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睿的家在三重,父亲服务处前面席开好多桌,贺喜的花篮纸牌懂啊外面骑楼底下,还放着震耳欲聋的鞭炮。络绎不绝的宾客来来去去,她很尽责地陪在李宗睿身旁,对于诸多打量的眼光、探询的口吻,都以爽朗微笑应对。
“是我们阿睿的学妹啦!”面对询问,李宗睿的父亲笑得眼睛眯成细线,喜孜孜地回答。
“这个身材,水!有肉有肉的,看起来很会生喔!阿睿多加油!”嚼着槟榔的客人大剌剌说着,仿佛无上的赞美一样。
李议员听了,更是心花怒放。有了她,抱孙指日可待,也难怪他对罗可茵怎么看怎么顺眼,对她好的不得了。
罗可茵其实很心虚。毕竟这是个谎言,她有种在主演电影“喜宴”的感觉。
“不要想太多,就当来吃一顿就好。”李宗睿也很入戏,揽着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声说:“忍耐一下,别忘了明天我要请你吃大餐。”
“来你家就是为了吃,答谢我也是要我继续吃?”李宗睿的思考非常直线,凡事都跟吃扯得上关系。罗可茵忍不住失笑。
看在外人眼中,俨然是两小无猜、感情甚笃的在讲悄悄话;两人的外型又颇登对,都是走健康阳光路线,怎么看怎么搭,天生一对。
有一双眼眸已经默默看了他们一阵子了。两人低声说笑着,都没有发现,直到那个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才一起抬头。
望进一双深沉的眼眸中。罗可茵突然呆住了。
时光仿佛在一瞬间倒退,周围的人事物全模糊掉,天地间只剩下初遇时就难以抗拒的温柔眸光,包围着她。
啊,是学长。不是随便什么学长,而是席承岳。
世界有这么大,有一段时间她不管怎么绕,就是绕不到与他碰面的机会;世界也有这么小,在这里居然遇见了。而看他伸手与李宗睿交握的样子,他们似乎是认识的。
“好久不见了。”他跟李宗睿寒暄着。“恭喜李议员连任。家父今天有事,要我先过来帮忙致意。”
“我爸在里面。”李宗睿傻笑说。
跟风度翩翩的席承岳比起来,李宗睿完全被比成个粗鲁毛头小子。这当然不能怪李宗睿,因为,不管谁跟席承岳比,都比不上。
他还是很英俊。神气的浓眉、短发、五官、下巴线条更锐利清俊,好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却跟他的气质好配,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低调的自信,聪明毫不外露,让人忍不住要将视线一直跟随着他。
看他低声跟长辈打招呼、微笑倾听别人说话的样子,罗可茵连呼吸都几乎忘记了。
“喂,喂。”李宗睿在她眼前啪的一下弹着手指。“回神啊,‘女朋友’,你不能这样死命盯着别的男人,我很没面子。”
“抱歉。”罗可茵这才回神,非常汗颜。她竟然真的忘情地盯着学长的背影看,看到都发呆了。“你们……认识?”
“我爸啊,你也知道,民代要跟很多人交陪,政治界就是这样。”李宗睿耸耸肩。“席承岳他爸是名律师选上立委,他妈也是名律师。你怎么认识他?”
“高中同校过。”
“你也是光礼高中的?”李宗睿很稀奇地偏头打量这个爽朗帅气的学妹。“不大像啊。我以为光礼出来的都是世家贵公子、千金大小姐那样。”
罗可茵笑笑,没反驳。她的精神已经不大集中了。
吵吵闹闹的一顿流水席之后,罗可茵告辞离。李议员还笑开一张很道上兄弟的凶脸,非常热情的要她以后常陪李宗睿回家走走,俨然把她当做乖媳妇的最佳候选人。
一转出热闹非凡的巷子,李宗睿就像突然活过来了似的,一副给他一颗篮球,马上可以就地上篮得分的模样。他用力把衬衫口子扯开,透了一大口气。“憋死我了,到底谁能忍受这种闷死人的衣服啊。”
有人就是可以,而且还穿得好好看。恍惚间,她又想起那挺拔的背影。
“我要去找我家何医师了。可茵,不用我送你回去吧?”身边的人已经在频频看表,迫不及待要去赴约。
罗可茵了解地笑笑。“当然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赶快走吧。”
“谢啦!明天晚上我跟孟声请你吃饭!”他用力搂她一下表示感谢,然后发挥后场回防的功力——篮球健将果然不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样也好,让她独自走走,好平复翻腾汹涌了一晚上的心情。
原来不是没感觉,而是,还没有遇到对的人。奇怪的是,怎么还是同一个?
十六岁到现在,自己居然没有任何长进,一看到他,整个人又变回当年双眼闪着星星、傻乎乎爱慕者学长的小女生。
……可是这久违的感觉好甜蜜,还带着一点点酸。
她其实已经走过了候车的站牌,但是还是不想听,继续往前走着,李宗睿家附近她其实并不熟,但街上十分热闹,摩托车从身旁呼啸而过,骑士们技术高超,贴得超近的,有时硬是把规规矩矩走路的了罗可茵吓了一大跳!
“小心。”有人握住她的手肘,轻轻把她往骑楼内带。
就这么简简单单两个字,让罗可茵刚刚稍微回复正常的脑袋突然又像泡了酒一样疯狂旋转起来,晕得让她傻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能看向身旁突然出现的人。
他跟着她?跟多久了?之前他明明没有留下来吃饭,打过招呼就走了。
“要回家了吗?”席承岳怡然问。“要不要一起走?”
“呃……公车站牌就在前面。”
“那我陪你走过去吧。我车也停在那边。”
两人安静地并肩走着,都没有开口。心理有好多好多问题,却不知道要从何问起。比如说,这几年都好吗?有没有想过她?有没有回忆过曾经的青涩与甜蜜?还是当做年少时一段荒唐回忆,一笑置之?
因为马路边实在太吵,就算要叙旧聊天也没有办法,但她还是偷偷依恋走在他身边的感觉,就算已经到了公车站牌前,也不想开口提醒,反正学长也没打算停步的样子,结果就这样走过去了。
走着走着,要过马路时,他很绅士地牵起她的手。
可是,过了马路后,他并没有放开,牵得理所当然,不松不紧,其实稍微用力就可以挣脱;可是,罗可茵连动都不敢乱动,她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只祈祷着学长不要发现。
他的拇指在她掌心轻轻画圆,小小的动作,却引发细小电流从掌心通到全身,酥酥麻麻的,让已经混乱的神智更加昏沉。
这人是她命中的魔星。从十六岁开始,她眼里再也容不下另一个男人。就算已好久好久不见,却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因为他离去之后,她的心门就关上了。直到他再度出现,才再次打开。
他们一直走着,没有目的地,没有尽头似的走下去。从市中心闹区走到僻静的住宅区,走过了好几个公车站牌,他停车的路口早就是很久以前的事,罗可茵却全然不管。
直到他停步,抬起头,自热而然地问:“要进去吗?”
一家小小的旅馆就在转角,泊车小弟在一旁打瞌睡。从玻璃门看进去,柜台有几个旅客正在登记。
她以为她的心跳声已经大到盖过微弱的回答。
“好。”
飞蛾扑火。十六岁的她走过时光隧道,来到今日,终于能与他携手走进那个几年前差点进去的旅馆。
夜深以后,尘嚣慢慢沉淀。从房间窗口往外看,自然看不到什么繁华都市的夜景,但幸好面对的是安静黑暗的小小公园,树荫中闪烁着路灯光芒,也算是不错的景色。
“在看什么?”身后,一双坚硬的手臂往前搂住她,低沉问句在耳际想起,逗得她耳根子麻麻痒痒的。
罗可茵非常、非常紧张!她全身肌肉绷紧,像一副拉满的弓,再用一点点力就会绷断了。
“不要这么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席承岳在微笑。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唇弯起,在耳际轻问:“你有男朋友吗?跟李宗睿,不是真的在交往吧?”
“当、当然不是!”她赶快否认。“学长,那、那你呢?”
“我?也没有跟李宗睿交往。”他半开玩笑地说。逗学妹,他最拿手了。
扑哧一下,她果然好捧场的被逗笑了,整个人开始放松。她的笑容仿佛黑夜中透出的阳光,让人心头暖暖的
她真像是一抹阳光。鲜橘色的连身洋装很适合她的气质,肌肤质感好好,像是纯正的蜂蜜,又滑又顺,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学长,我是在问……”
一偏头,他的唇就在那里,他一就不客气的顺水推舟,亲了上去。
沉沉的夜深前,两个身影相依偎。他的唇极温柔,轻轻安抚,小心品尝,像要饮一口阳光似。
“我没有女朋友。”缠绵暂时中止时,他抵着她的唇,低低解释。
“可是……”
“嘘。”又是一个吻,轻轻封住她的问题。
昏沉中,罗可茵脑中模糊的想着,上一个亲吻她的男人,竟也是席承岳。
一直都是他。让她心跳加速、全身发热的人,始终是他。
中间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一夜,虽然他们真的去开房间了,但是并没有太过火。席承岳不是会急于把学妹拆吃入腹的人,他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角落好好和她谈一谈、叙叙旧。
听起来很荒谬。说出去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但情不自禁的亲吻之后,他们刹车了。像是再继续下去,似乎就会破坏这种重逢的甜蜜。
在窗前的小小沙发上坐下,他拥着她,两人就着窗外的暗淡月光,轻轻地聊了一夜。
当然,他承认中间还是偷吻了她好几次。不过,这怎么能怪他呢?软玉温香在抱,连亲都不亲的话,他还算是男人吗?
几年的时光用一个晚上要说完,自然要把握时间,好好赶进度。可是,到底说了什么、又听了什么,罗可茵都不大记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人在床上,学长则还是窝在小沙发上。
“跟你睡在一起,诱惑太大了,我怕自己做坏事。”他的腿伸得长长的搁在床沿,刚醒的他犹带睡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这样对一脸困惑的她说。
罗可茵只是默默看着他。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跟男人进旅馆过夜,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但,总不能面对维持绅士作风的他说“我不介意你做坏事”吧?这未免也太……太不好意思了。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他懒洋洋地问。
“学长,你头发变短了。”罗可茵喃喃说着。
“我才刚退伍,头发自然是短的。”他笑着说,一面扬起浓眉。“你不喜欢短发?把就为你留长,好不好?”
她乖乖点头。
“走吧,洗个脸,我们去吃早餐,然后送你回家。”话虽如此,他还是懒洋洋地窝在小沙发上,直盯着她看,一点也不想动的样子,随口说笑:“乖女儿一夜没回去,爸爸妈妈会不会已经报警找人了?我会不会被斩首示众?”
“你没跟爸妈说要去李宗睿家吃饭?”
她有些尴尬。“没说。因为我家人……听了可能会产生误会。”
确实没错,不过,他心里有点疑惑。“我听说李宗睿喜欢的是……”
罗可茵还是默默看着他。虽然这可能已经不是秘密了,但她还是不想谈起关于好友的是非八卦。
真是好孩子。席承岳笑迷了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