮姐姐,还有大毛和二丫。”豆豆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手中的玉米,语气里满是怀念。兮兮姐姐走了一天了,她好想她哦。
“孩子他娘,你剥个蒜是要剥多久啊?我快饿死了。”张家大哥的大嗓门在村头响起,引来豆豆娘的轻笑。这张家大哥啊,还真是抗不住饿。
“来了来了,真是的,就知道吃。”张家嫂子一边抱怨一边赶紧将白花花的蒜瓣捡到篮子里,擦了擦手冲豆豆娘点了点头,回家喂男人去了。
豆豆娘也捏捏女儿的小脸蛋,亲了一口说道:“豆豆啊,你自己在外面玩儿,娘去把衣服拿出来洗。不准玩儿水啊。”见豆豆乖乖点头,这才放心地回家拿衣服去了。
豆豆拿着树枝一丝不苟地在地上画着大毛二丫和她心爱的兮兮姐姐,恩,这里不够画了,换另一边。
画呀画,一双大脚走了过去,踩到了二丫啦!坏人!
“你踩到二丫了啦!”豆豆出声抗议道。这个人走路都不看路的哦!破坏她的大作!
“抱歉。”冷冷的声音让豆豆缩了缩头。不行,她不能向恶势力低头,兮兮姐姐教过哦,威武不能屈!赶紧把头又仰得高高的,哇,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呢,跟前几天和兮兮姐姐一起过来的那个哥哥一样好看。他还有剑诶……
独孤岸移了移脚步,看到了地上画的娃娃和猫。这家的猫也叫二丫吗?若是兮兮的二丫,该有多好。她曾说过家住穿云谷,此刻,该是回家了吧?
“哎呀,你又踩到大毛了啦!”这个哥哥眼神儿真不好,没看到旁边还有大毛吗?
大毛?他迅速低头移开脚步一看,地上画了一只长着两只巨翅的鸭子。突然福至心灵,他急切地问道:“二丫是什么?大毛呢?”
“你好笨哦,大家一看就知道,二丫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雪豹,喏,就是它啦!大毛是一只大鸟啦,它虽然黑黑的,但是能带着我飞上天哦!”豆豆鄙视地回答道。这个哥哥看起来挺聪明的,没想到这么笨。
是大毛和二丫!!那么,她呢?她在哪里?!
武林大会
七天前。五月初五。
天刚刚亮,黎青就已经练完一套剑法,然而脸上身上却不见丝毫汗意,他悠闲地在院中踱着步子,樱桃树上嫣红的花瓣,正一片片随风吹落,仿佛正在下一场花雨,让他连日来为了魔教的事而烦闷不已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丝平静。
转过回廊,看到了他的儿子正在风凌波的门前绕圈圈。
黎湛举起手又放了下来,昨天他又惹恼了风凌波,她已经一晚上没有给他好脸色了,也不肯跟他说话……
“唉,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就是一本一辈子都难读懂的书,我只不过不小心说了一句‘岸其实也很可怜’,至于气这么久吗?不行,还是要进去找她解释清楚,不然她肯定以为我是在为岸开脱罪名。可是,这会儿若是她还在睡觉,我把她吵醒了,后果岂不是更严重?但若是过一会儿再来找她,她一定认为我不在乎她,认错态度不诚恳……”
再度重重叹了口气,黎湛背过身,望着她房前开得红艳艳的石榴,风凌波……她就像这红石榴花一样,红得艳丽,却也红得纯粹,向来发过脾气就算了,不会记隔夜仇。只不过目前她有一个死穴,戳中了就不得了了……那就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的兮兮。他昨天还那么愚蠢,那壶不开提哪壶。自己往她枪口上撞啊!
“唉,人生在世,实在是烦恼多多啊……”
“你还要在我门前晃多久啊?有话快说,没事儿就别堵在这儿,长吁短叹的打搅我睡觉。”风凌波蓦地打开房门,没好气地给了黎湛两颗大白眼。
黎湛一向能说的嘴此时却只是傻傻张开笑着,眼底写满对她的情意。而风凌波似是也被这情意触动,脸上泛起不可自抑的红云,终是软了口气,说道:“进来吧。”
黎湛一闪而进。房门再度关了起来。
微笑地看着这一幕的黎青连连摇头,笑着自言道:“这小子……”心里却十分欣慰,看来,凌云盟不久之后就要办喜事了。
踱至大门边,发现门还紧闭着没有打开,平日里他并没有安排守门弟子的,凌云盟纵然不算固若金汤,却也算得上安全,除非接待重要的客人或举办大型的集会,才会安排人值夜。
轻吐一口气,两袖微振,凌云盟的大门便呀的一声开了。黎青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别人,竟是他多年的至交好友、江湖人称“拂云圣手”的关子敬关大侠。他搓了搓眼睛,还道是看错了。毕竟关子敬自二十年前受了严重的内伤,已十多年未出拂云山庄远游,若是想念老友,多半是他过去。怎么老友也不先送个信儿,就突然来了呢?
“关兄,真是你呀?你说你也不提前说一声儿,就突然到访……”话还没说完,就见关子敬诡异地一笑,即刻便拂手向他击来。
“关兄,关兄,你怎么了?”黎青身为武林盟主,反应自是不会逊色,他急急躲开了关子敬的“分花拂柳”,一边闪身避开他越来越凌厉的招式,一边讶声问道。
几年未见的老友,弗一见面就是手出杀着,这,这是怎么回事?
关子敬不发一语,脸上始终带着诡笑,使出的招式却是越来越狠厉,大有杀他而后快的架式。黎青不得已,只能拿起手中的剑抵御,嘴里还不停劝解道:“关兄,若黎某有得罪关兄之处,还望关兄明说,若真是黎某之错,黎某自当谢罪。”
关子敬不语,脸上神色不变,手下绝招频频使出,而黎青因碍着多年情谊,始终只是躲避,黎青纵是武艺高强,但关子敬也不弱,且黎青只守不攻,眼看就要吃亏,突然一阵疾风而至,关子敬被点住了穴道,黎青这才得已脱身。
喘了口气,黎青收了剑,抱拳对来人说道:“多谢老前辈。”来人正是独孤断。
独孤断蹙眉看着纵是被点了穴道却仍然一脸邪笑的关子敬半晌,才说道:“他这样,不太对劲。”
风凌波和黎湛听到动静双双出来,齐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黎青并不跟他们解释,径直走到关子敬面前问道:“关兄,这样虽然对你不住,但还请关兄冷静下来,先说明是怎么回事,若是误会,咱们当场就说清楚,请关兄看在二十多年交情的份上,告诉黎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关子敬只是定定地看着黎青,眼里没有任何情绪,脸上,仍是诡笑不已。
“关兄……”黎青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关子敬的七窍开始流出黑红的血液,风凌波惊叫道:“他……他中毒了!”
独孤断迅速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却道:“没有中毒的迹象。”再探了探他的鼻息,轻叹道:“他死了。”
黎青惊骇至极。
玄云亦闻声从房中出来,走上前道:“只怕又是魔教的杰作。”说完,捡起不远处掉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刺龙令,递到了黎青手中。他身为暗卫,洞察力自然比常人更为敏锐。
“可恶。”黎青狠狠地捏紧了刺龙令。他心痛地上前,轻轻合上了关子敬仍然睁开的双眼,心里的愤怒已经掀起滔天巨浪。
“从这令牌上看来,确实跟魔教有着很大的联系啊。”独孤断看着黎青沉重愤怒的神色,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先给他办后事吧。”
黎湛皱了皱眉,号称“中原三杰”之一的拂云圣手死在凌云盟里,这件事传出去怎么看都会对凌云盟不利,甚至还会招来很大的误解。
“你们看这个。”心细如发的玄云又找到了一个让在场众人十分熟悉的东西。关子敬长袍的一角,居然粘着一只已经枯黄的蝴蝶翼。
“枯叶蝶?”风凌波大吃一惊。又是蝴蝶!
“我想,有一个人,也许能告诉我们一些线索。我总觉得,她跟这件事,有很大的关系。”玄云看着手里的蝶翼,肯定地说道。
“谁?”众人齐声问道。
“地牢里的那个女人。”
红鸢当然还是什么也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