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认有本事,立刻把我的头砍下来送回去。”这差事麻烦,他宁可死也不干。
“何必?解药都到手只差没送回去,你还想死?”世上竟有这种想死的傻子?季千回感到不可思议。
解药到手?“我没有拿到解药。”
“你拿到了。”季千回坐在树枝上,双脚悬空晃动。“你不知道这两天江湖上发生什么大事?”
“什么事?”
看来他真不知道啊!呵呵。“唐门上下都因为某人的夜袭动了起来,听说唐门当家唐尧大怒,气得击毙数十名门人,这消息你没听说?”
“没有。”这两天他只有头一天到镇上去买必要的东西,没多大心思听街头巷尾的闲谈。
“唐尧还出了告示,悬赏黄金千两盼武林同道、能人异士找回他的妹妹。”
剑身一震,冷焰瞪向在他看来永远是淫笑迎人的季千回。“唐尧的妹妹?”
“不就是你手上的姑娘喽。”季千回耸耸肩,露出甜美的天真笑靥。“真是坏呢,一抢就抢走人家心爱的妹妹。”
季千回做作的娇声嗔语,要不是冷焰还在花心力消化这项消息,恐怕又是铁剑伺候。
“这是我额外附送的消息,算是免费服务。”消息送到,她该走人了。“记住,你只剩一个半月的时间将解乐送回水榭。”
“解药在哪儿?”他敢打赌,早在他接这档差事前,唐门所在、里头的机关种种凤骁阳都一清二楚,只是不想告诉他,所以让他把一半的时间花在寻找、追踪上头,甚至还让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闯唐门。
可恶!明明把那个女人的命看得比谁都重要,却用那女人的命跟他计较这种小事。从初识至今,他还是猜不透凤骁阳的心思。
“在你手上啊。”他这是哪门子笨问题!
“没有。”他压根儿没有拿到什么解药。
“冷焰哥哥。”嗲声轻唤一定会惹恼他的称呼,季千回依然不怕死地继续嗲声说道:“你以为唐尧真是担心他的妹妹吗?”
唐尧,那个阴毒到家、无所不用其极的男人耶,江湖中人人惧怕的毒王!哪来的亲情可言!
“你偷走唐门最重要的东西,也算是镇派之宝,应该也是武林中人人想要的宝物、救命仙丹,还有……”
“季千回!”女人是碎嘴的动物,季千回更是其中之最。“重点!”
“重点是你偷走了唐门镇派之宝阎罗令。”
他偷走阎罗令?“荒谬!”从头到尾他没拿过一瓶一罐,哪来的阎罗令?
“唉,真不知道你江湖是混真的还是假的,唐门行径离奇,毒药、毒药,难道毒就一定非得是药不可吗?”
“季千回!”
“我不就在说了,你抢的是唐尧的妹子,也是唐门的宝物阎罗令,更是它的解药。冷焰,你抢走了唐尧的心血——阎罗令。”
冷焰烧灼两池火海的黑眸转成火苗乍熄的错愕。她是阎罗令?
这……我……药、毒……
他想起质问时她的回答,她无力的手拼命拍着自己的胸口。
她说了,她说了她是药、是毒,只是他听不懂,不明白。
“她是药人,也是毒人;是绝无仅有的救命仙丹,也是举世无双的剧毒,能救人也能杀人,你方才手中的那名女子就是这来头。”
冷焰握住剑柄的手青筋暴露。“这件事凤骁阳早就知道?”
“你起程之后主子就同我说了。”被耍了呵,气死吧,反正要他的人不是她,他没理由找她算帐。
“啊——”借力使力蹬向空中,闪过可能将自己劈成两半的利剑。老天爷,那么难看的死法。这死没良心、杀千刀的冷焰!“你怎么可以拿我出气!”
“一丘之貉!”他先杀这碎嘴的女人,再斩凤骁阳。
“你这没心没肺的坏男人,要不是我守口如瓶,你哪会有这两天安宁日子过!也不想想看自己捉回什么?多少知道内情的人想要你手上这样宝物你知不知道,要是你得到唐婉儿的消息传遍武林,你能不能走出合州都还是个问题,啊——”边躲边说话真的很累,她一介弱女子实在难以同时兼顾。“冷焰,你再相逼,不要怪我把这消息送给武林各路人马。”
“死人不会说话。”唐婉儿?她叫唐婉儿?季千回一连串鞭炮长似的话,冷焰只听得进这三个字,在心里咀嚼着。她怎么这么倒霉!“救命啊!”季千回抱头鼠窜,一路上哀叫连连,左躲右闪的姿势虽然狼狈,却每每能在半寸之间躲过朝她攻来的致命剑式。
“拿出真本事。”和凤骁阳一样会装疯卖假的女人,看不惯!
“我是拿出真本事在逃啊、啊!”救命啊!季千回缩头闪过一剑,窜逃到自己所能攀附最远的树干。“主子救命啊!”“叫也没用。”
“哇!人家把索命符还你嘛!”收了他十来张索命符还他总成了吧。
“来不及。”满山遍野全是这女人的尖叫声,难听。冷焰追杀至她面前。
“呜啊啊——”腾空后翻,季千回抱住树干凌空旋了半圈。“别说我没提醒你,唐婉儿是惹众人眼红的至宝,你如果……”
“如果什么?”杀人的兴趣一起,冷焰像恶猫逮鼠似的,不急着取季千回的命,等着下文。
“如果不好好看着她,要是被别人抢走,让到嘴的鸭子飞了,主子一定会把你的头给拧下!”
“再说一次!”很显然,这句话激怒冷老兄。
“傻子才再说一次!”不行,他老兄是玩真的。季千回巡顾四周,终于甩动长鞭缠住最远的树干,确定扎稳了,才腾空而去。“不跟你玩了,要带的话已带到,我不管了,你一定要把唐婉儿送到沁风水榭,告辞。”
“不准走!”
不料她有此一招,冷焰紧追直上,到半途终于放弃。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她还是“素流斋”的老鸽,他就一定找得到她。
怒气逐渐熄灭,胸膛的起伏也慢慢平缓,收剑回鞘,冷焰纵身落地,往茅屋方向走,不意外地想起还在茅屋里的人。
唐婉儿,是唐尧的妹妹?唐门的宝物?阎罗令?
她是药人,也是毒人?阎罗令是她,阎罗令的解药也是她?
唐尧又为什么用自己的妹妹作药人?
疑问愈想愈多,矛头全指向屋里的人。
他敢说,这些问题的答案凤骁阳全知道。
冷焰想到自己不但被利用还被愚弄,随着季千回远去的怒气又再度盈满胸口。
第三章
步伐由远渐近,呜咽声因为距离的拉近由小渐大。
“呜……”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惹人心烦。
他跨过门槛的第一步抬起,含着迟疑凝在中途,最后还是和着叹息落进屋里。
屋里的人将他费尽心力替她打理好的衣衫扯得七零八落,弄出一副狼狈模样,不停滚落珠泪的眼就像放在烛火中观赏的水镜,幽幽浮动的焰火穿过透明水镜,折出艳异的魅红。
他怀疑她体内藏了多少水,为什么只要一眨眼就能挤出豆大的滚圆滴泪,而且似乎源源不绝。
“你、回……”他没有不见。唐婉儿笨拙的揉揉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我回来了。”本想坐在凳子上,却不知为何在决定之前已经坐上用茅草铺设的床板,放下剑,不多想地便接住投向他的身子。
“回来了。”触着暖和的身子让唐婉儿抿唇浅笑,学着他刚说的话。
“没错,回来了。”冷焰小心翼翼地调整她在他怀中的姿势,好让她坐得舒服点,指腹轻滑过她脸颊、拭去她一脸的狼狈。
尚且无力的小手学着他缓缓爬上他的脸、他的眼,最后停在第一次碰触的颊边,再一次确认他是真的,不是幻觉。
冷焰握住她老是偷袭他的手,并没有用力,唐婉儿却痛得凝眉。
经年累月被囚在寒玉房,不曾运用过四肢的唐婉儿,光是一个抬起的动作就花尽她全身力气,也因为从不曾动过,更没有承受疼痛的能力,虽然身形是黄花闺女般的纤细曼妙,拥有的却是可能比婴孩还脆弱的躯壳。
冷焰并不明白这其中原因,但他知道自己握痛了她,松开五指,他托住她的手在自己掌中。
“我问的每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懂不懂?”
她点头。还记得他们之间一问一答的方式。
“你叫唐婉儿?”
火红的眼绽出喜悦。他知道她的名字!她点头,拼命地用力点头,尽管这会让她的颈背如针扎般的痛,还是藏不住雀跃。“婉儿。”是她的名,她惟一能说得流利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婉儿!”
“你是阎罗令,对不对?”他必须确认,心底始终有着不信,不相信她竟被唐门当成药人般使用,过着非人的日子。
如果那夜在寒玉房所见情景是她每日的生活——
我死……求求你……
那她说出那种话也不会让人意外。
阎罗令、阎罗令,深深烙印在心里、在脑海的名字怎么会忘?她是唐婉儿,可是有好多人,轮流来到她面前的那些人都叫她阎罗令。
她是谁?婉儿?还是阎罗令?
“你是不是?”冷焰再次开口。
缓慢点下头,唐婉儿便不再抬起脸,头抵在冷焰胸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温热的湿意滴上冷焰横在两人之间隔开彼此的手。
“不准哭,懂吗?”
她点头,冷焰手背上的湿意仍在。
“你答应我的。”命令的语气出口变成无可奈何,连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明知她不会停止哭泣却一定要她停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看了碍眼,不舒服。
没错,他就是觉得她的眼泪很碍他的眼,让他很不舒服。
“再哭,我走。”
此话一出,他看见她抬起的脸上净是慌张神色,双眉蹙起犹似白色的雪峰,银白的眼睫挂着剔透水珠微亮,眼帘下的红瞳噙着泪不敢再滴落。
她努力地抬起脸,将泪留在眼眶里,不让它窜出。
却也意外的,略微回复血色的唇滑过冷焰下颚。
他如遭雷击。冷焰推开她,跳离床板,黑瞳中有着不敢置信,感到错愕的看着困惑不解的雪颜,映入迷惑如幽火,烧灼着他。
一切的一切似乎在寒玉房初相见时已悄然变调,只是这时的他并未察觉。
痛!好痛。被推开的唐婉儿浑身疼痛,迷惘的表情像在问:为什么?
转过脸看着他。她不懂,她没有哭啊,为什么他还是要走?
“我不哭,走……”
愣了愣,冷焰试着重新排列她想说的意思,这才明白她在质疑他为什么还要离开。
难道她不知道男女有别?
重新坐回床沿,唐婉儿果然又自动爬进他怀里,皱起的狼狈泪颜舒开释怀后的松懈。
由此看来,她的确不知道。冷焰终于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结果。
“你在那里待了很久?”
她点头。“久。”
“很久?”
“很、很久。”
“是吗?”所以才无法顺利成言。冷焰上身微倾,一手在后撑住两人加起来的重量,一手环住纤细肩膀免得她身子滑落挨疼,脑海里遥想很久是多久的问题,环肩的掌在圆润的肩头安抚似地来回。
“是吗?”她学着,努力记住每一句他重复过的话,想尽快让自己能说出流利的话。
她想跟他说话,他是好人,不像唐尧,不像那些在她面前来来去去的人,只想着阎罗令,只喊她阎罗令,他救她,救她离开冰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