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楼!”杨子明喊着:“你不要激动,事情并不是你想的这样,广告公司当初用你确实是看你父亲的面子,但是近来你的工作已经足以值得你所赚的,你设计的图样很得客户的欣赏,广告公司也很器重你……”
“不!我都知道了!”云楼绝望的叫着:“好,爸爸!从今天起我就不再去广告公司,我也不用你的钱,你看我会不会饿死!”
“你的意思是──”孟振寰蹙起了眉头,浓眉下的眼睛锐利的盯着他。“你一定不放弃那个女人?”
“不放弃!”云楼坚定的说。
“你要娶她?”
“要娶她!”
孟振寰紧紧的盯着云楼,好一会儿,他才恼怒的点了一下头,说:“好,算你有个性!不过,你就担保那个歌女会愿意嫁给你吗?”
“是的!”
“当她知道你不会从我这儿拿到一毛钱的时候,她还会愿意嫁给你吗?”
“哼!爸爸!”云楼冷笑了。“你以为她是拜金主义?你低估了小眉了!她从来就知道我一贫如洗!”
“恐怕她并不知道吧!”孟振寰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目光是森冷的。“这种歌场舞榭中的女孩子,我知道得才清楚呢!”
“那么,你看着吧!爸爸!”云楼充满信心的说。
“是的,我就看着!”孟振寰气冲冲的站起身来了。“我就看着你和她的下场!我等着瞧!”他走向了门口。
“喂,振寰,你去哪儿?”杨子明叫。
“去旅社!”孟振寰提起了他的旅行袋。
“怎么,”杨子明拉住了他。“你到台湾来,难道还有住旅社的道理?我们家多的是房间,你留下来,和云楼再多谈谈。关于云楼和小眉的故事,你还一点都不清楚呢,等你都弄清楚了,说不定你会对这事另有看法!”
“我不想弄清楚,我也不要住在这儿!”孟振寰继续向门口走去。“这孩子既然不可理喻,我还和他有什么可谈?”
“无论如何,你得住在这儿!”杨子明说。
“别勉强我,子明!”孟振寰紧蹙着眉。“我住旅馆方便得多!”
“好了,”雅筠走了过来,“子明,你就开车送振寰去统一吧!”
杨子明不再说话了,沉默的送孟振寰走出大门,孟振寰始终怒气冲冲的紧板着脸,不带一丝笑容,到了门口,他回头对云楼再狠狠的瞪了一眼,大声的说:“我就看你的!看你的爱情能维持几天!”
云楼挺立在那儿,满脸的愤怒与倔强,看着父亲走出去,他不动也不说话,挺立得像一块石头。雅筠追到了大门口,看到孟振寰坐进了车子,她才突然伏在车窗上,用充满了感情的、温柔的、深刻的语气说:“振寰!你有个好儿子,别因为任性和固执而失去了他!你一生失去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别再失去这个儿子,真的,振寰,别再失去他!”
孟振寰一时有些发愣,雅筠这几句话竟奇迹似的撼动了他,可能因为和雅筠往日那段情感,也可能因为雅筠这几句话触着了他的隐痛,他那顽强的心竟被绞痛了。当车子发动之后,他一直都愣愣的坐着,像个被魔杖点成了化石的人物。
这儿,雅筠退到屋子里来,她一眼看到云楼正沉坐在沙发里,痛苦的把脸埋在手心中。手指深深的陷进那零乱的浓发里。她走了过去,站在沙发后面,把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低低的说:“生命的路程好崎岖哪,云楼,你要拿起勇气来走下去呀!”
“我并不缺乏勇气,”云楼的声音沉重的从手指中透了出来。“我永远不会缺乏勇气!我难过的是,人与人之间,怎么如此难以沟通呢?”
怎么如此难以沟通呢?雅筠也有同样的问题,多少父母子女之间横亘着巨石,为什么不能把它除去呢?为什么呢?
对小眉来说,这个晚上真是难熬的。唐文谦突然间病了,又发冷又发热,满头冷汗,浑身抽搐,在床上翻滚着狂吼狂叫狂歌狂笑,又呕吐,又胡言乱语。小眉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也已经发生过,医生说是酒精中毒的现象,并说总有一天,他要把命送在酒上。现在,小眉只好再请医生来,给他打了针,他仍然无法安静,医生表示最好送医院彻底治疗。可是,小眉手边的余款有限,她根本不敢梦想送医院的事。只是和阿巴桑两人守在床边,轮流的用冷毛巾压在他的额上,饱他喝一些浓咖啡,他又喝又吐,又闹着还要酒,小眉在床边手足失措,忙得满头大汗,正在这个慌乱的时候,门铃响了。
小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是云楼!”她对阿巴桑说,把手里的冷毛巾交在阿巴桑手里,匆匆的跑向门口。人在急难之中,总是最期盼自己的爱人,在小眉心中,仿佛无论什么困难,只要云楼出现,就都可以解决了。她一面开着门,一面喊着说:“幸亏你还是来了,云楼,我急死了……”
忽然间,她住了口,愕然的瞪视着站在门口的人,那不是云楼,那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绅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用一对冷静的、锐利的眼睛瞪着她。
“哦,”她结舌的说:“请问,你,你找谁?”
“唐小姐,唐小眉,是住在这儿吗?”那绅士望着她问,脸上毫无表情。
“是……是的,我就是,”小眉诧异的说:“您有什么事吗?”
“我是云楼的父亲。”
“哦!”小眉大大的吃了一惊,立即有些手足失措起来,怎么云楼没有跟他一起来呢?而自己又正在这么狼狈的时候!家里那份零乱的局面怎么好请他进来坐?他此来又是什么用意呢?特地要看看未来的儿媳吗?她满腹的惊疑,满心的张惶,不禁就呆呆的站在那儿愣住了。
“怎么,”孟振寰蹙了一下眉头,暗中打量着小眉,未施脂粉的脸庞不失清秀,大大的眸子也颇有几分灵气,但是,并不见得有什么夺人的美,为什么云楼竟对她如此着迷?“你不愿意我进去坐坐吗?”他问,这女孩的待人接物也似乎并不高明呵!
“哦哦,”小眉恍然的回过神来,慌忙把门大大的打开,有些紧张的说:“请、请进。”
孟振寰才走进了客厅,就听到室内传来的一声近乎兽类似的号叫,他惊愕的回转头,小眉正满脸尴尬和焦灼的站在那儿,一筹莫展的绞扭着双手,颤颤抖抖的说:“对不起,孟伯伯,您请坐,那是我爸爸,他病了,病得很厉害。”
“病了?”孟振寰诧异的挑起眉毛。“什么病?”
“他──他喝了太多酒,”小眉坦率的说,看了看父亲的卧室。“您先坐坐,我去看一看。”
孟振寰立刻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发酒疯,他看着小眉慌慌张张的跑进去。再打量了一下这破破烂烂的房子,简简陋陋的家具,和零零乱乱的陈设。心中的不满在越来越扩大,何况,隔室的号叫一声声的传来,更加深了他的嫌恶。原来,这女孩不仅自己是个歌女,父亲还是个酒鬼,云楼倒真会挑选!他暗中咬紧了牙,无论如何,这婚姻一定要阻止!
好半天,那隔室的号叫渐渐的轻了,微了,消失了,小眉才匆匆的走出来,带着满脸的抱歉。
“真对不起,让您等了半天。”她勉强的笑着。“总算他睡着了。”
“唔,”孟振寰坐在那儿,冷冷的看了看小眉,掏出一支烟,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小眉忙碌的给他倒了杯茶,又好不容易的找出一个烟灰缸来,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她多么急于想给他个良好的印象,但是,这不苟言笑的人看来多么冷漠呵!“好了,唐小姐,你坐下来吧,别忙着招呼我,我有话想和你谈谈。”
小眉有些忐忑不安,在孟振寰对面坐了下来,她以一副被动的神态看着孟振寰,等待着他开口。孟振寰又深抽了两口烟,对室内环顾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说:“你的环境似乎不太好。”
“是的,”小眉坦白的承认。“爸爸失业了很久,生活就有些艰难了。不过,好在我已经大了……”
“可以赚钱了?”孟振寰接口问。唇边有抹难以觉察的笑意,微带点嘲讽的味道。
“唔,”小眉含糊的应了一声,不太明白孟振寰说这句话的用意,她那明慧的眸子研究的停在孟振寰的脸上,到这时候,她才敏感的觉得孟振寰的来意似乎不善。而且……而且……云楼为什么不一起来?“云楼怎么没来?”她忍不住的问。
“他没来,”孟振寰答非所问,然后,突然间,他挺直了背脊,开门见山的说:“好了,唐小姐,给你多少钱可以让你和云楼断绝来往?”
小眉像挨了一棍,身子不由自主的痉挛了一下,接着,她就高高的昂起头来,直视着孟振寰,她的脸色白得像一块大理石,对比之下,那对眼珠就又黑又亮,而且是灼灼逼人的。
“哦,”她喃喃的说:“这是你的来意?”
“是的,”孟振寰点了点头,迎视着她的目光。“你看,你显然很需要钱用。”
“你开口吧!你要多少钱?”
“哈,”小眉陡然的笑了。“你预备给我多少钱?”
“一百亿美金。”
“开玩笑!”孟振寰勃然大怒。“你是什么意思?”
“开玩笑?”小眉站起身来,笑容从她的唇边隐去,她的身子笔直的站着,挺着背脊,像一只被激怒了的小母狮。“我没跟您开玩笑,是您在跟我开玩笑!您凭什么认为我会出卖我的爱情?您又凭那一点能要求我出卖我的爱情?”
“凭我是云楼的父亲!”孟振寰也激怒了,他万万料不到这个外表柔弱的小女孩竟会有如此犀利的口舌,而且胆敢用这种态度来顶撞他。
“父亲就能剥夺儿子的幸福吗?”小眉继续质问:“而且,您并不是我的父亲,您要用钱去收买,何不先收买您的儿子呢?”
“你明知道我那个儿子的牛脾气!”孟振寰在愤怒之余,又有份无可奈何,他发现这个女孩决不是容易对付的了。“如果我能说服他,也不来找你了。”
“您会发现我比您的儿子更难说服!”小眉昂着头说,两道眉毛抬得高高的。“我不会放弃云楼,我觉得,我有权取得我自己的幸福,而幸福是无价的,您买不起,孟先生!”
孟振寰被击倒了,一时间,他竟想不出该如何来对答,只能气冲冲的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小眉。好一会,他的怒气平服了一些,他才重新开了口。
“你有权取得你的幸福,但是,唐小姐,你没有权毁掉云楼的幸福!”
“毁掉云楼的幸福!”小眉嚷着。“为什么我会毁掉云楼的幸福?”
“因为你和云楼的身分不相当!”
小眉蹙起了眉头。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吗?”孟振寰直视着她。“我们孟家的儿媳妇一定要有良好的身世,我不能允许他娶一个歌女!而且,他的前途还远大得很,他需要有个能干的,能帮助他事业前途的妻子。如果他跟你结婚,会有批评,会有物议,你会拖累得他抬不起头来!”
小眉的脸色更白了,眼睛更黑了,她的身子簌簌的震颤了起来。
“你以为一个歌女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物?”她问,嘴唇颤抖着,以至于声音也跟着颤抖。“是的,我是个歌女,我用我的歌声去赚钱,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你以为凡是歌女舞女就都不正经吗?就都不纯洁吗?殊不知道我们里面有多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