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关若月的拘泥,从小在红香院长大的白情可就如鱼得水多了,她的嘴角噙著一抹风情万种的慵懒笑容,技巧地避开所有阻碍,拉著关若月直奔飘香阁。
一到楼下,立刻看见杨嬷嬷和平治少王爷都站在那里,正和几个衙门的差役说话。白情捏了捏关若月的手,示意她别说话,随后清了清喉咙,咳嗽一声。
杨嬷嬷最先回头,立刻吓了一跳。“若月?……白情?!”
“嬷嬷,好久不见了,有没有想我啊?”白情立刻跑过去,环住老鸨的肩,半是撒娇半是谀媚地问道。
“你……”杨嬷嬷瞪了她半晌,突然勾起食指,在她头上敲了个爆栗。“小兔崽子,这次你搞的什么鬼?”
“哎哟嬷嬷,好歹也半年多没见面了,您可真无情哪!”白情娇笑著,突然凑到杨嬷嬷耳边,悄声说道。“是若月来找我的,您就先配合我演完这场戏吧!”
杨嬷嬷转头看了关若月一眼,果然看见她水眸中露出恳求的神色。她微楞了一下,就不作声了。
白情放开杨嬷嬷,转身面对杵在那里,显得不知所措的萧宇飞和差役们,微微一笑。“少王爷,好久不见。”
“白……呃,”回过神来,萧宇飞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师娘好。”
原来白情的丈夫严逍,正是传授萧宇飞一身武艺的人。因为萧宇飞对严逍相当敬重,所以白情也就理所当然地升级成为他的师娘了。
白情拉著关若月走到萧宇飞面前,似笑非笑地开口:“少王爷,一早带这么多人来这里干什么?我拉若月去我家喝杯茶,回来却连楼梯都上不去了。”
萧宇飞立刻张口结舌:“啊?原来是师娘带走关姑娘的?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白情以前也是住在飘香阁,自然熟门熟路,一边丢下个问题,一边已经拉关若月朝楼上走去。
“我早上来看不见人,又没人知道关姑娘出去了,还以为是被人……被人绑架了”萧宇飞呐呐说道。
“绑架?”白情拉著关若月来到房间里,迅速地环顾四周,随后转身面对萧宇飞,微微挑了挑眉。“这里很整洁不是吗?没有半点挣扎打架的痕迹,少王爷为什么会认为我若月妹子是被人绑架的?”
“我……”无故失踪,岂能让人不担心?可是虽然白情明显是在强词夺理,萧宇飞一时却也被堵得语塞。
“少王爷。”关若月适时开口,替他解了围。“白情姐邀我去喝茶,因为她不愿被人看见,所以隐藏行踪,却没想到让少王爷担心了。”
一直沉默在旁的杨嬷嬷,这时突然咳嗽了声,开口道:“若月,出去喝茶没关系,好歹也留个字条啊!”
“对不起,我以为不会有人上来,所以疏忽了。”关若月温顺地回答,脸上笑容浅浅,显得十分柔雅。
三个女人一台戏,就这么把“溜出去喝茶”的理论给定了下来。
萧宇飞楞了半晌,突然俊脸微红,问道:“那……那为何关姑娘的被子也不见了?”
关若月眨了眨眼,绞尽脑汁地思索著,缓缓说道:“我冷,一时找不到披风,所以……”
“所以我让她裹了床被子再走。”不让萧宇飞有机会再发问,白情转身面对衙门的差役们,拱了拱手。“劳烦各位大哥白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呵呵……不过各位也已经看见,我家若月妹子好端端的,所以,毋需劳动各位了。”
“是啊是啊,都是这两个丫头胡闹,实在不好意思。”杨嬷嬷朝两人瞥了一眼,随即转身对几个公差说道。“不如几位大爷随我到楼下,喝杯水酒歇歇脚,再走也还不迟。”
几个公差面面相觑,耸了耸肩。眼前的情形很有点古怪,可是既然没有人失踪,自然也就和他们无关了。再说,眼前这个半夜拐了人家去喝茶的,可是平治少王爷的“师娘”,而且显然是少王爷十分恭敬对待的人。
所以,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管她是把红香院的花魁连人带铺盖地卷回家喝茶,还是提著个浴盆跑到屋顶上唱歌洗澡,都和他们无关,只要她玩得高兴就好。
为首的差役朝萧宇飞拱了拱手,躬身施礼:“那么少王爷,在下等告辞了。”
“好好,麻烦几位了……”
等杨嬷嬷带著公差们走下楼去,关若月这才转身,重新面对萧宇飞,力持镇定地施了一礼。
“少王爷,不知您清早前来,所为何事?”
“啊,我都差点忘了!”萧宇飞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卷纸递给她,“关姑娘,我找到你的亲戚了!”
“真的?”关若月惊喜交加,顿时连指尖也微微颤抖了,连忙打开纸卷观看。
“这家人姓刘,在豫州也算是地方上颇为体面的人家。庄主刘瑾生,是令堂的表兄。”萧宇飞解释道。“日前我已捎信去刘家,刘庄主表示并不知道表侄女尚在人间,十分欢迎姑娘前往投奔。”
“原来如此……”关若月点了点头,不禁有些百感交集。“这么说,我……我终于可以赎身了……”
“关姑娘,可需要我帮助──”
“不。”破天荒地,关若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是少有的坚定。“我有足够的银两,多谢少王爷好意。”
“可是……”
一直沉默的白情忍不住翻了翻眼睛,开口道:“少王爷,就算若月欠缺银两,也该是我们这些做姐妹的为她尽一份心力才是。更何况,杨嬷嬷并不是会狮子大开口的人,你就别为她担心了。”
唉,还看不出来吗?都是因为自尊啊!关若月已经下定决心,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怎好再让他为自己赎身,变得更纠缠不清?这萧宇飞……还是和自己印象中一般,呆板又优柔寡断的烂好人一个!
说著,白情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对了,那姓刘的既然有钱有势,为什么不派人前来迎接若月?”
“这……”萧宇飞楞了楞。“也许是事务繁忙,或派不出人手,也未可知。我本来是想,关姑娘要动身之时,我派王府之人护送她前往。”
“少王爷,不必了。”关若月轻声开口,语气却和之前一样,依然十分坚决,“少王爷为我寻得亲人,若月已经十分感激,若再为王府添加麻烦,只怕让少王妃面子上不好看。”
“这……”被她一提醒,萧宇飞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未曾多想就招来衙役,这会儿只怕流言已经大街小巷兜转著,传回妻子耳中。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感觉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关若月看见他的表情,心里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她闭了闭眼睛,努力保持著平稳的声音,开口道:“少王爷,请回吧。我想……到时候白情姐会陪我走一趟的,不是?”
她默默地将恳求的目光移向白情。
白情回视她的眸中有赞赏之意,爽快地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我和严逍正在商量,想出门游山玩水一趟。”她转向萧宇飞。“有你师父在,自然不会出什么事,你就放心好了。”
“那……既然师娘这么说,我就先告辞了。”萧宇飞似乎仍有不舍,可是却有更多顾忌。他最后又看了关若月一眼,这才讪讪地转身离去。
“多谢少王爷相助。”关若月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许久,才缓缓转身面对白情。
看见白情若有所思的目光,她露出了一抹自嘲的淡笑,轻轻摇了摇头。“拿不起,却也放不下……我真的很傻,是不?”
白情摇了摇头,总是带笑的脸上是少见的认真,缓缓说道:“不,我认为你已经变坚强了。至于说放不下……凡事总得慢慢来,又怎可能是朝夕之间。”
“是么?”关若月定到窗前,迎风而立,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望著手中握著的纸张,脸上闪过许多的情绪,最后突然轻笑了一声,回头看著白情:“很奇怪的感觉……这些年来,我始终盼望著能找到可以投奔依靠的族亲、如今真的找到,就要离开这里了,却有些舍不得、虽然我痛恨这块地方,可是……你和杨嬷嬷,是我会一直感激的人。”
“这些感激不感激的,也不用多提。”白情潇洒地挥了挥手。“只要你能过得顺心,那就好。”
她脸上忱挚的表情,让关若月不由地湿了眼眶。她点了点头,走到梳妆台前,纤细的指尖轻轻扫过桌上的眉笔、胭脂、花钿,突然轻声问道:“白情姐,你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我们每天那样忙碌著书眉染唇,到底是在为谁装扮?”
“我记得。”
“当时你告诉我,打扮应该是为自己……”关若月咬了咬嘴唇,突然转头望苦她,露出了一抹真挚可人的笑容,轻轻说道:“我想,从今以后,我会试著听从你的建议。”
第四章
最后,杨嬷嬷不但爽快地把卖身契还给了关若月,而且坚持没有收她半分赎身钱。
“你和白情两个,不但是嬷嬷我最疼的,也是替我赚进最多银子的。当初白情赎身时,我没收她分毫,现在又怎么能收你的?”那天,杨嬷嬷在飘香阁的房中帮她打点行装,仔细地叮嘱著:“银子你就收起来,以后小心照顾自己,嗯?”
所以,虽然在红香院三年,过的是度日如年般的生活,可是临别时,关若月到底还是洒下了眼泪。依依不舍地和杨嬷嬷道别之后,她在严逍和白情的护送之下,踏上了前往豫州的路。
路途并不算太遥远,才不过十来天左右,就已经到达豫川境内;那刘家在地方上果然是体面的大户人家,有少王爷留下的指示,再加上四周打听,三人很快就找到了刘家大宅。
跳下马车后,白情挽著关若月,仰头笑望驾车的严逍,说道:“我知道你最不喜欢和不相干的人废话,所以,这差使就交给我吧,你留在这里就好。”
严逍露出一抹淡笑,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向关若月。“关姑娘,多保重。”
“多谢严公子护送。”她敛袖盈盈一福,诚心地道谢。
“不足挂齿。”他拱了拱手。“再见。”
辞别严逍,关若月由白情陪著,上前敲门。
因为之前少王爷的书信,刘家已经知道关若月要来,此时两人一表明身分,立刻被带到大厅上。
刘瑾生是个将近五十岁,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看见关若月,他立刻迎了上来。
“啊,表侄女,长这么大啦!让表舅好好看看……嗯,样子和你母亲当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月拜见表舅。”她深深地行了一礼,心中却不无疑惑。虽然母亲过世得早,可她还是记得,自己的容貌像父亲较多,和母亲则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白情为人十分精明,善于观貌察色。也许是从关若月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她突然咧嘴一笑,插口道:
“前辈,我和若月从来都是姐妹相称,所以,我就叫您一声刘叔吧?”说著,不等刘瑾生回答,又抢著说道:“刘叔,我可是很疼咱家若月妹子的,这次眼看就要分别,还真是有点舍不得。以后……你会好好照顾她吧?”
“啊,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不知姑娘是……?”
“平治少王爷写给刘叔的信中应该有提到,是谁护送若月的吧?”白情娇艳地一笑。“我呢,就是少王爷的师娘。”
“啊!”刘瑾生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那信中的“师娘”居然如此年轻。可是看她的确是陪著关若月出现,又如此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