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落地的豆蔻,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有些不知所措。
阴影褪去,原本有吞天之势的男人,竟然紧闭双眼,用双手抱住脑袋,口里不断发出厉声痛嚎。
“你做了什么?”他嘶吼著,俊脸惨白。
“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豆蔻连连摇头,拒绝承认跟他正在承受的痛苦,有任何的关系。
“该死!”
愤怒的咆哮,震得森林都在颤抖。
他额间的红光,吸引了她的注意,仔细一看,那诡异的红印,居然跟她掌心里的文字一模一样。
“焰魔罗阿古夏雷腾。”她又念道。
可怕的咆哮变得更骇人,天地都在震动。他仰起头来,大口喘息,那些音节有如钉子,一下又一下,重击著他的脑子,几乎要击碎他的神魂。
“住口!”他嘶吼著。
“你额上的字,跟我手里的一样。”她讶异的察觉,两者的差别只在于,她手心里的红印如今已毫无痛感,而他额上的文字,却正在狠狠的折磨著他。“焰魔罗阿古夏雷腾?这是什么?”
巨大的身躯,因为锥心刺骨的剧痛,频频颤抖著。
“别念了!”他大吼。
焰魔罗阿古夏雷腾。那是千古以来,始终被严密紧守,天地间最禁忌的名,只要得知了这个名,便能操控最难测的力量。
焰魔罗阿古夏雷腾。也是神族们,用来制伏他、囚困他,甚至书写在绢上,封印了他五百年的咒语。
焰魔罗阿古夏雷腾。是他的名。
虽然毁去了符咒,但是咒力却还留在他身上,当这个人类小女人,念出他的全名,咒里的另一种力量,就使他陷入剧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逼得他几乎想用双手,直接挖出自己的脑子。
眼看这骁勇的男人,突然间痛吼狂咆,豆蔻直忙闪到一旁去,就怕会被波及。那些巨大的岩石,在他的强大力量下,都轻易碎裂了,换作是她,被那宽厚的大手一挥,只怕连一点点灰都不剩。
手心里的红光,愈来愈微弱了,她摊开细看,只见到那些文字终于完全淡去,消失在她的血肉之中。
“啊,字不见了。”她低声嚷嚷,抬头看去,却瞧见形容狼狈的男人,慢慢的抬起头来。
冷汗浸湿他的黑发,垂落在那双锐利的黑眸前,他断续喘息著,撑著痛得像是被扭拧万次的身躯,艰难的站了起来。
黑眸里,闪现出凶光。
自古以来,名字就有其咒力,而神族的咒术,让他的名字成为最强力的咒文,一旦被旁人知悉,就等于让那个人有了控制他的力量。
他是堂堂的龙王,不论万魔万妖万兽,在他面前只能颤抖臣服。被神族封印了五百年,对他来说,已经是奇耻大辱了,现在,又被一个人类的小女人,得到控制他的能力,他当然不甘心!
他的名字,不能被泄漏。
他的尊严,不能被亵渎。
他的力量,更不能被一个人类女子驱使。
黑眸缓缓眯起。
眼前这个小女人,非死不可!
毫无预警的,他纵身而起,势如苍鹰,猛地扑向角落的豆蔻。
既然符字消失,化入她的身子里,那么他只要抢在她开口之前,把她的血肉吞进腹中,这个秘密就没有再泄漏的危险,他更不用受制于一个人类。
豆蔻只觉得眼前一花,接著温热的气息,再度扑袭颈间。她来不及说话,就惊觉到,颈间遭到一咬。
她还没开口尖叫,就听见,耳边传来惨叫声。
“啊!”
他陡然软倒,强壮的颈间,竟出现了严重的咬痕,在他黝黑的颈项上看来格外醒目。
“怎么回事?”豆蔻茫然的问道。
她摸了摸颈子,发现他先前轻咬的地方,也有著浅浅的疼痛。那痛觉很淡,淡得几乎察觉不到,跟他痛不欲生的反应,简直有著天壤之别。
半晌之后,直到那阵撕裂身体的痛楚终于淡去之后,他咬牙切齿的抬起头来,凶狠的瞪著豆蔻。
“该死,你拥有咒力了!”他双眼迸著精光,恨恨的看著她。
豆蔻眨了眨眼睛,为了满足旺盛的求知欲,好奇的发问:“什么咒力?”
他瞪著她,没有说话。
她只好自己猜测。
“你是说,我因为那张符咒而得到力量?”她看了看手掌心,虽然已经看不见文字,但却已牢牢记住。“是不是说,我只要念焰魔罗阿古——”
“闭嘴!”他眦目欲裂,厉声怒吼。
喔喔,看来,他很介意那串文字呢!回想起刚刚的情形,要不是她在紧要关头,念出那串文字,这会儿他肯定老早把她吞下肚了。
想清楚来龙去脉,知道自己有了这项优势,豆蔻总算松了一口气,最起码她暂时不需要担心小命难保了。
“所以说,我说什么,你就必须乖乖做什么?”有了筹码后,她的胆子也大了,还笑咪咪的蹲在他身边,一脸和善友好的模样。
“不要得寸进尺!”
“哪有?”她抗议著,还歪著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喂,你刚刚不是还想吃我吗?为什么只是轻咬一口,我没喊痛,倒是你痛得哭爹叫娘的?”她对每件事情都很好奇。
他脸色一沉。
“我不会哭爹叫娘。”
“那只是比喻嘛!”她不当一回事,继续追问。“说嘛,为什么?”
他沉默著。
那也是咒文的力量,神族在他的身上,设下一层又一层的禁制。甚至提防到他会杀了撕去符咒的人,于是赋予了那个人控制他的力量,只要那人感受到疼痛,痛楚就会增强千倍万倍,回报在他身上。
该死的,现在那些神族们,肯定都在天上,笑得乐不可支!
“喂,你再不说话,天色都要黑了。”豆蔻站起身来,望著天际的黄昏云彩。“我出来太久了,得快点回去才行。”再不回去,云大夫肯定要担心了。
那双黑眸,瞪了她许久。半晌之后,他终于开口,用最咬牙切齿的口气,说了一句话。
“我跟你回去。”
这是他作梦都想不到的一件事。他吃不了她、伤不了她,还必须好好看住她,免得她受到伤害,牵连他也一块儿倒楣。这个笨女人,要是哪天被刀子刺伤,或是被妖怪咬伤,他只怕会活活痛死。
瞧他脸色发黑,明显是心情欠佳。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美丽的人,就算是生气,也是好看极了。
“你为什么要跟著我?”她又丢出一个问题。
他的反应,是冷淡的睨了她一眼,显然是不愿意回答。
豆蔻耸了耸肩。
“不说也没关系啦!但是,你要跟我回去,就得先遵守约定。”
这女人怎么这么烦?!
“什么约定?”他恶声恶气的问。
她没有被吓退,还露出甜甜的笑。
“首先,你不许吃人。”
她慎重的补充,伸出食指,指著自个儿的鼻尖,无比认真的告诉他。“尤其是吃我。”
他瞪著她,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的点头,勉强同意她的要求。
“还有,以后我说的话,你都要乖乖听从。”她打蛇随棍上,把条件订得更严格。她可是亲眼见识过,他那吓人的坏脾气,要是放任他乱来,只怕会天下大乱,所以呢,最好的方法,就是由她来控管这个危险人物。
“女人,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的名字叫豆蔻。”她大方的告诉他。“另外,还有——”
咆哮的声音,再度炸开。
“还有?”他简直不敢相信。
“嗯,这件事情最重要!”她强调,语气跟表情都变得严肃了。
天啊,这么麻烦?!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怀念起被封印时的清静日子。
“到底是什么?”他吼著问。
豆蔻看著他,粉脸微微烫红,却还是认真的说道:“你得先找件衣服穿上,不能再光著身子了。”
夜色渐浓,东隅城里的灯火,一盏又一盏的熄灭,人们大多陷入梦乡之中。
豆蔻特地等到月偏西山时,才蹑手蹑脚的,带著不小心“捡”来的男人,趁夜色回到城里。
虽然说,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件质地轻软、玄黑色的衣裳穿上,遮蔽了那太过诱人的男性身躯。但是,碍于他头上的那对角,极有可能吓坏旁人,她还是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入城。
所幸,她从小在东隅城长大,早摸熟了城里的路径,就算是夜色深浓,她也能用最短的时间,顺利的把他带回云家坊。
云家坊是城里最富盛名的药坊。
坊里占地广阔,厅堂屋舍全以巨木雕琢,即使在入夜之后,仍显得沉稳恢弘。药房前堂,是云大夫看诊的地方,堂后则收藏无数药材,邻近几城的人们,若是缺了任何珍贵的药物,只要来到云家坊,就一定找得到。
云大夫医术如神,兼而药理通达,不论任何珍稀难得的药物,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说出名称与用处。十几年来云大夫救人无数,不论富人或穷人,他都一视同仁,人们对他敬爱有加,莫不交相赞誉。
其实,云大夫的善良,豆蔻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五岁那年,水患成灾,爹娘全都被大水冲走,要不是云大夫好心收留她,她大概早就饿死在路边,被野兽吃得精光了。
这十五年来,云大夫对她视如己出,教她辨认搜寻药材。对豆蔻来说,云大夫就等于是她的父亲。
深夜归来,豆蔻加快脚步,一心想著要去向云大夫报声平安。隔著远远的,她就瞧见,竹轩里透出灯光,照得门廊半亮。
还没走到竹轩前头,竹门就已经打开了。
“豆蔻,是你吗?”轻柔的声音传来。
“嗯,我回来了!”豆蔻急忙走上前,才刚踏进竹轩里头,她就从衣袋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株植物,高兴的直嚷著。“云大夫,你看,我真的挖到绛珠草了!”
身穿白衣,发鬓有些灰白的男人,露出淡淡的微笑,神情和煦,望著豆蔻的眼神,像是看著宠爱的女儿。
“看你这么狼狈,是不是在山里头遇见了什么危险?”他担忧的问道,审视著有些狼狈的豆蔻,甚至不去看那株珍奇难得的绛珠草。
“没事啦,你瞧,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她眨著眼睛,故意略过那些惊险万状的过程不提。“我的手好好的,脚好好的,脑袋也好好的,都没有被吃掉呢!”
云大夫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有人想吃你的手、你的脚跟你的脑袋?”
“呃……”啊,糟糕,失言了!豆蔻急忙吐了吐舌头。“没有啦,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没事的没事的。”她迭声保证著。
眼看问不出内情,豆蔻的身上也的确没有什么伤痕,云大夫这才作罢,换了个话题问道。
“怎么拖得这么晚才回来?都错过你喝药的时辰了。”他问。
乌溜的大眼,骨碌碌的转了几圈。
“因为我在半途捡了这个家伙,他非要跟著我,我只好带他回来,才会耽搁了些时间。”她转过头去,对著“那个家伙”喊道:“喂,快过来啊,别愣在那里不动。”
锐利的黑眸里,闪过怒火的痕迹。
从来没有人,胆敢用“喂”这个字,来叫唤他!
他是血染人间的龙王,他是捣毁天界的龙王,他是将炼狱烧尽,让神魔都胆怯不已的龙王。他拥有的力量,足以毁灭日月星辰,他生来就被万物崇拜,他是——
“喂!”
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又喊了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