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东西很奇妙,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钻进你心里。
她像和煦的春风,吹暖他的心房,他无从闪避她细致优雅的魅力,爱的火花迅速点燃,情意就像脱缰野马无法控制。
幸运之神是眷顾他的,他并不是单相思。
太意外了,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瑕疵的霏霏居然回应他的情意。若非她有意无意的暗示,他是不敢追她的。
原本他相信,他们的爱情不会被任何人击倒,一直都会很幸福,万没料到莫爷爷一句威胁,就让恋情凄凉地划下休止符。
任性的舍去,不是不爱她,而是太在乎她,又对自己缺乏信心,觉得自己不是可以为她带来幸福的人,所以放手,宁愿回归孤独。
如此,却也自伤伤人。
脆弱的她受伤远较他为重。都是他害的,都是他不好,老天为什么把他该受的惩罚转嫁在她身上?为什么?因为这样反而会让他更伤心吗?
杜天衡心头酸楚,强忍着不让泪水决堤。
“小傻瓜,你一定要好起来,否则我永远都不原谅自己。”
床上安详的睡颜依然平静,外界的纷纷扰扰,已全然不再萦怀。她的灵魂已经重重锁上。
像蝴蝶轻轻吻在花瓣上,杜天衡拉住她手,颤抖的吻落在柔软的掌心,力量很轻很轻,似乎怕一碰她就碎了。
“霏霏,我错了,我不该提分手,我应该和你站在一起,去面对死……”咽下这个不祥的字眼,他再度启口:“我应该和你并肩作战,为我们的爱情杀出一条血路。就算得不到家人的祝福,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和你分手。”
只可惜,这个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早知道,没有如果,没有让人重新来过的机会。
杜天衡很快就收起伤感。霏霏现在需要的不是悲悯,而是有力的支持与不变的陪伴,只有等她重拾对人性的信心,才能走出自我封闭的寂静世界。
要多少时间才能让她重新开启心门?老实说,他不知道。他也不在乎,无论多久,他都会守在她身边。
没有人逼他,他心甘情愿陪伴她,这是他欠她的心债,也是他欠她的情债。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还。
“霏霏,你记得吗?我答应过你,即使你发疯,我也一样爱你。这一次,请你务必要相信我。”
浓密的睫毛终于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霎时崩落。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弥天盖地,黑暗里,莫吟霏寂寞地畏缩在墙角,任由黑暗吞噬她的形体,也渗入心底。
窗外,六角形的雪花零零落落飘下,渐渐的,雪已厚厚地把房门盖住,到后来已经没有路可以出去了,墙角孤寂的身影依然维持同样的坐姿。
寂静的世界虽然孤独寒冷,却也相对安全。
直到眉心传来一阵冰凉的水意,她才惊动了下,迷惑地抬头。
水?为什么会有水?屋顶完好无缺啊!为什么会漏水?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不可思议的事又发生了。屋顶不但漏水,还飘落一阵悠扬动听的乐声。
先是单簧管传出优美的旋律,接着低音管加入,再来是法国号吹奏充满浪漫气息与渴望的主旋律。忽然间,大提琴的声音充满整个房间,不急不徐地引导全部乐器演奏德弗札克的协奏曲。
莫吟霏闭上双眼,任由低柔的琴音爱抚全身里里外外的细胞,那感觉就像小时候赖在奶奶怀中,受她亲爱怜惜一般。
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她的头发,莫吟霏睁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奶奶!是你?真的是你?”
“霏儿,你怎么瘦这么多?”
见到最亲爱的人,莫吟霏心弦震颤,干涸眼睛浮上一层蒙蒙雾气,泪珠儿沿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奶奶,我好想你!”
莫奶奶抚摸孙女清瘦的面脸,口气又是埋怨,又是怜惜。“傻孩子,干嘛把自己关起来?你在怕什么?”
莫吟霏抽抽噎噎地泣诉着:“我怕爷爷,他把我所有喜欢的东西都拿走了。我的琴……我的……”
想到那个名字就痛苦,她始终唤不出口。
莫奶奶温声安慰道:“傻孩子,你只是一时占有史特拉第瓦里琴,在你之前它已经有过很多主人,在你之后,它还会属于更多的主人。你不能拥有它,也不该妄想拥有它。”
“那是你送给我的琴,爷爷不能卖掉她!”有她在,就像你从来没有离开我。莫吟霏忍不住嘤嘤哭泣。
可怜的孩子!“重要的不是琴,而是持弓的手,”莫奶奶试着解开孙女心底缠得死死的结,静静说道:“你还是你,即使没有史特拉第瓦里,你还是能让作曲家想要表达的感情在指下流泄而出。”
莫吟霏怔怔听着,泪水哗哗地往下流。
“霏霏别哭……我在这里呢!”
莫吟霏迷惑地皱眉,这个声音又出现了!
她对这个醇厚的男性嗓音并不陌生,它在每个心伤的夜晚响起,在她耳畔絮絮叨念着芝麻蒜皮大的细琐小事,听来无聊,却也冲淡不少孤寂无助的怅然若失,是谁在说话?谁叫她别哭?
莫奶奶抚摸她涕泪交错的小花脸,眼睛眯得像半弯圆月。
“他在叫你呢!你理理人家啊,别把自己关起来。”
莫吟霏咬着嘴唇,难以作出决定。
奶奶要她回应他的呼唤……但他曾经伤她那么深!她还能再相信他吗?还能再把一颗心放在他手上吗?
“霏霏,你醒醒啊!醒过来跟我说话。”
“你想打我、骂我都没问题,我让你打个过瘾、骂得痛快,随便你爱怎么罚我都没关系。”
“霏霏,我只求你不要对我视而不见,你醒醒啊!”
莫吟霏头摇得博浪鼓似的。“我不要,不要打他,也不要骂他。”
饶了她吧!她的心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伤口汨汨渗出血,止都止不住,他都看不到吗?他都感觉不到吗?
莫奶奶的身影愈来愈透明,几与窗外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霏儿,封闭自己不能使伤口愈合。你要敞开心房,勇敢地在男子怀中醒来,相信奶奶,爱会抚平一切伤痛。”
莫吟霏还是固执地摇头。
“奶奶,我怕。”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拒绝再次冒险。
霏霏,别怕!你作恶梦了吗?我在你身边呢!
是吗?这个男子会好好照顾霏儿,一直在她身边。
莫奶奶欣慰地微笑,透明的身影终于隐没不见。
莫吟霏没有发现奶奶凭空消失,她的心神被老是在耳畔絮絮唠叨的男子声音霸占住了,无暇顾及其它。
他想怎么样嘛!不能放过她吗?
莫吟霏想要生气,但嘴角却不自禁上扬。
冰封的心,溶解了一点点……
尾声
六点了,他怎么还不来?他开车技术不错,应该不会发生事故吧?
莫吟霏开始有些浅浅的担心了。
自从她生病后,杜天衡一下班就直接来看她,从法院一路飙来花店,时间不会超过十五分钟,每晚都要言不及义地“啦咧”四、五个钟头,直到她疲倦睡去,他才会回家梳洗。
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看到他的人?莫吟霏才要皱眉,已经听到自诩为宝岛歌王的男子在门外献艺。
“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啦啦啦……”
莫吟霏呼了一口气,还好他没事。
杜天衡打开房门,看到莫吟霏斜倚在大靠枕上,似乎精神不错,他照例凑过来在她脸颊轻轻一吻。
“今天有点塞车,我迟到了,你不可以生气喔!”
我哪有这么容易生气?
杜天衡没注意到莫吟霏浅蹙的眉心,将喜气洋洋的纸袋放在床头柜上。“这家的喜饼还不错吃,我本来想放在外面给小蓝招待客人,但又不想让姓雷的流氓捡便宜,所以先借你这里藏一下。”
喜饼?谁结婚了?
杜天衡从皮夹中抽出六张千元大钞装入红包袋。“程定安结婚喽!全院都收到他的饼,摆明了要趁机捞红包发财嘛!他好小器,全法警室只给一盒喜饼,其他同事体脂肪太厚,只有我最标准,所以就由我拿回来。”
学长结婚了?莫吟霏差点惊呼,连忙掩住口。
杜天衡十分肉痛六张千元钞票就这么拍拍翅膀飞了。
“程定安没良心对不对?几个月前才说爱你,结果这么快就和别人结婚。那个人你也认识,跟你同办公室的周怡霓法官。”
怡霓要和学长结婚?
种种出人意表的消息纷至沓来,莫吟霏有点消化不良。
“虽然我不会去吃程定安的喜酒,可他既然放帖子给我,我也敢包红包给他。而且包很大包哦!”
莫吟霏瞥了眼颇有厚度的红纸袋,六千元,的确很有份量。
杜天衡表情柔和下来,声音中充满了浓烈深情。“因为我连你的份一起包,算我们两个给他们的贺礼。”
他真是有心……莫吟霏轻叹。她病了这么久,他仍然无怨无悔地守在身旁,永不枯竭的温情让她生命逐渐在寒冬中融雪,让她有勇气,也开始有点信心期待万物回春的来临。
杜天衡抽出钢笔,想在红包纸袋的正面写下祝福词句,顿了一顿,他的字跟鬼画符有得拼,百年好合写出来跟呜呼哀哉差不多,新人收到可能会吐血。
莫吟霏淡笑着说:“我来写吧!”
啪啦一声,杜天衡手松开,钢笔掉在地上。
“霏霏?”
他没听错吧!霏霏说她来写?杜天衡呼吸紧促起来。她从生病以来就不肯开口讲话,怎么可能突然说话?
“如果你坚持要自己写,我也不反对。”
莫吟霏掠了掠及肩的长发,心中突然兴起一阵感慨。生病期间都没去剪头发,一下子就长这么长了。
“霏霏?”杜天衡眼眶突然冲上一阵热浪,讲话的声音也颤抖了。“你在跟我讲话吗?你真的肯跟我讲话了?”
莫吟霏调皮地睨他一眼,反问道:“难道你要我闭嘴吗?”
杜天衡怔了两秒,蓦地将她拥入怀中,喜悦无限,恨不得跳起来大叫大嚷,但双臂的力道仍是轻柔得不可思议。
“你终于肯和我讲话了!我好开心,我的霏霏终于肯开口了!”
莫吟霏在他怀中调整一个舒适的坐姿,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适。
“要不是看在你每天来陪我的份上,我才不理你。”原谅归原谅,该发的脾气还是要发。
杜天衡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双臂束得更牢,恨不得将她融化在他怀中,成为身体的一部份,永不分离。
“你总算明白我对你的心。”
莫吟霏顽皮地笑了笑。“我怕你自言自语养成习惯,没事也能掰出一堆话,人家会以为你疯了。”
杜天衡湿热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额头、粉颊,令他思念欲狂的滟滟朱唇,当然也逃不过密集轰炸。
“爱情本来就带有一点疯狂的成份。”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这句情话,莫吟霏感触殊深。
一颗心经历大悲大喜的起伏,伤痕依然在,痛楚依然在,那些撕裂过、挣扎过的记忆,也没有消失。
心底尚未愈合的伤口仍然隐隐牵动着,但就像奶奶说的,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给爱情一次机会。
也许,这一次他们能够浴火重生。
“红包拿来,我来写贺词,顺便签名。”
杜天衡浑身又是一震。“霏霏,你要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