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得给人点隐私吧!
诊室里又来几个人,簇拥着一名高烧病人来就诊,女医生把温度计递给许盈,指着墙角一张挂着垂帘的检查床,“你自己过去量吧。”便去查看新来的病人了。
许盈松口气,还算她比较体谅。耳里听着那病人的家属惊惶紧张地迭声问着“大夫,会不会是非典啊……”不由同情地转头看了一眼,目光没唯准高烧病人,却越过一群人,看见解开衣服做着检查的钟辰皓,正感慨男的就是比女的方便,忽然想到什么,忙捏着体温计钻到墙角检查床的垂帘后。
捶墙猛笑,差点憋到内伤,因为刚才钟辰皓衣衫半褪的样子,让她脑里忽然晃过曾经看的…… BL小说,她并不是癖好怪异的人,只是那种小说的某些场景给她印象颇深,偶尔想起来会忍不住爆笑。
夹着体温计,时不时看表,垂帘外闹哄哄的,十五分钟格外难熬,不由有点担心,别有哪个冒失鬼忽然闯进来,她此刻不算太暴露也是衣裳不整……
“帘子后头没人吧?”帘外影影绰绰走过来一名医生。
许盈大惊,跳起来瞬间垂帘已被人掀起,那医生倒是正转头向远处的同事说一句什么,她后头跟着的某位仁兄系着衣扣恰与许盈打了个照面,一时微愕。
这回许盈不捶墙了,她想撞墙!
啊啊啊啊她的内衣颜色八成都被他看去了!
“哎,有人啊?”混蛋医生不惊不讶没有一丝歉意地放下垂帘,随意对钟辰皓说,“咱们到那边去……”
许盈羞愤交加,将医院所有医生统统打上“BT”烙印怒踩到十八层地狱去——他著@$的!
非常时期,检查异常仔细慎重,医生将情况问了又问,巨细靡遗,什么时候开始发烧、吃些什么药、有什么症状、是否咳嗽、呼吸困难,测体温、听肺呼吸,做胸透,几名医生小声研究讨论……折腾了整整两个小时。
当医生带钟辰皓一个人要出诊室时,许盈慌了,冲过去一把拖住他颤问:“你去哪儿?”
医生平静道:“没有你的事,你在这里等着。”
“我不等。”她手心冒汗了,“我也去!”
钟辰皓微微一笑,揽住她的肩,“一起去。”
医生扫了两人一眼,仍旧面无表情,“那就走吧。”
一个小时后,许盈站在医院大堂门厅出口,盯着手里的病历好半天,再抬眼盯住面前的人,蓦地尖叫一声大笑着扑过去!
钟辰皓及时接住她,被她撞得退了两步,“别叫了,医院禁止高声喧哗。”
“胜利大逃亡,干什么不叫。”她用力拥抱他一会儿,才放开手臂喃喃道,“吓死我了,还好有惊无险。”
“医生说要密切注意,一旦再发烧,体温超过警戒标准,马上要过来检查。”他冷静提醒。
“现在没事,警报就算基本解除。”许盈笑眯眯的,“如果不是闹非典,大夫也不会对重感冒这么重视。”
钟辰皓也笑道:“好了,这回不怕乘公车了,回去吧。”
“是哦,病号少爷!”许盈搀着他手臂往外走,“别看我平时感冒伤风家常便饭,关键时刻可比你争气多了。”
“平常总感冒发烧似乎不是什么光荣事。”她还拿出来炫耀?
“总之比非常时刻不幸中招强……”看见他手中拎着的医院开的药,许盈顿时忿忿,“医院也太黑了,输个液要花两百块,真会宰人……”
没错,两人从高热门诊转到普通门诊,最后医院狠K了两三百块后,将二人扫地出门。
五月中下旬,全国新增非典病例迅速下降,由每日三位数滑至两位数,像洪峰渡过,水位急速回落。
五月末时,全国每天新增病例已减至十几人,街上戴口罩的人寥寥无几。
六月上旬,每日只有星星零零一两个新增患者见报,大批病患与观察人员陆续治愈出院、解除隔离。
乌云散尽,席卷全球的SARS疫情像黎明前的夜色一样消散退去了。
恍如梦境。
江面波光粼粼,阳光撒入碎金,水流波动闪烁,缓缓延展绵远。自桥上凝目看久,竟不知是江水悠然东流,还是江本自静寂不动,是身随桥移,慢慢向后退去。
“看久了真有点晕。”许盈喃喃着从桥栏边缩回头,又仰天看了下,挡住刺目的光线,感觉一滴汗快从鼻尖滴落,赶快用湿漉的小手巾罩上脸,内含的水分化掉脸上的汗,凉沁沁地,十分舒服。
“还要不要水?”钟辰皓晃晃手里的矿泉水瓶,里边的冰块哗啦啦地响着。
“要。”向前微跳半步,小手巾从脸上飘下,正落在双手掌心,恭敬捧上,等待天降甘霖。
冰凉的矿泉水倒在白色手巾上,马上浸润透湿,顺指缝汩汩而流,许盈忙叫:“够了够了!”将手巾稍稍拧了下,挤出过多的水,再覆在头顶上,被阳光晒得微烫的发顶也立即降下温度。
“找个荫凉地方坐吧。”见她一脸看不出是汗还是矿泉水的湿痕,钟辰皓提议。
“好。”她跟他下了江桥,穿过环江公路,到几十米外的客运广场上一处树底石凳坐下,“这么偏北的城市热起来也挺要人命的!”她抱怨。
钟辰皓笑道:“是你说要晒太阳的,不然我们现在应该在屋子里乘凉吃西瓜。”
“我一定是昏了头,大七月天晒什么太阳,又不是海龟。”许盈反省自己可能脑袋一时短路,“都怪我妈,又要我去相亲,难道我的样子很像嫁不出去吗?”
“你再这么拖下去,就真有这个可能了。”
许盈郁卒不已:“是啊,二十五都过了一半,我把大好青春都耗在哪里了?家、学校、单位、三点一线,念完大专还要读自考,书越读越累,人越考越老!”
“如果想恋爱结婚,有现成人选,你又不要。”钟辰皓打趣,
“只要你点头,带上身份证,我马上陪你去注册登记,新《婚姻法》方便得很,都不用……”他一躲,避过许盈恼羞成怒甩过来的一记“飞巾夺命”,朗笑续完,“……单位证明。”
“当初我怎地没发现你这么贫?”许盈也忍不住发笑,“税官,你代表税务部门公正刚直铁面无私,注意一下形象成不成?”自SARS虚惊后,她愈渐与他近昵亲厚,笑闹如同家人。
“看看也好,谈恋爱谈恋爱,不就是谈谈看合不合适?合适就继续,不合适就分开。”他给予参考意见。
许盈有些困惑,“可是,一个个换来换去多麻烦,恋爱和结婚要是一个对象就好了。”她认真道,“如果是陌生人,要从头开始了解,别扭又尴尬,若是熟悉的……日久生情,我喜欢这样。”
“你对他……就是日久生情。”钟辰皓看着她,温言道,“可是他不提,你也不提,你们究竟要耗到什么时候?”
许盈心里一窒,竟觉有点狼狈,自嘲道:“说不定他在学校里已经交了女朋友,等我打听清楚,就做个了结。”
“怎么了结?”他笑,“杀了他,还是和他女朋友一决高下?”
“我干吗那么傻,又不是古代海誓山盟非君不嫁。”她闷闷地道,“再说,他从来没表示过一字半句,我越来越怀疑我自作多情。”
钟辰皓拉拉她头顶的湿巾,戏谑说:“没关系,还有我做候补,你不会没人要的。”
“多谢你满足我的虚荣心,不过不要太痴情啊,我会愧疚一生的。”虽然说着玩笑话,却气弱得不敢抬头看他。她不肯和他恋爱交往,却个个周末拖他作陪,在他家吃饭和他出门逛街,最近连江敏和罗洁羽也见得少了,只和他在一起。
朋友不朋友,情侣不情侣,她有点怕这样继续发展下去,可是又像抗不过诱惑地与他渐行渐近。
有时会不自禁胡乱猜测,他慰她开怀的这些话,到底是纯属玩笑,还是真的有意有心?猜的次数多了,又是惶恐又是焦躁,不敢再见他,可他一个电话打来,还是全线瓦解,欢欢喜喜去他家继续混吃骗喝,盼望敲开他家门时,看见他亲切温和的笑。
广场另一头,私营客车的揽客人又围上一名刚从出租车内出来的中年人,粗鲁蛮横的三四个人如同抢劫般,推推操操地将中年人生拉硬拽至他们的客车前,强行让他乘坐该车,中年人大概是外地人,见这阵仗有点发蒙,听凭这几人摆布。
许盈气愤道:“客运部门怎么也不管一管?就任他们在这里横行无忌,硬逼人坐他们的车?”瞧了眼钟辰皓的白T恤,“你要是穿了制服,就去威慑他们一下。”
钟辰皓笑道:“又不是警服,谁会害怕。”
“反正城管也好,治安大队也好,有穿制服的过来晃晃,这些人总会收敛一点。”看到那群人又拦住一个正往客运站内走的人,许盈顽念顿起,拉起钟辰皓,“我们过去看看。”
她在前疾步快走,钟辰皓只好在后跟着,果然离一辆客车还有二十米时,一个揽客人就径直迎过来问:“去不去长春?”
她故意犹豫一下,揽客人立刻以可怕的热情极力推荐:“来来来,坐我们车,有空调的,随上随开……”
许盈哪顾听他,她的注意力都在后头。她刚才走得很快,几乎小跑起来,钟辰皓被她抛下颇有一段距离,这会儿便听到几个人七嘴八舌阻挡住身后的税官,一迭声嚷着:“坐这辆坐这辆……”不由偷偷窃笑。
一只手抓住她胳膊,揽客人甚至扯她往车边走,“车马上就开,你先上车等一会儿……”许盈吓了一跳,急忙甩开他,“我不坐车,你别拉我!”回头看去,更是大吃一惊。
钟辰皓被三个人按在一辆客车的车身上,这哪里是揽客,分明就是劫客!许盈急了,几步冲过去,用力推开一人,尖声叫道:“你们干什么!”
几名揽客人被震住,面面相觑地退了两步,许盈怒得血液上涌,厉声道:“你们跑车还是抢劫?哪有这样强拉人上车的,管治安的人都死光了?就放任你们这么无法无天!”
怒斤声未歇,不远处又传来另一人恼喝声:“放开,我们刚从长春回来,还坐去长春的车干什么?”
见有了同命相怜者,许盈稍稍安心,拉起钟辰皓便向同样被围攻的可怜旅人那儿跑,“到那边去!”好歹人多气势壮,免得这群人凶神恶煞蛮横起来,恐怕要吃亏。
离得近了,却不禁怔住,那被围住的一对男女……有一个,她认得。
喝斥的人也看见了她,也是一愣,他身边的女伴被这一群打手般的揽客人吓得花容失色,紧紧偎在他身侧,看得许盈心头空白一片,脑里有些恍惚起来。
“你、你放暑假了?”机械地问,明知七月中旬,他背着旅行包从客运站出来,自然是放假回家。
“对,放假了。”迟悠岩笑了一笑,看了眼钟辰皓,“你们……要去乘车?”
“不是,我们刚才在桥上看风景……呢,从这儿路过……他们就……”许盈语无伦次,有一年没见他了,竟紧张得有些慌乱,随手指了下钟辰皓,“我同事、呃……朋友。”
迟悠岩与钟辰皓相互微微点头示意,许盈偷偷瞄了眼他身边的同伴,眉目如画,很美丽的女孩,多希望他说一句“这是我同学”,或者……干脆直说“这是我女朋友”也好。
可是,他并没有介绍,他还是这样一句都不提,自始至终都悬着她心思,找不到落脚地。
一个揽客人还在不识相地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