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这么在意她的吗?眼中含泪,关若月抬手回抱他,轻轻点头:“我明白了。”
静静地相拥许久,雷拓终于微微松开手臂,让关若月退出他的怀抱。她理了理鬓角,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两人还站在大街上,而路过的人都用奇异的目光打量著他们。
关若月顿时羞窘地垂下了头,脸颊胀得通红,彷佛盛开的海棠花。
雷拓似乎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说道:“走吧。”
“嗯。”她不敢抬眼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地并爒而行,渐渐走出镇外,雷拓正想说些什么来化解尴尬,关若月却突然开口了:“大哥?”
“嗯?”
“你……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突兀的要求,让雷拓停下脚步,错愕地转头看她:“你要学武?”
这么一个生性沉静、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要跟他学武功?
关若月点了点头,静静地回视著他,对自己的要求显得十分确定。
“行不行?”她认真地问道,水光盈盈的大眼中并无戏娱之意。“我知道,现在开始或许是晚了些,可是……我曾学过乐舞,身段还算灵活,所以……”
雷拓轻轻抬手,打断了她:“你若是想学,我当然会教你。只是……为什么?”
“可以强身健体,不是?而且……”她垂下了目光,轻声道。“我想,如果我有些自保的能力,大哥会比较安心些。”
她不能忘记,刚才从雷拓眼中看见、从他声音中听见的恐慌。那日负伤逃进红香院中,他依然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刚才却因为一个恶少欺负她而失了冷静……
蓦然明白,曾几何时,她已经成了他的弱点。
他需要她是安全的……所以,她要学会自卫。
第二天开始,雷拓就趁著空闲时候,把拳脚、剑法以及内功一些最基本的门道,慢慢地教给了关若月。
学武,本就是件异常辛苦的事,更何况是对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刚开始时,她马步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已经香汗淋漓,摇摇欲坠。好几次晚饭过后,连碗都没力气洗,全都留给雷拓打点,爬到床上倒头就睡。
雷拓见她如此,自然不忍心逼她,甚至几番心疼地劝她就此罢手算了,她却总是笑著摇头,硬是咬牙撑了下去,不断地要求自己变得更强,突破了一个个她为自己订下的目标。
她深深明白那天在市集上,雷拓的恐慌从何而来,挑了刘瑾生手下那么多分堂,他的仇家,早就不止她表舅一人了。
所以,她要努力,不让自己继续成为他的负担。
不知不觉中,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几个月。院中大树的树叶变黄、枯萎、终至脱落,进入严冬。
关若月开始愈来愈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原本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需要不时地烤火取暖,现在却可以大雪天在院子理站上一个多时辰,依然四肢温暖。她的身材没什么改变,食量和力气却明显比以前大了,做事亦轻松敏捷,而且整天精神奕奕,鲜少感到倦累。
此时,她正坐在桌前缝补雷拓的长衫,俏丽的脸上娥眉微蹙,有一抹深思的表情,和淡淡的忧虑。
这几个月来,雷拓又离开过三次。昨天清晨回来时,他的模样狼狈,眼中布满血丝,左腿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她吓坏了,连忙帮他清理、包扎伤口,然后将他扶进房中。那时他似乎早就筋疲力竭,歪歪地倒在床榻上,立刻闭上了眼睛。
她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突然又睁开眼睛,朝她勉力一笑,轻轻说道:“别担心。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说完,他便累极睡去,留下她楞在当场。
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今天早晨雷拓起床时,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了。可是,他说的那句话却就此印在她脑海中,盘桓不去。
他说一切都要结束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代表已经将表舅逼入穷途末路,很快就能正式向他讨回公道?
奇特地,这个念头并不使她觉得不安,她在乎的只是──那是否代表著,自己不会再一次看见他受伤后灰败的脸色?昨天是第一次真正明白,他在外面过的,是那样随时可能丧命的危险生活。想起来,依然心悸不已……
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让她倒抽了一口气,连忙扔下针,将手指含入口中。灯火下仔细一看,布上已经沾上了一点血迹?
叹了口气,她坐著楞了片刻,突然搁下针线活,站起身来披上斗篷,推开门踏入院中。
先前明明看见雷拓走到院中练剑的,这会儿四下张望,却看不见人影。关若月微微蹙眉,轻声唤道:“大哥?”
“我在这里。”雷拓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关若月一抬头,立刻看见他正坐在树上,背倚著树干,双手抱胸,似乎想著什么心事。
“大哥,你不冷?”她担心地抬眼看他。三九寒天的,他却只穿著一件单衫。
“刚练完剑,不冷。”雷拓低头看著她,微微一笑。“从这里望出去,视野不错。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她笑著摇头。“这么高,我上不去。”
“凭你这几个月练出的身手,你绝对可以的。”雷拓弯下腰,朝她伸出手。“不要怕。先把斗篷扔上来给我,然后试试看。”
从小到大,还从没做过爬树这种事,说真的,心里有些跃跃欲试。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不认为她爬树是什么粗野的事……
迎上他鼓励的目光,关若月终于点了点头,解下斗篷抛到树上给他,随后伸手搭上离地最近的树哑,咬了咬嘴唇。
“手要抓牢,要看准可以落脚的地方,其它的都不用害怕。”雷拓鼓励道。“万一你失手的话,我会接住你的。”
有他的承诺,她的胆子大了很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抓住粗壮的树干,手中用劲,把身子撑了上去。
真的……没有她想像中困难。这几个月跟著他练武,不知不觉中,身手竟已经变得如此敏捷。纤细的手臂有了力气,可以稳稳地支撑自己的重量,手脚并用,不一会儿,已经离雷拓很近了。
“没有什么困难的,是不是?”他微笑著把手伸向她。“来,我拉你一把,”
一手紧紧抓著枝椏,她把另一手递给他,立刻被他牢牢握住,微一用力,将她拉了上来。
在他身边坐下,她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离地多远,吓得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大哥。”
雷拓轻笑出声。“别紧张,只要你坐稳了,就不会摔下去,”将斗篷披回她肩上,他温言道:“树枝这么粗,不会折断的,你就放心好了。”
见她渐渐定下心来,松开了他的袖子,他把手遥遥一指。
“你看那里,美不美?”
关若月抬起头,顺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立刻忍不住惊讶地低呼了一声。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远方的小镇。夜空下,点点灯火和天上的繁星遥相呼应,如梦如幻。
“真的好美……”坐在高高的大树上,和在阁楼中凭窗远眺,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滋味,那空旷而奔放的自由感,让关若月为之屏息。
雷拓仅是微微一笑,一手放在她身后,防止她突然滑落。与她一起眺望著远方,许久,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雷拓低声打破了沉默:“昨天,我摧毁了刘瑾生手下最大的一个分堂。再加上几个月来,陆续有人胆怯出逃,现在他的势力,只剩下半年前的三分之一而已。”
他……从来都不曾主动对她提起这些事。关若月侧头望著他,秀眉微蹙,低声问道:“那么,大哥是打算去找表舅算帐了?”
雷拓点了点头。“剩下的人已经不足为患,差不多是时候了。”
关若月的眼中忧心更浓。“大概什么时候动身?”
“这次受了伤,我怕会让人查到我的行踪,所以愈快愈好。”雷拓顿了顿,说道:“最迟五天,伤痊愈了我就动身。”
关若月点了点头,放在膝上的双手悄悄扭绞起来。她突然觉得掌心有些发凉,开始渗出冷汗。
“怎么了?”他敏锐地发觉了她的异样,眼神一黯。“对不起。也许,我不该对你说这些……”
“不是的。”她立刻摇头,清澈的眼中蓦然蒙上一层水雾,声音也变得低哑而微微颤抖了。“大哥,你千万……千万要多加小心!”
还不明白吗?和他保护她的心一样,她亦只在乎他的安危啊!
雷拓的脸上出现一抹柔色,在他能克制自己之前,话已经脱口而出:“你真的这么在意?”
“我不在乎你,还在乎谁?”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一下子爆出了一层艳彩,连忙掩饰。“我……表舅根本不是我的亲人,大哥才是!而且,你和平治少王爷一样,都是我的恩人,我当然在乎你的安危……”
天哪!刚才她说的话,简直……简直就像是一个妻子才会对丈夫说的话!
关若月又羞又窘,低下头去不敢看雷拓的脸。也因此,她完全错过了当她慌乱地提起平治少王爷时,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
亲人……是吗?在她心目中,他终究只是一名兄长啊!她所爱慕的,终究是像平治少王爷那样,俊美而出身高贵的男子……
低叹一声,他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不用替我操心。对付刘瑾生,我还是有些把握的,尤其现在他的势力已被我削弱大半。我……会解决他的。”
“嗯。”关若月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大哥还是小心些。”
“我会的。”雷拓说著,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了关若月半晌,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心跳也突然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大哥,怎么了?”
雷拓半晌没有回答,最后才沉声说道:“这些事情都过去之后,我们搬家吧。”
“搬家?”关若月一楞。才在说著报仇的大事,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嗯。先前我为了不让刘家的爪牙发现我的行踪,才会隐居在此,只要收拾了刘瑾生,其他人不足为患,也就不必再躲躲藏藏了……”雷拓的眼神,在此刻显得十分复杂难解。“到时候,就找个气候温宜的大城,定居去吧!你一个未婚女子,总不能勉强你在这深山野岭,陪我过一辈子。”
关若月这时才真正错愕了。“大哥……你在说什么?”
“你总要嫁人的,不是?难道你要单身过一辈子?”见她露出犹豫的神色,雷拓微微笑了,眼中有无限怜宠,以及深敛的一丝神伤。他低低叹息了一声,“若月,到人多的地方住下来,找个足以匹配你、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子吧!我……想要看到你幸福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突然狠狠地一阵揪痛,热泪瞬时盈满了眼眶。侧头回避他的目光,一眨眼,泪水便扑簌簌落下,打在手背上。
她不知道此刻这种几乎要胀破心房,又甜又酸的感觉从何而来,却有一个念头,甚至未经思索便带著哽声逸出喉头:“那么……大哥也会娶妻吧?”
“我?”雷拓闻言笑了,落寞的声音里,难掩一丝淡淡的自暴自弃。“我这般丑恶的相貌,又有谁会看得上眼?”
“大哥!胡说什么?”关若月低喊,震惊他竟有这样的念头。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冲动之下她忘记避嫌,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急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