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要见人,死要见坟。”他执拗地道:“在我还没有亲眼看到她的坟之前,我不会就此相信她已经离开人世了。”
杜老夫人微微一颤,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试探地问道:“那陶家人呢?还是没有消息吗?”
他神色黯淡了一下,“还没有。”
他想不明白,陶家就像消失在人世间一样,不管他派出多少探子,怎么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杜老夫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随即露出了慈蔼的笑容来,“慢慢找,终有一天会找着的,娘也希望……花容这丫头没死,你们痴痴苦恋一场,若有个好结果,那就太好了。”
“娘,多谢您的体谅。”他感激地凝视着母亲。
杜老夫人拚命压抑下蠢蠢不安的良心,轻轻地微笑,“傻孩子,你是娘的心头肉,娘不体谅你要体谅谁呢?”
花容,请成全一个做母亲的苦心,你在天之灵要原谅我,原谅我……
桃花片片,落英缤纷……
雄壮的战马上,英挺身影惊异地望着坐在桃树枝桠上的女子。
“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杜少卿不赞同地玻鹆搜劬Γ墒幼潘懵对诨ㄓ凹浠窝交蔚难┌仔〗叛荆耙桓雠⒆蛹遥趺纯梢运嬉馔蚜诵啵刻蛔亓恕!�
莹然细致的小脚如同最美丽的玉雕,轻轻晃动间更勾动人心魂……
陶花容趴在枝桠上,先是一惊,随即嘟起小嘴来,“你这人也真奇怪,我自脱我的鞋袜,干卿底事?你若看不惯的话,快快骑了你的大马走开,别妨碍我看杜大将军凯旋而归的风光队伍。”
他一怔,随即失笑了,好整以暇地瞅着她,“你也是来观看大军荣归的百姓?”
“笑话,你不也是吗?”她这才正式地打量起一脸英气却风尘仆仆的他,发现他身上还穿著银白色的战甲,“咦?”
他微笑了,“嗯?”
“你不是来看热闹的,你也是士兵之一?”她诧异地指着他的鼻子问。
他凝视着这个身穿绛红色衫子,挽着两个可爱团髻,小脸嫩嫩绯红的小女人,心头蓦地一动,唇畔的笑意怎么也管不住,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爱笑。
“事实上……”他迷人地一笑,悠然回道:“我就是杜少卿。”
“什么?”她大大吓了一跳,一个不留神,身子失势地往前倾,“唉呀!”
他猛然一惊,急勒马缰冲向前去,轻舒铁臂,及时将坠落下来的她揽入怀中——
清风骤起,片片芳香幻丽的桃花旋然飞舞,簌簌然地包围、洒落了他们满身……
相思无痕,长梦有迹,相识的点点滴滴再度翻搅着他沉睡中的心绪,在梦境里,伊人的怀抱依旧温暖留香——
“花容?花容?”他紧闭着双眸,眉宇紧蹙,不安稳地挣扎挪动着身躯,低沉破碎地呼唤着,“花容……我抱住你了……别怕……不,不要走……”
梦里的花容正对他嫣然微笑,只是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不,别走!”他倏然惊醒,大汗淋漓。
他的手掌徒然地僵直在半空中,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了满把的虚无,杜少卿陡然梦醒了,回到现实来,却情不自禁哀哀痛苦地呻吟起。
“花容,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难道你真的像他们所说的,已经……香消玉殒了?
“不。”他不相信。
同一时间,冷月寂寂,明月抱膝坐在床前,望着美丽的月色,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她同样地失眠了。
当朝皇上的爱将,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有两位,一位是长年戍守在大漠边疆重地的护国大将军——韦端,一位就是固守京师、守卫南方的镇国大将军——杜少卿。
他们非但是同朝重臣,也是生死至交,只不过一南一北,极少有机会碰面,但是仍旧时常以飞鸽传书联络军情与私谊。
清早,杜少卿就将缚上了讯息的雪白信鸽往空中一扬,目送飞鸽奋然展翅飞入云间。
他托付韦端帮忙寻找陶家人的踪影,虽然他怀疑陶家人有可能搬迁到那么遥远的地域去,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绝不放过。
第三章
大清早,一个令明月大大惊奇的讯息传到了小跨院来。
一名姿容俏丽却神态高傲的婢女来到她面前,冷冷地道:“侧夫人,老夫人有请。”
小茶正服侍她梳洗完毕,闻言僵了一僵,“梅姐姐,老夫人……请侧夫人过去做什么?”
梅香瞪了她一眼,“小茶,你是越来越不仅规矩了,侧夫人都没问话,你多嘴什么?何况老夫人下的命令,有我们下人过问的余地吗?”
小茶畏缩了下,“梅姐姐,对不起。”
跟好相处的侧夫人相处久了,她都忘了该有主仆之分了。
明月对她甜甜一笑,“小茶,不要紧的,我原也该去向她老人家请安,你就留在这儿等我回来吧!”
她何尝不知道小茶是想保护她?只是该来的躲也躲不过,何况老夫人是这将军府里的主母,是她的“婆婆”,她这个丑媳妇再怎么说,早晚也得见公婆的。
跟随在趾高气昂的梅香身后,明月安之若素,只是当她们越接近老夫人居住的“女德居”时,她的胸口却没来由地发冷。
两鬓隐隐作疼,她不解地轻揉了揉,“咦?这园子里怎么有道凉嗖嗖的冷风啊?”
双脚自有意识……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抗拒走进女德居。
“侧夫人。”梅香回头,不耐烦地唤着越落越远的她。“老夫人还在等着你呢!”
“好、好的。”她急急赶向前,手脚却越趋冰冷,心儿跳得越急越慌。
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直到踏入了整理得一丝不苟,清爽却庄严的女德居,抬头看见了那端坐椅上,两鬓微银却美丽高贵的老妇人……明月心一沉。
好象……是个很难搞的老太太。
“看见了我,居然还站着不动。”老妇人哼了一声,不客气地打量着她,“果然是小家小户的女儿,连这点基本的礼节都不懂。”
明月连忙压下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欠身作礼,“明月拜见婆婆。”
“跪下。”老妇人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丝凌厉。
明月像是被当胸一击,脸色惨白,却忍不住张口问:“婆婆,为什么要我跪?”
“大胆!你竟然敢质疑我的话?而且谁准你叫我婆婆的?我儿尚未与你圆房,我也还没接受你,你这一声婆婆未免叫得太早了点。”杜老夫人不屑地瞥着她,“你现在不过是我将军府贸进的一个陪寝姬妾,别把自己的身分看得太高了。”
明月手掌心不断渗出冷汗,却情不自禁地据理力争,“婆婆,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如果您不承认我是您的媳妇,您不是我婆婆,那您有何权力要我跪在您面前?既然您都要我跪了,就表示您承认我这个媳妇的身分,不是吗?”
杜老夫人一窒,不敢相信她竟然还振振有词地反驳,气得七窍生烟,“你这个刁嘴的丫头……你、你还敢跟我顶嘴?”
“婆婆,”害怕是一回事,讲道理又是另一回事,明月勇敢地道:“我没有跟您顶嘴,从头到尾我都是很尊敬您的。”
杜老夫人气到说不出话来。
“梅香,你你你……你给我掌嘴!”
梅香答应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挥掌,明月急忙格住了她——
“等等,”她睁大杏眼,“你搞错了,老夫人是要你掌嘴,不是掌我的嘴。”
梅香一愣,本能地回头望向老夫人,“呃?”
杜老夫人暴跳如雷,“给我打……用力的打……”
“有没有听到,老夫人生气了,要你用力的打,用力的掌嘴。”明月一脸不忍卒睹,“婆婆……梅香没有做错什么,您若生气就冲着我来,别迁怒她吧!”
梅香被搞得团团转,头都大了,一时之间惊疑莫定,完全不知道是要自我掌嘴还是掌侧夫人的嘴才对。
杜老夫人气到冲了过来,劈头亲自给了明月一巴掌。
“我打你这个不知所谓的贱丫头!”
啪地一声,明月颊畔一阵火辣辣,她呆住了。
“你还敢跟我在那儿搅和唬弄?我警告你,我儿贵为当朝大将军,纳你这个小小玉匠之女真是委屈他了,全京师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争相将千金嫁予我儿为妻为妾,他却偏偏迫于你爹的人情而纳了你……”她狠狠地瞪着明月,“可是我儿子是我儿子,别以为我也是这么好说话的,如果你在将军府中有个什么不是,我是不会看在你那个爹的情分上就此罢休的,你听懂了没有?”
明月憋着气,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热雾,“您不讲理。”
杜老夫人又是大怒,强自抑下再赏她一个巴掌的冲动,冷笑道:“我就是不讲理,怎么?这将军府里我为大,我又是当朝皇上封赐的一等诰命夫人,论身分、论权势比你这小小的玉匠之女不知高贵了多少,就算我存心欺辱你,你敢怎么样?”
明月捂着红肿炽热的脸颊,咬着唇。就算婆婆是长辈,身分高贵,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怎么可以?
“你明白就好。”杜老夫人冷冷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在我屋里当差服侍,要记住你自己的身分……无论是妻是妾,都得听我的,因为只有我才是这将军府的当家主母,知道了吗?”
她一脸抗拒,杜老夫人又是一记巴掌甩来,打得她脑际嗡嗡然一阵晕眩刺痛,唇角立刻破裂渗血。
“听到没有?”老夫人厉声地道。
明月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勉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老天!她是落到了怎样的一窟虎穴来?
杜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痛快的神情,彷佛在报复什么,又像是某种心愿得偿。
“现在,你跟梅香去准备准备,我要在静幽小亭用早饭。”她高傲地吩咐。
“是。”这只是一个开始,她心知肚明……
战战兢兢地摆设好了满桌的小菜和一小锅鸡粥后,明月随侍在身边,帮老夫人盛了一碗滚烫的粥。
“老夫人请慢用。”她谨谨慎慎,虽然很想给这个老太太一点颜色看,例如假装不当心将碗倒在她头上等等。
可是她不敢。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明月偷偷觑着她的神色。
杜老夫人严肃地端坐着,一接过碗身登时甩了过去,满碗热腾腾的粥全泼在明月的裙上,时值初夏,一身轻爽薄裳的明月被烫得浑身一颤。
“噢!”她疼得眉心一皱,往后跳了一步。
天,老太太心肠更狠!
“你也觉得烫吗?”杜老夫人怒叱,“盛这么烫口的粥分明是想把我给烫死,要你服侍一下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还说要谨守本分?”
明月咬了咬唇,胸口充溢着满满的不舒服,但是她只能忍住。
杜老夫人是将军府当家主母,这一点是她永远也抗拒不了的事实。
“对不起,老夫人,是我的错。”忍着疼烫,她还是欠身赔罪,强抑着不去拂掉裙上渐渐变冷、变黏腻的粥粒。
杜老夫人怒气未消,声色俱厉地道:“给我跪到一边好好思过去。”
幸亏不是抽篾条或滚钉板什么的……明月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苦中作乐,差一点就笑了出来。
唉,她打从嫁进将军府,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