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寻个僻静的地方。”
僻静的地方?马武将军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到我书房去吧!”
在马将军府邸,没什么地方比书房更没人去了。
关起了书房的门,董宣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问马武将军:“敢问马将军,马家是不是有个名为‘马毅’的?”
马武将军一怔,“敢问董大人怎么会提及我兄弟?”
“兄弟?马毅当真是将军的兄弟。”还真给他猜中了,“不敢隐瞒将军,昨夜湖阳公主宴请功成,约莫是喝得有几分醉意,湖阳公主竟哭着喊出‘马毅’这个名字。不是我多事,只是……”
“我明白。”马武点头,“早前,公主就已经问我觉不觉得功成长得颇似已故的毅弟。”
已故?已故?董宣惊诧不已,“马毅将军已经……已经……”死了?!
“这事说来话长。”马武对他慢慢道来,“当年,皇上尚未登基,正与王莽争夺天下。马毅无意中遇见了黄姑娘——湖阳公主闺名‘黄’字——从此便一见倾心,我领着马毅向皇上提亲,皇上在考虑了月余之后终于答应了这门亲事。
“按照当地的规矩,他们二人先定了亲,只等战况安定,便让两人成亲。谁知道他们俩尚未正式嫁娶,马毅就战死在棘阳。
“后来皇上登基,黄姑娘被封为湖阳公主。为了维护长公主的体面,我们马家一直不提这层关系。皇上为了顾及公主丧夫的心情,也不提及。渐渐此事就被人们淡忘了,今日要不是董大人你特意来问,我是决计不会说的。”
马武长叹一声,对董宣道:“恐怕你还不知道,被你砍了头的公主府大管事马奴本是马毅的随身侍从。棘阳一战前夕,马毅他深知此战凶多吉少,临行前将马奴派到了湖阳公主身边,马毅吩咐马奴替自己生生世世保护公主。
“约莫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虽然明知道马奴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可公主还是容下了他。要知道,公主向来治家严谨,身边的宫人、侍女全都恭敬顺从,不敢胡乱作为——马奴是个中例外。我知道,公主殿下是因为思念马毅才会格外纵容那个狗奴才,可到底那狗奴才还是被你给杀了。
“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对,那狗奴才横行多年,伤人性命,早就该杀。只是……只是,伤了公主的心啊!连马毅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儿也这样断了。”
马武将军的话冲进董宣的心窝,久久无法平息,或许这辈子也抹不去了。
第7章(1)
这些年公主为了皇上,为了汉室天下耽误了终身,她是该获得幸福的——马武将军送他出门时说的那几句话一遍又一遍地从他心中穿过,把他的心撕得一片片。
原来,被他斩头的竟然是她爱人留下的念想儿;原来,他们第一次在赊店相遇,她正祭扫完亡夫;原来,她竟有这样一段曲折的经历。
原来,她真的很爱死去的爱人啊!
想着她的那些遭遇,董宣的心口隐隐散着痛,为了她,也为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痛,他不知道。
他只想见她,好想好想看见她。
这样想着,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往公主府走去,没料到在公主府门口竟不期然撞见了宋夫人,“嫂夫人,你在这儿做什么?”她手里提着食盒,是要给公主送吃食吗?
宋夫人见着他如同见到救星,“董兄弟啊,见到你就太好了。我在这里等了半天了,都不见人出来,我又不敢贸然闯进公主的府邸,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宋夫人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忙不迭地把食盒塞进他的手里,“你帮我把这个给公主送去,是我自制的一些小菜,也不知合不合公主的胃口。虽然我夫君对我说,公主府里什么山珍海味、美味珍馐应有尽有,根本不会在意我这点东西。可我也是想一表我的心意,你知道的,要是没有公主的恩德,我夫君和我恐怕只有到阴曹地府里相会了。”
董宣替湖阳收下了,“嫂夫人,其实你不用担心,别看公主冷冰冰的,其实为人挺随和的,你的心意她一定会收下的。”她呀是嘴硬心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宋夫人听董宣这么说心里直犯嘀咕,上回公主赐她毒药的时候,董兄弟跟公主还是一副有深仇大恨的模样,这才几日的工夫,怎么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当然,她不知道公主殿下是怎么待董兄弟的,不过这董兄弟看上去好像没把公主当公主啊!
把食盒交代了出去,宋夫人也放下心来,转身她正要走,忽然想起些什么,倏地停了脚步,“董兄弟,董兄弟,有些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她吞吞吐吐,听得董宣心内着急,“嫂夫人,我打初到都城就与宋兄结交,我被贬去江宁这几年,你们夫妻二人仍然时时记挂着我。我重返都城,宋兄是第一个为我接风洗尘的。都这么多年交情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您有什么话就同我直说了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宋夫人不再隐瞒,“你和我家夫君情同兄弟,你可知他是不是跟公主起了什么冲突?”
“这话是怎么说的?”宋兄和湖阳起冲突,不该啊!且不说湖阳公主乃宋兄的救命恩人,单只论尊卑,他也不敢无视公主——当然,他董宣自个儿是个例外。
宋夫人开诚布公,将这些日子以来宋弘的种种怪异都说给他听——
“按理说,公主殿下救了我夫君,我们夫妇俩该对她千恩万谢才是。我想公主殿下必定有数不完的奇珍异宝,钱财她定是不放在心上的,所以我就精心准备了些祖传的小菜。
“刚开始,夫君倒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很是高兴。那日,他拎着食盒出门,说这便给公主送去。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可回来的时候却阴沉着脸,一连几天都很不高兴似的。我问他,公主可喜欢我的手艺,他怒火中烧地责备我不知天高地厚,说公主根本看不上这些玩意。
“听了他这话,我便说,千金万金不如诚心。既然公主不爱我们送去的东西,无论如何咱们夫妇二人也该上门向她真心道谢。谁知他把我骂了一通,说女人家打理好家里便是了,不该管闲事。我暗自揣摩着,难道他跟公主殿下起了什么过节——你说呢,董兄弟?”
这番话别说是她自己了,连董宣听着都糊涂,“改日找个机会,我同他谈谈。嫂夫人,你也别把宋兄的话放在心里。皇上极力推行新政,他又是实施新政的得力能臣,事情一多,难免脾气不好,你多担待点。”
宋夫人点头,“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还会跟他计较这些吗?”她又忙着嘱咐他,“你见着公主,替我向她道谢。这食盒里装着十二道精心烹制的小菜,你请公主尝了,她喜欢哪道,麻烦董兄弟你报予我,我好再做。”
她是真心感谢湖阳公主的再造之恩,要知道救下她夫君的命,就等于救了他们夫妇俩的命啊!
董宣拎着食盒走进湖阳公主厢房的时候,她正头痛得厉害——宿醉的痛苦她是日日感受日日受。
“你当少喝些了。”他劝她,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
湖阳斜了他一眼,继续撑着快要裂开的脑袋,“董大人你是不是走错了府邸了?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将门上公主府的匾额再换大些。”
“我是替宋夫人给你送食盒来的。”他揭开食盒,见到他颇为喜好的一道菜,“有桂花糖藕?你真该尝尝,清凉香甜,醒酒醒脑。”
他夹起一块,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嘴里。被迫吃下桂花糖藕的她正欲发火,却被那香甜绵软的味道给压下了火气。酒喝多了,一夜过来肚子里空空的,她确是饿了。
不用他们招呼,繁锦自动自发地取了两副碗筷,“董大人,你陪我们公主吃着。”
“为什么要他陪?”她就怀疑了,他怎么把个公主府当成了他县衙的后院,时不时就跑来逛逛,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董宣不仅不用她这个主人招呼,还反过来招呼她:“先尝尝这个,再吃口这个……宋夫人说谢谢你救了她夫君,她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所以精心烹制了几道祖传的拿手小菜,你喜欢哪道,只管同她说了,她每天为你做也不打紧。”
那女人心思纯良,湖阳心领了,嘴上却一点不讨好,“公主府里多的是名闻天下的大厨子,不用她多事。再说了,这女人也真奇怪。我要抢她的男人,又要她死,她还来感谢我?傻不傻啊?”
她就是这点不可爱,嘴巴毒,心却是最好的。董宣睇了她一眼,“我知你说要下嫁给宋兄,还有要毒死嫂夫人,都是为了救宋兄——干吗总爱当坏人呢,湖阳?”
“咳咳咳——”半片桂花糖藕卡在湖阳的嗓子眼里,差点没把她呛死,“放肆!你叫我什么?”
他当没听见,刻意岔开话题:“这桂花糖藕做得好是好,就是这桂花糖味道次了点,你该尝尝我腌渍的糖桂花呢!”
他还会做糖?这男人对糖的嗜好简直要登峰造极了,湖阳真要对他另眼相看。
他会的远比她想象中多得多,“我做的糖桂花可不是用糖腌的,而是用梅泥浸出来的。”
“梅泥?”她的脑中泛起无限遐想,“泥土泡的桂花也会香甜?”
“你还真是公主殿下,连梅泥是什么都不知道呢!”董宣连比划带描述地絮叨着,“夏天黄熟的青梅摘下来打成浆,放在炎炎烈日底下暴晒。连晒三日之后方取了筛子过滤,把净好的梅浆搁在一旁。等秋日里树头上的桂花开了,取盛放之极,香气浓郁的时日采了,放到梅浆里浸着,隔日捞出沥水,再撒上盐巴装进罐子里,压了竹片,拿泥土封了口,待想吃的时候就取出来。这样做出来的糖桂花放上个五六年也不怕,色香味如新采摘时一般,香气浓郁却不粘稠,口感甜美却不腻味。”
他说得连她都不禁心动了,他偏在这时丢下食饵,“下回你去我家里,我从窖里取了糖桂花请你吃甜汤。”
她很想摆出公主的架子呵斥他休要乱了尊卑,可是……好吧!为了他描述中极品糖桂花,她就暂时放下架子,与他同流合污。
两个人凑到一起大快朵颐,繁锦从旁看着万分满意。每每董大人到府上来,虽然公主总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可都能多吃点饭菜。
这董大人还真是有意思,比那个什么大司空宋大人质朴多了,喜怒都写在脸上,不用人费心去猜。
“董大人,您日后常来啊!”
繁锦笑吟吟地躲了出去,惹得湖阳在后面骂道:“这小蹄子,到底谁是主子啊?她倒当起家了。”
“这都是你平日里没真心把她当成奴才才成这样啊!”他对她的性情早已了如执掌,嘴硬心软是她的本色。
两个人喝着聊着,不觉夜色已深。所谓酒壮怂人胆,在酒的怂恿下,董宣咋咋呼呼叫嚷开来:“湖阳……”
“你叫我什么?”他又叫她名字了,这回她可没听错。
“嫁我吧!”
“……呃?”这档子她开始怀疑她耳朵有没有坏了。
他端着酒盏,有一句没一句地嘟囔着:“宋兄是因为家中已有夫人,所以才不能娶你。我至今孤身一人,你……嫁我吧!”
她没有说嫁,也没有说不嫁。
这倒不错,起码没有断了他的前景,让他可以有事没事就往公主府里跑——这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