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纯净得让人自觉污秽,忍不住卑微。
“伯父请说,用不著跟晚辈客气。”她又再度展现令人心神一眩的灿烂笑靥。
啊!真美,他要是年轻个二十岁……“我是想台湾最近几年的治安有点乱,教育搞得乱七八糟,所以……”
“我不要移民喔!爷爷别拐我来英国,我不当小留学生。”嘻!三姨提醒过她了,老人家最诈了,花样最多。
“怎么会是移民呢,你是回自己家,有爷爷奶奶照顾不好吗?”他都还没说完,这孩子的反应未免太快了。
和他父亲一模一样,根本没人管得住。
“不好。”她直截了当的摇头,不想让害死她亲生父亲的人太顺心。
她是坏小孩,很坏很坏的那种,非常爱记恨,虽然她很满意目前的生活,还有那一群爱她的魔女。
“咦?”没问出口的讶异浮现眼中。
“爷爷奶奶年纪太大了,我怕你们还没照顾我到成年就死了,那我要怎么办。”也不想想都一把年纪了还自私得要命,只为自己著想。
上官青青急急出声,“酷,不许胡说。”怎么诅咒自己的亲人早死,大不敬。“
即使是事实也不行,那会伤了老人家的心。
“没关系、没关系,小孩子较直率,我们两老不介意。”他说的也没错,毕竟他们上了年岁力不从心,难以照顾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
直到现在还没人发现皇甫酷是个女孩,老以为她是精力旺盛的小男孩,即使她容貌清秀的没有性别之分,但应该还多少能看出一点端倪吧?
是他们都太主观了,先人为主的观念一旦成形便扭转不过来,刻板的脑子不灵活有点僵化,一心认定她是他们所希望的孙子。
中国人的思想仍是重视子嗣的传承,不论在他国居住了几代,传统仍是传统。
“我们家的酷总是心直口快,教过几回了还是记不住。”上官青青用宠溺的口气微斥女儿的造次。
“因为少了鞭子。”冷诮的声音多了一丝痛恨,好像和她结下天大的仇恨。
“欧……阎天,你不要动不动就想使用暴力,会吓坏小孩子的。”其他的孩子,不包括酷。
酷本身就是小暴力家,被桃花带坏的。
“我看他一点也下怕,还向我吐舌头。”很好,他会让他知道挑战他权威的下场。
“这……小孩子顽皮嘛!我会再教教。”还扮鬼脸,酷真是……太可爱了。
从当母亲开始,上官青青便无可自拔地爱上怀里的皇甫酷,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觉得可爱,不曾板起脸说过一句重话,温柔的如欧阳阎天所说的慈母。
至于黑脸的扮演由上官文静负责,她不必开口,只要轻瞅一眼,皇甫酷立刻乖得像害羞的小老鼠动也不敢动,文静得如同冬眠的蛇。
“以你宠溺孩子的态度再教十年也不见成效,不如让他入籍欧阳家,留在英国让我琢磨个几年。”他说出父母原想说的话:
孩子留下了,身为母亲的她自然也走不了。这是他存有私心的打算,
但是他的提议很快的得到回应,快得令人来不及眨眼。
“不行。”
“我不要。”
母女俩的表情是愤怒,怪他不遵守约定。
第六章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真的有意要抢孩子,她该如何做才对呢?
两个妹妹肯定怨死她,指著她鼻头大骂笨得可以,人家随便两句话就乱施同情心,没个原则地胡乱搪塞,全是因她的敷衍才出了问题。
桃花说得一点也没错,说她天真得近乎蠢,老是搞不清楚状况便施于恻隐之心,不管对方是否真的可怜到值得人同情,心软的她会自行想像人家的惨状而掏心掏肺。
她有那么善良吗?善良到不辨真实与虚假。
不,她还是很坏的,老想著做个坏魔女好胡作非为,上天下地将看不顺眼的人与魔变成青蛙,这个世界会空旷很多不再拥挤。
想归想,她终究只是一个不称职的魔女,学了十几年魔法仍无长进,魔法学校里低年级的新生都比她高明,随便念个两句咒语便能实现愿望。
可是她呢,顶多调配些魔法药别无长处,若要点石成金、化风为雨可能得等下辈子,重新投胎。
都二十七岁了还识人不清,明明不想女儿和陌生人同游偏偏点头,只因对方是女儿的爷爷奶奶,所以不忍二老伤心而让她陪伴他们几天。
谁知一借就不还了。
人与人相处多少会有些感情产生,何况是骨肉至亲呢!
女儿皮虽皮却非常讨人喜欢,就像万人迷的桃花一样是个聚光体,即使静静逗著猫也会引来一堆注目礼,魅力天生无法挡。
明明约定好只来一个月,可是过了大半个月的现在,她反而越来越烦恼,没有即将回台湾的喜悦。
因为他们根本把孩子霸著不放,一再游说她把酷留下,想尽办法和她打好关系,不在意她们会不会因此感到困扰。
唉!心软是她一大致命伤,人家伤心难过她就跟著悲伤,忍不住心生同情的不忍拒绝。
难怪酷说老人家最卑鄙了,老用下流的方式让人屈服,她几乎可以想像昭容当年爱得多辛苦了,那么顽固的老人谁也抗争不了。
“咦!昭容?!”
是她看错了吗?还是眼花。
一道似曾相识的背影忽然穿过花园进入迷宫,那动作和感觉十分相似她那失联许久的好友,莫非她来看孩子?
从来就不相信皇甫昭容已死的上官青青轻移脚步,想看得更清楚,身为华人帮派首领之女的昭容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死,她可是下一任帮主之位的继承者。
或者已经继承了。
像是夸父追日,她亦步亦趋的也随之越走越快,心急地直想确定好友是否尚在人世,却忘了记下来时路。
拐个弯后,蓦地出现在地上的长影吸引她的注意力,她不假思索的一喊,“昭容,你回来了……啊!是你。”
真是糟糕,她怎么会认错人。
上官青青停下飞奔的步伐避免撞上眼前的女子,她笑得不自在微腼一退,毫无自觉自己的出现带来炫目的美丽,让自认姿色上等的对方感到自卑。
欧阳佩珊并非纯正的东方人,一头栗色长发微泛金光,杏仁般瞳眸潜藏著一抹猫儿色,偏向希腊美女型的五官高耸深邃,极具现代感。
艳丽绝伦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
绝艳不带人工娇色,轻易撼动人心。
唯一的缺点是不耐看,惊鸿一瞥的惊艳禁不起时间考验,激赏很快的流失在人们眼底,因为少了一丝自然天成的灵气。
“你找人?”同样是女人,为何她的脸上总是洋溢著甜美笑意呢?
而她的心却苍老得笑不出来,只有道不尽的忧愁和伤心。
“呃,我以为看到朋友,没想到是你。”有点失望,有点怅然,上官青青连叹息都美得令人想为她作画。
“你有朋友在英国?”她看来不像出过国的样子,清灵得让人嫉妒。
即使她已遗忘了嫉妒的能力。
“嗯,不少,不过不常见面,通常他们会到台湾去看我。”她指的是非人类的朋友。
魔女、狼人以及吸血鬼。
“真好,你还有朋友。”而她什么也没有,连自己都找不到。
她眼底的落寞让原想离去的上官青青顿了一下,要不得的同情心又涌了上来。
“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快乐。”幸福是如此轻而易举就能获得,她不懂为何她会看起来忧伤不已。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笑声和欢乐,除了老是学不会魔法的小小挫折外,没什么事值得烦忧,所以她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快乐的人。
“快乐?”欧阳佩珊苦笑的轻慨。“我已经不知道何谓快乐,我的心早死了。”
好重的忧伤呀!几乎快击倒她。“心怎么会死了,你千万别想不开要往光明面瞧去,活著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活著便是希望。
幸福吗?她苦涩的望向她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天空。“你错了,生命是一种折磨,活著只是为了受罪。”
谁能带给她幸福呢?
她所在意的男人一个个离她远去,没有人爱她,他们都只想利用她,得偿所愿便潇洒地掉过头当做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未曾想过她会不会受伤。
从来不懂天真为何物,打从懂事以来,她的生命便在求生存中打转,为了活下去,她不惜出卖自己,任由数不尽的男人在她身上宣泄欲望。
一直到二十岁那年她才想通,与其让一群上不了台面的男人糟蹋,不如挑个有钱的男人让其包养,或许她的日子不致难过得想死。
因此她花光了积蓄来改变自己,藉以出入名流仕绅聚集的俱乐部好挑选目标,而她挑了个看来很有责任感的老人,她设计了他。
一杯酒可以有无限的可能性,她在他酒里放了春药。
一夜销魂之后,欧阳炎果然如她所料的懊恼不已,一见床上乾掉的血迹真以为她是处女,二话不说的买屋安置她,并给她一笔优渥的金钱。
自此他似乎迷恋上她年轻的胴体,每隔三、五天便来找她翻云覆雨一番,出手阔绰令她越来越贪,不想只当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她处心积虑的勾引他,让他激情难耐的忘了做安全措施,一次男欢女爱后,将精华留在她体内。
她怀孕了,也顺利地母凭子贵入主欧阳家,成为老人的二夫人。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动了真心爱上他的儿子,无法绝念的一心想得到相同回应。
没有回应。她不够幸运,所以无法幸福。
结局是,她有个十岁大的儿子,她爱的男人死了,而她和不爱她的男人上床,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她真的不懂,只能像游魂一般孤独的活著。
三十二岁的她有著七十岁的灵魂,孤寂太久了,她只想获得安息,别无他求。
“你太悲观了,生命怎会是折磨呢?你要往好的方面去想,也许它只是一种考验或磨练呢!命运会在你以为失去光明的时候为你送来一盏灯。”生命,不可预料。
快乐是自己找的,没人能解开打了死结的心,除了她自己。
“一盏灯?”她在指她吗?看著她,欧阳佩珊不明白为何她能澄净得如同不解人事的孩童。
“灯是温暖的,它照亮你的世界也温暖你的心,再酷寒的环境也会有坚韧的野草,人不可能连野草都比不过。”只要一心向阳,希望便在不远处。
她摇头轻笑的佩服她的乐观。“如果连灯都灭了呢?”
“那就走出去呀!太阳的光芒永远不灭,即使有短暂的黑夜令人心慌,但黎明终会到来。”她相信每一个明天都会带来新的快乐。
“走出去……”多叫人向往的提议,可是……“你不曾难过得想哭,埋怨这世界的不公平吗?”
“有呀!”而且是常常。“每次我一看到路边的乞丐没饭吃就会想哭,还有公园里被弃养的猫和狗用乞怜的眼神望著我的时候,我都会巴不得把它们全带回去养。”
但是桃花和静不准,三申五令的喝止她泛褴的同情心,家中有一猫一犬,一只聒噪的鹦鹉和爱喝酒的花栗鼠已经够多了,挪不出空间再养宠物。
她最多只能常带食物去喂食,好弥补她力有未逮的遗憾。
欧阳佩珊为之一愕,感觉自己像和外星人对话。“我指的是生活上的不顺心,或是被人伤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