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统,待会儿再去哪里坐坐?”
“啊……喔———咱们好久没到方哥的店里,择期不如撞日,一起去吧!”
说完两个人一搭一唱,抢着结完帐就走了,临走前,沈方远不忘拍拍大儿子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喧闹的声响没了。
柳沁雅手中仍端着那碗汤,而沈博洋也丝毫没离开的打算,就支着下巴,静静等着她,看她何时喝完。
“咚”一声,她将手中的碗放下,身子往椅背一靠。“戏演完了,散场吧!”说完,她拿起皮包站起来。
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竟让沈博洋的心震了一下。
他没见过女人这么“真”的面目。没化妆出门就够惊人了,还丝毫不想在男人面前维持完美形象。
从青春期变声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在异性心中的影响力,上自六十岁下至六岁。
可是,她的表情,让他以为自己是条长满了虱子的癞皮狗,避之唯恐不及。
“我送你。”他即时拉住她纤细的手腕。
柳沁雅朝他脸上一瞄,堆起假笑。“不用麻烦了,我不会向沈叔叔告状的。我自己叫计程车。”
拉着她手腕的厚实大手并没有放开,反而轻轻一扯,顺势揽住她的肩。“虽然,你的戏演完了,我却还意犹未尽;我可不能保证不向柳叔叔告状。”
“你……”无端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她揉揉略微疼痛的肩膀,冷冷地问:“你还不至于落魄到需要相亲才能娶到老婆吧?”
“是不需要。”他揽着她往出口走,觉得很顺手,无论高度、触感以及在臂弯里的身形,没有一丝不合适。“你有一百七十公分?”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像个被挟持的人犯,挣脱不出他的铁臂。
“送你回家。要是你想再跟我多相处一会儿,我也没问题,整晚的时间都给你。”他自编自导自演,心底升起的是促狭的念头——他很想知道,在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具下,究竟能激起多高的浪花。
“看得出你很闲,我却没有必要陪你。”她还在做困兽之斗。
“做什么像什么,这是我的原则,我会坚持送你送到家门口。”
“你……”她已经被塞进车里。
“沈博洋,我的名字。”他慵懒地对上她盛怒的美眸。
“管你叫什么鬼名字!让我下车!”她恨不得咬他一口。
沈博洋大笑,侧身为她系上安全带,转头看她,在半边身体几乎要贴上她的距离,轻声地说:“知道男人最常用什么方法让女人停止说话吗?”
柳沁雅立刻憋住呼吸。
他微微一笑。“你很聪明。”视线落在她粉亮的唇上,心里有些惋惜。
移开身体,打入排档,修长的手指搭上方向盘,车身驶入一片灯海。
车内,柳沁雅闷声不响。
沈博洋正以耳机接听一通来电。
封闭的空间里,她无法假装听不到他说话的内容。
爽朗的笑声,热络的交谈,好象电话另一端是位往来十几年的好友,但仔细一听,谈话内容却是一张合约里的折扣战,他显然占上风。
这个男人,是一个公关高手,也是一个经商长才。
这让柳沁雅想起父亲,离家后,七年不见的父亲。
突然接到他的电话,意外夹着惊喜。虽然长年的疏离让她习惯漠然以对,但是,对亲情的渴望却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欣然赶赴和父亲的约会,到头来却莫名其妙变成“相亲大会”
她压抑住失落感,勉强撑完一顿晚饭,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应付旁边这个和她毫无关系的男人。
心里纳闷着,她和那个住了十八年的家几乎断了联系,父亲会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甚至热心地帮她安排婚事?
她不相信阿姨会容许他这么做。那,又是为了什么?
“想什么?”
沈博洋的声音响起许久。她才意会到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她凉凉地看他一眼,又将视线调往车窗外。
“想身边这个男人适不适合做丈夫?他还会不会打电话约我?想这次相亲会有结果吗?”明明知道她不是这么想,他却一迳地乱猜。
“想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长舌。”她被激得忍不住嘲讽。
沈博洋不怒反笑。“这不是正好互补,一个惜言如金;一个舌粲莲花,天生一对,你不用担心太沉闷,我也不愁说话没人听。”
“那是不是以后女人在饭桌上看报纸,男人在厨房忙做菜?”她嗤地一声。
“咦!”他故作大吃一惊。“你已经开始幻想我们结婚后的生活啦?你比较喜欢男主内、女主外吗?”
柳沁雅睇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人EQ倒是挺高的。
“我比较喜欢你离我远一点,最好马上让我下车。”
他的神态自若对照出她的处处设防,她不喜欢这样,显得太在意他,却也不想扯些没营养的话。
“我们现在……在高架桥上,你确定?”
他的声音里含笑,彷佛觉得她是个幼稚、正在闹别扭的小女生。她抿着嘴,无言以对。
一会儿,他收回嘻皮笑脸,淡淡地说:“不过是相亲,就算在餐厅吃顿饭,隔壁桌也会坐着不认识的人,不喜欢的话,吃完饭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他的话,轻描淡写,却让她感到一阵心虚,她承认对他的态度的确过于尖锐。
若不是她太在意对父亲那种复杂的情感,以及今晚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下的相亲饭局,她也许会用更客观的角度认识这个男人。
那看似轻佻的言语其实并没有真的让她产生厌恶,他像是那种什么都了然于心,又故意装疯卖傻避开敏感处的聪明人。
有些话,只是想缓和气氛。
“对不起。”柳沁雅轻轻地说声抱歉。
沈博洋浅浅一笑。“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火药味才刚散去,他突然又冒出一个问题。
“有这个必要吗?你不也觉得这顿饭很无聊?”她觉得他这人真的怪怪的。
“会觉得无聊是因为没找对看事情的角度,我现在找到了。”他意有所指地说。
他的眼光一向精准,无论看人或是商品,虽然,这次的相亲他同样没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有种想继续探究的期待感,他喜欢挑战,尤其她摆出一副生人匆近的姿态,更激起他的兴趣。
“哦?”她不以为然地说:“别告诉我,你对我产生兴趣,更别告诉我,你决定顺从家人的安排,继续这个无聊的游戏。”
从今晚表现来看,他的个性既不木讷也不是不近女色;拥有优质条件的他,她敢肯定绝对不缺女友。
他在红灯前停下;迎向她的目光。“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呢?”
微光中,他的双眼炯炯有神,扯开的嘴角带着挑衅的意味,像是算准她不敢接招。
“如何?继续下去?”他仔细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个变化。
他想她会立刻拒绝,不过,这只会让他的意念更加强化,丝毫挫拆不了他的自信。
一股想说“谁怕谁”的冲动差点逸出舌尖,柳沁雅随即按捺下来,面对他的挑衅,她扬起嘴角,眨眨清澈的双眸,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沈博洋有些愕然,她的表情是代表……“你同意?”
她的笑意加深。
不对,他没忽略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算计,肯定还有下文。他也跟着她笑。“那我们算是在双方都认可的情况下,开始交往了?”
柳沁雅刚刚故意堆在脸上的笑,很快地像流星般隐了下去。
“没、兴、趣。开车吧!绿灯了。”她无情地宣布答案,说完,将脸移向车窗,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柳沁雅看着窗外流动的车灯,想象他此时垮下的表情,有种小人得志的快意。
客服人员工作守则第一条,绝对不要跟着客人的情绪起舞。
面对这个男人,她似乎不必太顾虑他的心灵是否脆弱、会不会恼羞成怒!或是记恨报仇,没来由地,她对他的“受挫力”深具信心。
压抑自己,安抚客人情绪的工作做久了,几乎要忘记自己也可以如此畅所欲言,甚至小小“毒舌”一番。
因为她没有看向他,所以,忽略了沈博洋愈咧愈开的嘴角,以及愉快地轻敲着方向盘的指尖。
他喜欢她玩的这小小花招,就像坐云霄飞车一定得来几个惊险的过弯,才能激起游客的肾上腺素。
她并不知道,对一个工作狂而言,挑战,是使精力源源不绝的最佳补品,而她今晚令他出乎意料的次数,足以激起他高昂的斗志。
他决定让这次原本应该算是失败的相亲——起、死、回、生!
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车厢内的气氛安静下来,不久车子来到柳沁雅报出的公寓大楼门前。
她俐落地松开安全带,背上皮包,门把一开就要跨出车外,沈博洋及时拦住她的腰,俊朗的容颜逼近,闪烁黑眸凝视着她。
柳沁雅被他瞧得有点心律不整,强迫自己要镇定。“做什么?我们还没熟到需要吻别。”
他怔了一下,不禁失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期待我们下次的见面。”她的反应总是让他拍案叫绝。
她冷冷地撤了撇嘴角。“我相信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期待。”然后,不管他为什么像吃了什么兴奋剂似的笑个不停,硬掰开他的大手,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寓大门。
第二章
柳沁雅坐在办公桌前,核对当天订房的客人资料,浏览到一位姓“沈”的客人时,沈博洋的脸孔突然就跳出来,让她一时失神。
昨晚,他贴近她,那张突然在面前放大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印在她脑海中。
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出色的男人,优雅、从容,沉稳却不呆板,虽然有时自信得近乎自大,可是,像他这样拥有显赫背景却宁愿独立创业,又经营得有声有色的男人,太谦虚反而显得虚伪。
想起下车前,他说的那句话,她下意识地哼了一声。
像他这种男人,跟厂商厮杀折扣都能像闲话家常般的轻松自在!让人弄不清他话里的真真假假,标准狐狸一只,他的话怎能当真。
就算是真的,也跟她无关。
套句他说的话,吃完饭,拍拍屁股就毫无相关了,管他是狐狸还是呆头鹅。她只是有点懊恼,应该一觉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的男人,居然一再干扰她的思绪。
“柳副理,想什么想得出神了?”一个身穿深色夏季西服的男人站在她的办公桌前,声音严肃,嘴角却噙着笑。
“经理?!”她一慌,连忙站起来。“有……有什么事要交办的吗?”
“傻瓜,吓你的,紧张什么……”贺长军搭上她的肩膀,将她按同座椅。“昨天和什么人约会去了,瞧你表情这么丰富。”
“哪是什么约会……”她干干地笑。“跟朋友吃饭。”她从不提家里的事,即使对方是从大学就认识的直属学长。实际上她也不认为那里是自己的家,顶多只是住了十八年的寄宿家庭罢了。
“可惜……我们不能排同一天休假,愈是需要和情人共度的假期,工作愈忙碌。”他表情黯了下来,低声自喃。
“可惜什么,”她住他丧气的背部一拍。“每天和你相处超过八个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们都认识几年了,还需要排什么假!”故意不听他后半段的话。
“难道你不想一起过情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