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聘礼都没有少,您瞧,这十大担的大礼恐怕你们是一辈子也花用不完了,大将军对您这岳家还是挺关照的。”媒婆微笑,“至于为什么只是一顶喜轿四人抬,连新郎倌都没来……唉呀,当妾嘛,这大将军是何等人物,纳个妾难道还得他亲自上门来吗?自古也没这个理呀。”
沉老匠看着那顶简单的红色花轿,还有四个健壮的轿夫,心底闪过了一抹强烈的失落。
“连个吹乐打鼓手都没有……”他瞥见了那十大担聘礼,突然又觉得有面子了起来,振作起精神欢颜道:“是是是,您说的是,大将军着实对我们另眼相待了,虽然小女只是他的妾,他还是这么大方的送下这么多的聘礼,足见我这个老岳父在他心里还是有点儿分量的。”
“可不是吗?”媒人婆差点笑了出来,不过她眉儿一挑,还是笑吟吟地附和着。
一身凤冠霞帔,被搀扶着尚未上轿的明月打心底深处涌起一声叹息。
唉,爹这又是何苦呢?
就为了攀附这们尊贵荣耀的亲事,把所有的尊严都给踩在脚底下,难道这也是他们认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吗?
她冲动地想拉下喜帕、摘下凤冠,将一身霞帔扔回那个媒人婆脸上——
她沉明月并不希罕攀龙附凤当什么大将军的小妾!
与其要她出卖人格和尊严,就为了贪图那一份荣华富贵,她宁可饿死。
就在明月身子一颤,几欲动作的剎那,老父满怀希望的口气又瓦解了她涌起的决心和怒意。
“月儿……”沉老匠极为舍不得,却又充满了希冀,“爹爹的晚福都靠你了,我和你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能带给我们沈家荣耀,只要你过得好……记着,母凭子贵,为了你的将来和在府中的地位着想,尽快有了身孕,为大将军传递香火,到时候就算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明月藏在喜帕下的小脸微微红了,眼眶也随即热了起来。
爹爹啊,女儿要的不是这个,也不希罕扶正不扶正……她要争的只是一口气,一份做人的尊严,一个身为女子的尊严……
还来不及表明心态,她已经被搀推进了小小的喜轿里,刚刚踉跄落坐在大红的锦缎垫子上,外头媒婆已高声吆喝道:
“新娘子入轿,起轿啰!”
鞭炮声又辟哩啪啦响起,刺得她双耳欲聋、两鬓剧痛……
一时之间,颈间的绣花盘扣竟变得好紧好紧,紧到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小小的轿身,小小的空间,小小的大红喜帕下,她犹如一只被围困起来的小兽,徒然地挣扎着无法逃离。
她望着笼罩片片红晕的纱窗,摇摇晃晃的轿身带着一股奇异的晕眩感……
让她的头也开始晕了起来。
等她幽幽醒来之时,人已经在软绵绵、香喷喷的床褥上了。
明月静静地躺在床上,有一剎那茫茫然不知所以。
她怎么了?为什么会躺在床上?她记得自己是上了花轿要嫁进将军府,为什么一睁开眼人会在这儿?
她的疑惑很快被解开——
有两个低低交谈的声音在她不远处响起,还带着一股无可错认的轻蔑。
“也不想想看自己是什么身分,居然想要高攀我们将军?!”
“真够不要脸的,不过是个小小玉匠的女儿罢了,还想当我们将军府的夫人?哼,也不过是个妾罢了,居然还拿大的很,假装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还让人直接把花轿抬进了园子……”
“一来就给我们个下马威是吗?她想得美,将军根本就不会喜欢她的,将军只是不想欠玉匠的人情,才勉强纳她为妾的,以后她在这府里也别想要作威作福,甭说将军不会给她这个权,我们府里还有老夫人在呢!”
“不过我倒有点可怜她,嘻嘻,这么妾身未明地嫁进来,夫婿又不喜欢,连老夫人也反对这门亲事,我看她将来的日子可难过的啰!”
“将军实在是太善良了,还调派一个丫鬟过来给她使唤,要是我呀,干脆就这样把她搁着,久了她自个儿就知道是不受欢迎的了。”
“对了,你说将军今天到底会不会回来跟她圆房啊?”
“将军到桃花坞去了,今晚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她们俩的声音随着脚步渐渐远去,明月睁开了眼睛,隔着重重绛纱帘幕望了出去,整个屋子静悄悄的。
她很快坐了起来,身上的嫁裳又重又不舒服,她得先换下这一身才行。
看来……这将军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不欢迎她的呵!
“爹爹实在太一相情愿了。”她不自禁苦笑,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掀开床帘下床。
也罢,反正她原也就打算在这将军府混日子,将就着这样过了一生,清清静静的没人来招惹、搭理不也很好吗?
她一来不想争宠,二来不想夺爱,这将军府里的爱恨情仇全然跟她无关,因此丫鬟们的话虽伤人,她也很快就一笑释坏了。
“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很快寻到了自己陪嫁而来的衣箱,取出了一套月牙白的衣裳。
换上了素雅的衣裳,她仅用一根绛红桃花簪绾住了满头青丝,雪白耳垂上挂着的两颗小小红玉坠儿,就算是全身上下唯一的妆饰颜色了。
如果给府里的人看见她这身素到底的打扮,毫无新嫁娘的喜气,不知又会招来如何的议论了吧?
她小巧的唇儿情不自禁往上扬,就是忍不住这一丝恶作剧的快乐。
还好,虽然她这个妾被纳进来后,没有什么吹吹打打的风光,看来也不会有什么晚上的喜庆宴会,但是这桌上还是备了满满的佳肴,这一切倒顺了她的心意,得以安安乐乐的自找乐子。
她拿起了箸,愉快地挟起了一片薄薄的桂花鸭,就着香香甜甜好顺口的交杯酒,一口肉来一口酒,吃得好不惬意。
很快的,满桌的菜肴都被浅尝了几筷子,她也吃饱了,看看外头时辰还早,索性取出了一卷书,移驾到小花厅旁的书案,津津有味地看起了书。
这一看就到了黄昏,她乐得清清闲闲无人打扰,若不是一个怯生生的丫鬟挽着篮子跨了进来,她还几乎忘了要燃上一盏灯呢!
“唉哟。”小丫鬟一进暮色暗沉的屋内,差点摔了一跤。
明月闻声望去,忍不住歉然地笑了起来,“噢,对不住,我忘了点灯了。”
她一边说一边在宫灯边找到了火折子,燃起了晕黄的灯火来。
“不不,是奴才该死。”小丫鬟防备地看着她,吓得浑身发抖,“是我来晚了,来不及帮您点灯……”
明月微笑地看着她,“我说过了,是我的错,我看书看到忘了时辰……现在都黄昏了,真快。你叫什么名字呢?”
可怜的小丫鬟,被指派来服侍她,一定是旁人都不愿意干的“苦差事”,这才推给倒霉的她吧?
说的也是,她这个新“如夫人”是全府的眼中钉,来服侍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处啊。
“我……我叫小茶。”小茶颤抖着。
新夫人一定很生气很生气,被娶进来晾着,既不热闹又没有人招呼……这下子铁定会把气全出在她身上。
唉,谁让她是新进来的丫鬟呢?根本没权利说不要这门差事。
“小茶?”她点点头,好奇地问道:“很有趣的名字,你今年……还不到十六岁吧?”
“回夫人,奴才十、十五。”
明月秀气的眉尖轻轻蹙了起来,“不要自称奴才,听起来太别扭了,这世上没有人生来就是活该当奴才的,你是个人,跟每一个人都一样。”
小茶愣了愣,傻傻地微张了小嘴。新夫人果然很奇怪……
“你是来服侍我的吗?”明月的眸光上上下下打量起她。
真好玩,这个小丫鬟看起来像只鹌鹑般容易受到惊吓,如果她口气稍稍重了些,是不是会立刻被吓昏过去?
“是。”小茶真的也不敢自称奴才了。
“吃过了吗?”她笑吟吟地问。
“咦?”小茶呆了呆。
“吃过饭了吗?”她索性牵起了小丫鬟的手。
小茶有点害怕,“还、还没。”
“那好,那儿满桌的菜,如果你不嫌凉,就把它吃了吧。”她将小茶拉到桌边,指着那堆看起来很贵又很多的好菜。
小茶傻眼了,困惑地揉揉眼睛,拉拉耳朵。她没听错吧?
“可是、可是……”她可是了老半天,最后持高了篮子,“管家让我给您拿晚饭来,是……热的。”
“我已经吃过了,”明月嫣然一笑,“那一桌的菜可口极了,只是我根本吃不完,现在你又拿了新的饭来,教我怎么还吃得了呢?不如你替我把晚饭吃了吧,将军看来今晚是不会过来了,这酒菜闲着也是闲着,你说是吧?”
小茶忍不住噗哧一声被逗笑了,随即又慌了手脚,“呃,对不起,夫人,我不是故意……”
好可爱的小丫鬟。
明月笑咪咪,“为什么要跟我对不起?我本来就是在说笑话,如果你没有笑,那我才沮丧哩。”
小茶想要维持礼节,可是忍不住又笑了。
“唉呀,夫人你好讨厌,人家本来不能笑的。”她话一冲口才发现又闯祸了。
没想到明月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双眸亮晶晶地望着她,“我起初还担心,怕你是那种一板一眼闷到极点的丫鬟,现在我就放心了。”
小茶有点迷惑地看着她。新夫人长得好漂亮啊,可是、可是为什么脾气也这么好?为什么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
今晚是她的大婚之夜,将军非但不回来,这府里上上下下还将她当影子看待,难道她不难过、不生气吗?
小茶好不疑惑,可是就算事实证明新夫人很好,这么失礼又伤人的问题,她还是不敢提起。
“小茶,你会下棋吗?”明月又兴匆匆地问。
小茶迟疑地点点头,“会。”
明月欢呼了一声,“太棒了,我正愁无聊,今晚你就委屈点,陪我下几盘吧!”
“下……”小茶完完全全愣住了。
新夫人非但不生气,还兴高采烈地打算跟她下一整晚的棋?
小茶突然觉得自己好象还未睡醒,或是又胡里胡涂睡着了……
要不然怎么在作梦呢?
第二章
“嫁”入将军府半个月了,果然还是没有人来相闻问,非但不需要去跟老夫人请安问好——因为老夫人房里早早差来丫鬟撂过话了,不承认有娶媳妇,要她万事自理——就连第二天的回门都是她自己带着小茶走路回去的。
在面对大肆铺张设宴的娘家时,明月脸上的尴尬一点儿都不会比沉老匠少。
尤其看到几百年不见的陌生亲友都一窝蜂上门来阿谀,个个巴不得沾染沾染她这个新贵夫人的喜气,更让明月啼笑皆非。
其中还不乏有帮相公、儿子讨差事的,希望能求个一官半职的……明月突然觉得自己不像是嫁进将军府作小妾,在他们心目中,好似把她当作嫁入皇宫的贵妃了!
她很想笑,强掩住嘴角,清了清喉咙,还是将话说得十分婉转——
“爹,娘,各位亲朋好友,将军……忙于国家大事,一早就上朝了,所以吩咐女儿,千万得替他跟两老致个歉。还有,今日我是出嫁回门来着,不是上演六国大封相……你们若要跟我讨差事,就真是找错门路了。”她眼也不眨地圆着谎,可以感觉到一旁的小茶惊异到张大小嘴的模样。
天知道她连杜少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