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颂硬是压下到口的低咒,调整好心情,才转过脸来冲着他扬开一抹很假的笑。“丰先生,我要到这附近去买点东西,可以吗?”
看来他已经将她的背景查得一清二楚,连面包店的名字都能想都不想地喊出口。
“是吗?”丰儆棠睨了她一记,勾唇笑笑。“那么,我让阿纲把车暂停在一旁等你好了。”
跟她相处得越久,他就越能由其中感觉到快乐。这样的感觉丝毫不比工作上获得的乐趣逊色,甚至让他更为着迷。
相识也不过才几天,但他已见过各种不同风貌的她。
在法庭上骄傲强悍的她、感到错愕茫然时也会发呆的她、明明已气得快爆发,却仍强抑着脾气的她,还有放下那一头乌亮似浪潮的秀发,由浴室里走出来的她……
一个女人能同时拥有这么多的风貌吗?不过,至少洪百蕙就不是,她看来永远都是纤纤细绌、唯唯诺诺。
他得承认,这样的邬可颂,不仅吸引了他的目光,还勾起了他的兴趣,甚至让他有了进一步去了解她的冲动。
可颂压在公事包下的手,紧紧地握成拳,“算了,不用了。阿纲,你再往前开吧!”
她深吸了几口气,轻轻地呼出。若再不做心情调节,恐怕她会成为律政史上首位动手揍人的女律师。
阿纲一手掌着方向盘,略侧过头来看着丰儆棠。
丰儆棠笑着对他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往前开。
“你的名字叫可颂,应该就是可颂面包的可颂吧?”他没再拿起置于腿上的文件,面是转向可颂问道。
可颂面包,香甜松软,入口满嘴芳香,一种带着梦幻和浪漫气息的西点。
这名字用在她的身上,实在有点不搭。
她的个性既辣且硬,说是上了辣椒的法国面包还差不多,硬邦邦的打人还会疼,不过越吃却越有嚼劲。
睐了他一记,可颂暗暗地咬了一下牙。“是的,就是可颂面包的可颂。不知对于我的名字,丰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倒是不敢。”他难得谦虚。名字是父母取的,任意批评不是恰当行为。“我记得面包中好像有一种棒状的法国面包吧?”
可颂的眼角微微地颤动了下,面无表情屏气凝神的静待他将话说完。
她有预感,这个男人会这么问,接下来的话绝对不会好听到哪去。
看她面无表情,丰儆棠却已忍不住在心里大笑了数声。“我觉得你比较像在上头涂了辣椒的那种,又辣又硬!”
可颂的眼角抽动了数下。“谢、谢……谢谢你的恭维。”她发誓,要是修养不够好,她绝对会一拳打爆他!
“喔,对不起,阿纲我到了,前面的巷子口停车就可以。”还好,这时家门已近在眼前,否则再与这个男人耗下去,不疯她也会抓狂。
阿纲放慢了车速,打了右转的方向灯,看了丰儆棠一眼。
他记得丰先生说过,是要送到家门口的。
“巷子里不好回车。”可颂看出了阿纲是个相当听话的司机,嘴里虽这么说,双眸却是直视着丰儆棠。
终于,就在阿纲即将将车子转入巷道里时,丰大老板开口了:
“阿纲,把车子停在路边就好。”
他的这句话让可颂大大地松了口气。“那么,谢谢你送我回来。”
车子才一停下,她就迫不及待的拉开车门,向外钻。
但突然伸来的一手,却拉住了她。
可颂怔愕地抬起脸来。“还、还有什么事吗?”他居然紧握住她的手腕,
丰儆棠望见了她眼里的怔忡。
对于自己突来的举动,他也同感诧异,但他不愿欺骗自己,至少目前他还不想看着她离去。
“没什么,只是我想,既然我都不辞老远的送你回家了,你是不是该聊表一下心意,请我喝杯咖啡?”
“你想喝咖啡……”可颂发誓,她已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才没有一拳挥向他。
眼角眸光往人行道上一飘,她看见了一部自动贩卖机。
“丰先生,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请你喝咖啡。”她嘴角笑得几乎要抽搐一般的说。
拨开他的手,她快步走向那部自动贩卖机,掏出口袋的铜板,按下按键。
铿地一声,一瓶罐装咖啡落下。她弯腰取出,朝他走了回来。
这样的动作,从头到尾行云流水,没有矫情掩饰,更无虚假做作,丰儆棠看着她,视线没有一刻移开过。
“喽,你的咖啡。再见!喔,不,最好是永远不见!”将咖啡扔到他手上,可颂反手甩上车门,跑进巷道中。
看着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丰儆棠的眸光仍旧落在车窗外的巷道中。
看见丰儆棠脸上阳光般灿烂的笑,阿纲很是惊讶。
“丰先生,要送你回饭店吗?”还记得明日一大早,丰先生与香港的一位友人有约,地点就在饭店里。
丰儆棠沉思了会儿。“不,你先载我回山上一趟,然后再送我去饭店。”
既然已经跟百蕙签好了离婚协议书,他觉得有必要向奶奶告知这件事。
阿纲将车子缓缓驶进车道,然而丰儆棠的视线却仍然落在车窗外,停驻于暗巷之中。
她说最好永远不见?怎么可能!好不容易才发觉一样比工作还有趣的事,他怎可能舆她永远不见?
第四章
阳明山上,仰德大道旁的豪宅中。
丰儆棠坐在小牛皮沙发上,双眼直视着前方的液晶萤幕。透过视讯,他正与在义大利庄园里养老的祖母对话。
“你还会想到要打电话给我,我是不是该感动得痛哭流涕呢?”液晶萤幕上显现的是一个年约七十左右的老妇人,她坐在一把藤制摇椅上,怀中抱着一只看来颇具分量的灰猫。
“奶奶,你明知道为了谨联,我每天几乎是忙得没有时间睡觉。”丰儆棠挤眉弄眼,显出难得的调皮表情,而这也唯有他祖母才能见到。
“是吗?那你怎么还有空拨电话给我?”老人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甚至连他还没开口说的话,都已猜出了几分。
“奶奶。”丰儆棠由沙发上站起,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步。
“臭小子。”萤幕上的老妇人松手嘘走了趴在腿上的灰猫,站起来,模仿着孙子的动作,也来来回回走了几步。
“好吧,我说好了。”看着萤幕里人物的动作,丰儆棠叹了口气,走回来重新坐下。
“我就知道,如果你肯乖乖的从实招来,或许我还可以考虑不生气。”老奶奶也在摇椅上重新坐定。
关于离婚一事,其实稍早百蕙已拨电话来解释过。虽然电话中她一再强调是她对不起儆棠,但依她对自家孙子的了解,恐怕事情并不单纯。
“好吧,我说,我今天和百蕙签字离婚,而且已经办妥所有手续了。”他知道横竖是一刀,早晚终得说出口。
“为什么?”老奶奶的神情看来并不激动,只是托着脸上的老花眼镜望着他。
摊摊双手,丰儆棠没有逃避问题的习惯。“是我冷落她了。”
“冷落?”老奶奶不相信。
以她对百蕙的了解,她不会是个向外发展的女人。
“好吧,奶奶,我承认,我几乎忘了她的存在。”迎着她瞪人的眸光,丰儆棠也只能坦言。
“忘了百蕙的存在……”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我整天待在公司里,要不就是出国。”从结婚的隔天起,他就恢复了过去一向的生活。
“你都没回家?”她真怕自己的假牙惊讶得由嘴里跳出来。
早知道,她就该坚持回到台湾去,至少看着丰家有新的下一代出生,才回到义大利来养老。
“是……”这一声是,丰儆棠应得有点心虚。
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以公司为家,至于为什么会多出一天来?因为他隐约记得,结婚的那年好像是闰年。
老奶奶在萤幕那方猛摇头叹息。“你别的不像,干嘛在这一点上像极了你死去的老头?”
都一样是工作狂,才会日做夜做,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害得媳妇伤心欲绝,终日郁郁寡欢,没多久也追随而去。
丰儆棠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耸耸双肩。
“你呀,我本以为让你娶了百蕙,你的生活会正常些,没想到……”老奶奶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丰儆棠紧抿着双唇,半天没有吭上一声。
老奶奶又看了他一会,然后沉沉地一叹。“这件事说来都是你的错,既然你不喜欢百蕙,干嘛要答应跟人家结婚?搞得人家一个好好的女孩,为你守了两年的活寡,还不敢说真话,一个劲儿的为你隐瞒。”
丰儆棠对百蕙更感到愧疚了。
“好了,现在你说,怎么办?”难道要继续放任自家孙子去当工作狂?然后有一天再来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戏码?
不,这样的经历,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什么怎么办?”丰儆棠装糊涂。奶奶该不会要他和百蕙复合吧?
撇开他对她根本没感觉不说,两人间现在还夹了一个迟飏,而且人家小俩口的婚期也近了。
“臭小子,你别给我装迷糊!”姜果然是老的辣,老奶奶一眼就看出他在打马虎眼。
“奶奶。”亲情果然是一种羁绊,也唯有此刻丰儆棠才会出现无力感。“我明天一早,还有个早餐约,得跟人谈事。”
“我不管,最多一个月。”老奶奶没头没尾的说。
“一个月做什么?”该不会又随便塞给他一个老婆吧?
“你能将心力全部放在谨联我是很高兴,但我并不愿意你变成一个工作狂。我老了,还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留下来为我送终,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这次你都要给我去谈恋爱,否则一个月后我亲自回台湾去,就算押着你去相亲,你都得给我去。”
老奶奶发完飙之后,哼了两声,便啪一声按掉电话,离线了。
丰儆棠不可置信地望着没有画面的萤幕。奶奶居然挂他的电话!?
“这恐怕是最后通牒了。”唉,恋爱是说谈就能谈的吗?好歹也得先有对象吧?
蓦地,脑海闪过一个身影……
如果对象是她的话,倒是还可以接受。
关掉视讯,他拨了通电话,“阿纲,你可以来了,我要回饭店了。”
明日一早还有个餐约,他可不会忘记。
一回到家,邬可颂就往卧房里钻,根本忘了还没吃晚餐,不过也有可能是被某人给气的了。
脱下衣物,进浴室冲了个澡后,她换上轻松的短袖衣裤,往床上躺。
才一躺下,她就看到了方才被她随便抛在床铺上的衬衫和长裤。
这一套衣服,她发誓绝对不会再穿第二次了!只要一想到是那个男人送的,穿在身上就感到浑身不自在。
“真可惜,就这样报废了一套衣服。”
她指的不是眼前的这一套,而是被她抛在饭店浴室垃圾桶里的那套。因为以衣料上沾着的一行渍判断,很有可能洗不掉了,所以她才忍痛抛弃。
随手捞起衬衫,可颂觊了眼上头标签。“呋!还是名牌的。”
“什么名牌?”邬家的老二——邬菟丝,连门都没敲就直接闯了进来。
“喂,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隐私权呀?”可颂被她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撑起身来,看着已走到床边的菟丝。
“老大,我怀疑你盗用我的话。”她自己还不是一样,常常莫名其妙就闯进她的卧房。
“有什么事?”可颂懒得再继续争辩,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