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奶娘故意这么说是要让她怀疑丈夫的用心,那么目的就很明显了,无非是对之前的事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只要现在去把丈夫请来,澄清误会,看奶娘还能找什么理由来搬弄是非。
“是。”眼看兹事体大,婢女快步出去了。
坐在青黛身旁的晟儿虽然听不懂大人说的话,可是却能敏感地察觉到房内的紧张气氛,于是伸出小手握住娘的袖子。
“晟儿别怕,没事的……”青黛抱住孩子,想着该如何揭发奶娘的诡计,将她逐出王府。
奶娘见青黛脸色苍白,连忙假意地关心。“请世子妃原谅,奴婢实在不该乱说话……要是奴婢真的弄错了,世子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哼!最好动了胎气,让腹中的胎儿保不住,看你还能威风到几时。
青黛搂着晟儿,没有开口,她耐住性子,等待丈夫回来揭穿谎言。
过了一会儿,婢女才折了回来。
“小姐,姑爷刚刚跟王妃出门去了……”
闻言,青黛蹙起秀眉,心想未免太巧了,丈夫和婆婆正巧出府,而奶娘便来找她了。
“是奴婢不好,这张嘴就是不安分,请世子妃原谅……”奶娘在心中哼笑,就是知道王妃找世子去庙里上香还愿,王爷也不在,正巧让她抓住这个机会报那一巴掌的仇,要不然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青黛不小心瞥见奶娘眼中闪过一道恶毒的笑意,更加肯定她是故意这么做的,不是想害她保不住孩子,就是要让她对丈夫失去信任,夫妻一旦失和,她便能在一旁看好戏。
“彩荷……”事到如今,青黛决定把事情闹大一点,好让婆婆知道奶娘这种喜欢造谣生事的人,不能再留在王府里了。“随便收拾几件细软,咱们立刻回京师,我绝对不能让世子伤害肚子里的孩子。”
不只彩荷愣住,就连奶娘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小姐不等姑爷回来问清楚再说……”彩荷还想劝阻。
“照我的话去做!”她口气越发强硬。
“是。”彩荷马上收拾东西。
杵在一旁的奶娘也呆住了,没想到青黛会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也措手不及。
青黛接着又命令另一个婢女去让人准备马车,说走就走,她必须冒一次险,彻底让奶娘离开王府,否则谁也不晓得又会玩出什么花样,万一下次伤到的是孩子,那么自己会万分懊悔没有这么做。
过没多久,简单的细软已经打包好了,马车也备妥在大门外,青黛便将晟儿交给其他婢女暂时照顾。
“晟儿要乖乖地待在房里……”娘很快就回来了。青黛在心里加了这句。
晟儿睁着大眼看着娘说话,接着又看她起身,然后转头往外走,两只小脚立刻跑上前,捉住娘的手,不想被抛下了。
“晟儿不能跟过来,乖,在这儿等你爹。”她必须演戏给奶娘看,于是青黛强忍心痛地挣开孩子的小手。
这是第一次被娘丢下来,以为真的不要他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就这么从晟儿眼中滚下来,也发出呜呜的哭声。
青黛咬住下唇,不许自己回头,然后步出了寝房。
眼看世子妃连最疼爱的晟少爷都能舍下,奶娘顿时慌了手脚,原以为只要吓唬吓唬她、挫挫她的锐气,能保不住孩子是最好,也可以让她知道以后别在自己面前摆世子妃的架子,想不到真的把人给逼走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朱骥云才陪着母亲从庙里还愿回来,却也从门房口中得知妻子乘坐马车离开的消息,先是一愣,追问的结果,只知道她要回京城,他便大步地往居住的院落走去,想找个人来问个清楚。
还隔着一段距离,他便听到儿子的哭声,脚步迈得更快了。
“晟儿!”朱骥云才跨进房内,就见婢女在哄儿子,可是不管怎么哄,还是哭个不停。“世子妃呢?她上哪儿去了?”
婢女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道:“世子妃说要回京师……”
“到底出了什么事?”朱骥云不懂就算妻子真的有急事要赶回娘家,也得等自己回来,何况她现在有孕在身,更要谨慎才行。
“奴婢也搞糊涂了……”她已经慌得语无伦次。“就是世子把那碗汤药交给奴婢,要奴婢端来给世子妃喝,结果半路上被奶娘抢了过去……然后奶娘就跟世子妃说了一些话,结果世子妃以为世子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喝了那碗汤药,孩子恐怕会不保了……”
朱骥云听了半天,总算凑出了个大概,但也更加不解了。“你说……奶娘跟世子妃说那碗汤药是……会让孩子……”
“其实奶娘只是说怀疑……并没有说它真的是……”婢女情急地说明,却让人愈听愈糊涂了。“结果世子妃想找世子来问清楚,偏偏世子出府去了,于是她就马上叫彩荷收拾细软,然后就走了。”
听完婢女的话,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会相信奶娘说的话?”
朱骥云望向哭个不停的儿子,想到妻子以为他真的不想要她腹中的孩子,这么狠心地抛下他们父子,也不禁要跟着落泪了。
“晟儿……”朱骥云红着眼眶,蹲下来看着儿子。“爹一定会把你娘带回来的,就算要跪求也一定要求到她回来……”
晟儿泪眼汪汪地看着爹,似乎听懂他的意思,用力地点头。
于是,朱骥云又冲出房门,马上召来王府的侍卫,要他们先去把奶娘捉起来,等他回来再发落。
这次他绝不再容忍,就算母亲出面说情,也不会妥协。
当朱骥云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想到门房和婢女都说妻子要回京师,于是往京师的方向驰骋,此刻的他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只想着快点见到人,就算要下跪也愿意,只求妻子跟他回家。
当骏马在街上奔跑了一段路,眼角不期然地瞄到停在路边的马车,而妻子的婢女彩荷和负责驾车的奴才正在马车旁说话。
嘶地一声,骏马被主人勒住缰绳,抬高两只前脚,发出了长鸣,很快地停了下来。
“姑爷!”彩荷见到朱骥云来到,不禁吁了口气,因为全让小姐猜中了,只要在这儿等,他一定会追来。“小姐她在……”才比了下布帘,就被瞪得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朱骥云面无表情地横她一眼,然后跳上马车,掀开布帘,弯身钻进篷车内,果然就见妻子斜倚在软垫上休息。
“相公……”青黛掀开眼皮,从外头透进来的光线,看着高大的丈夫扑向自己而来。
他一把搂住妻子,咬着牙嘶吼道:“你真的好残忍……怎么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怎么可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离开?”
“相公——”青黛试图开口说明,却被打断。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至少要等我回来……”朱骥云将妻子搂得好紧好紧,让她快喘不过气来了。“我就算再害怕再不安,也不会不要孩子……不会这么狠心要你喝下那种……会伤了孩子的汤药……那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为什么不相信我?”
“相公……”她又试着开口。
“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要丢下我和晟儿……咱们父子不能没有你……”说到这儿,朱骥云哽咽到快说不出话来了。
“我没有要丢下相公和晟儿……”青黛抚着丈夫的背,柔声地安抚。
朱骥云将脸孔埋在妻子的颈窝间,嗄哑地驳斥她。“你这不就丢下了吗?你真的好狠心……”
“要是真的狠下心来,就不会让马车在这儿等相公了……”她回拥着丈夫,想抚平他的害怕和愤怒。“我知道相公回府之后,听说我离开的事,一定会马上追来,所以我才会在这儿等。”
“你不要哄我……”朱骥云还无法从妻子抛下自己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青黛捧起丈夫的脸孔,即便光线不清,还是想要他看着自己。“我是说真的,不是在哄你……虽然咱们成亲还不到半年,但是我相信相公不是个会做出伤害孩子事情的爹,而奶娘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企图让我对相公产生疑虑,要咱们夫妻不和,甚至明知道这阵子我不太舒服,还故意这么做,这一点是我无法原谅的。”
“我不会再纵容她了。”他一脸盛怒地指控。“不过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走?你不知道晟儿哭得好伤心吗?”
她心口揪紧了。“我知道……但如果我没有假装上了奶娘的当,相信丈夫有可能不要这个孩子,然后愤而离开,把整个事情闹大,婆婆说不定还会继续维护奶娘,我不希望奶娘以后又有机会在背后搞鬼,还有可能再伤害到晟儿,甚至是腹中的孩子。”
“就算娘这次又替她说话,我也不会再让她留在王府了。”朱骥云心意已决,这次要永绝后患。
“相公先别开口,看婆婆会怎么做再说,毕竟奶娘跟了她三十多年,在感情上已经超过主仆,之前为了晟儿的事,若我开口请婆婆把奶娘遣走的话,婆婆心里一定会不高兴,认为我这个媳妇居然管到她头上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把握能让奶娘离开王府。”青黛道出自己的计划。
朱骥云不知该夸奖妻子,还是先骂她一顿。“你……就是为了要赶走奶娘,才反将她一军?”
“是,相公。”她嗓音更柔了。“不过……若不是我对相公是这般深信不疑,加上这段日子以来相公跟我完全交心,并将心里的痛苦和秘密告知了我,这回还真的会上了奶娘的当。”
他怔了怔。“意思是……你还是有可能会带着孩子离开我?”
“这是当然的,身为一个母亲,就算拚了命也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孩子的爹也不能伤害他一分一毫。”青黛不在乎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我宁可不要当什么世子妃,也会要相公给我一封休书,随便从七出里头找一个名目都行,我都不在乎,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毫不相干。”
“你连我都可以不要?”朱骥云呆呆地问。
青黛偏头想了想。“如果相公愿意让我把晟儿带走,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会让他在一个平凡普通,但是又温暖的家里长大,没有人会欺负他,而且大家都会很疼他爱他。”
“那我呢?”他又追问。
她娇睨丈夫一眼。“相公自然继续当你的世子,至于要不要再娶一房媳妇,那就不是我能过问得了。”
“我现在知道不能惹你生气了。”朱骥云泛出一抹苦笑,他看得出妻子真的说到做到。
“之前不是说过了,相公绝对不会想看我真正生气的样子。”她娇笑地偎进丈夫怀中说。
朱骥云拥紧怀中的娇躯,发誓不会再让妻子离开身边。“我不可能会不要孩子的,不管他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的亲生骨肉……就算孩子将来怨起咱们,所有的罪和错也都由我来扛,就让他来恨我这个爹吧……”
闻言,青黛不由得恍然大悟。“这就是相公这些日子总是若有所思,心里头想的事吗?”
“你现在更加明白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了吧?我是这么的软弱。”朱骥云自我解嘲地说。
青黛喉头窒了窒。“可是我就爱相公这么真实的一面,夫妻之间不就是要这样坦诚相对吗?如果还要在彼此面前伪装逞强,那就跟外人没两样了。”
“你可不要忘了自己说的话,不许你收回去。”他哽声地说。
她偎在丈夫胸前,冷不防地抬起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