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天民微微颔首笑道:“此是老朽份内之事,何足言谢?”转过身来一指驼背老者所捧的锦盒,道:“此是先王所留下的唯一手泽,且喜不曾毁损,善加保留为是!”语气微微一顿又道:“请宫主过目。”
燕山宫主甜蜜地一笑道:“不用看了,在前辈手里的东西,哪里损坏得了?”
谷天民微微一笑道:“宫主如此推崇老朽,如何敢当得起?”看了燕山宫主一眼,又道:“阿福,把东西交给宫主吧,咱们也该轻轻担子了。”
驼背老者阿福依言将锦盒呈给燕山宫主。
燕山宫主上前接过方盒,四下翻着打量了一阵,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又恢复了本来面容。或许是她心情过度兴奋,玉笋尖尖十指,竟有些颤抖。
锦袍老者看在眼里,只作不见。
毕竟燕山宫主乃是聪明绝顶之人,接过锦盒,心中念头打转,娇声唤道:“方总护法,你请过来一下。”
方涤尘此来是负有重大的使命,见谷天民轻易地便将武林宝典交给了燕山宫主,心中大为震惊。
只因惮于谷天民昔年的威名,不敢轻举妄动,突闻燕山宫主呼叫,急急趋前躬身道:
“属下这就过来了。”
言中,他大步行了过来。
燕山宫主将锦盒递给方涤尘道:“这个交给你守护。”
方涤尘大感惊愕,连忙伸手来接。
燕山宫主手一缩,严肃吩咐道:“此为先王唯一手泽,绝不能稍有疏失。汝身为本门总护法,这千万斤重的担子就给你挑了,汝自问有此把握吗?”
方涤尘慷慨答道:“属下当尽一切力量守护,盒在人在,盒失人亡。”
燕山宫主点了点头道:“好吧,本宫就托付给你了。”
方涤尘一哈腰,缓缓往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四个朱衣护法,銮刀齐撤,场中立时闪起一片寒芒,分向四方扫出,立时将方涤尘护守在中。
燕山宫主轻吁了一口气,脸上微露笑容,对谷天民福了福道:“晚辈初出江湖,什么都不懂,还望前辈多加训诲。”
谷天民哈哈大笑道:“宫主机智绝伦,老朽难及万一,但不知今师是谁?”
燕山宫主心里微微一震,故作为难之色道:“前辈动问,本当奉告。”语气一顿又过:“因家师一再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提起她老人家的名号。”
谷天民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说了。”
燕山宫主道:“古陵之内,就只有你们二位老人家?”
谷天民点了点头道:“不错,因老朽乃是当年参与古陵改建之人,是以先王才着老朽前来看守。”慨叹一声又道:“时光荏苒,一恍眼间便是十年了。”
燕山宫主面现威容道:“当年先王着前辈来时,可有什么遗命?”
谷天民摇了摇头道:“先王深知老朽懒散成性,是以才派上这样一个不费什么气力的差使。至于本门的大事,老朽向不参与。”
燕山宫主甚为失望道:“原来如此。”沉忖有顷又道:“古陵之内,可容晚辈前去瞻仰瞻仰吗?”
谷天民摇了一摇头道:“这事原无不可,但此刻尚非其时,待宫主接掌了大位再去吧?”
燕山宫主心中暗暗道:老狐狸委实狡猾得很。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徐徐言道:“前辈既有此不便,那就不必勉强了。”
她伸手掠了掠鬓边散发,抬头看了看天色,扭脸对方涤尘道:“方护法,你可先带着东西先行一步。”
方涤尘怔了一怔,突然把面色沉了下来,冷冷答道:“宫主准备就这样把属下遗走?”燕山官王亦把面色一沉道:“这种话是你该说的吗?”
方涤尘神态突然傲慢,仰着睑道:“先王手泽乃是预备遗留给本门第二代门主,作为镇山秘学,事情何等重要。”语声微微一顿又道:“现谷天民轻易地交给了一位身份尚未明朗之人,不嫌太过草率吗?”目光转向谷天民脸上一瞥,只道:“谷老先生,能容在下问你几句话吗?”
谷天民冷冷点了点头,道:“不要问了,你心里要问的话老朽已知道了。”
方涤尘一阵大笑道:“咱们是彼此心照不宣。”
谷天民摇头道:“那倒未必见得。”
方涤尘沉忖有顷,突然省悟,扭脸对燕山宫主道:“启禀宫主,锦盒之内是否先门主的遗泽,还望宫主检视一遍,免得受人之骗。
燕山宫主冷冷道:“你一会儿尊称我是宫主,一会儿又视作仇敌,反反复复地究竟存的是什么心呢?”
方涤尘双手将锦盒送到燕山宫主身前道:“事关重大,属下不得不加小心。”
燕山宫主不伸手去接那锦盒,冷冷道:“本宫此刻身份未明,你要验看,就自打开吧。”
方海尘也不客气,拿回了锦盒,掀开盒盖道:“宫主既如此吩咐,属下便放肆了。”
锦盒一开,里面是一方黄纸墨迹淋漓,草草写了八个字。”勿堕吾志,勿败吾节”下署玄弘二字。
方涤尘一看盘内空无一物,立时把黄绫一把提起一掷,怒喝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老贼竟用此等手法来欺蒙。”
此时燕山宫主已盈盈拜了下去,匍伏上前将黄绫拾起,悲不自胜。
方涤尘戟指谷无民,正待发作,一见燕山宫主如此情景,不禁一呆。
谷天民脸色一阵铁青,徐徐道:“方涤尘,你对先王如此不敬,该当何罪?”
方涤尘一心只在那本武学宝典,是以忽略了这方黄绫2上竟有晋王的亲笔训词,今被谷天民严词指责,竟不知如何是好。
谷天民见了不动声色,又道:“汝是护法之人,对如此重大不敬之事,该受何种责罚。”
方涤尘还是无动于衷。
此时燕山宫主已然立起,持黄绫递给了身后的丫鬟。一声沉喝道:“方涤尘,你有眼无珠,冒渎先王手泽,应自废双目,革去总护法职司。”
方涤尘突然一阵哈哈大笑,道:“姑娘,你要耍威风未免赚大早了点,我可没承从你就是门主。”
燕山宫主心里一震,一抬手中朱衣剑喝道:“朱衣剑乃是门主信物,凡我门中,俱应尊崇,方涤尘胆敢顶撞,罪加一等。”
方涤尘心一寒,如果对方是真的,那罪又多加了一层,如果不是,那又如何的来揭穿?脑子直打转,是以愕在当地,做声不得。
久未有所行动的雪山盲叟,缓缓行至燕山宫主身旁道:“方总护法适才乃是无心之失,望宫主以老朽的薄面高抬贵手。”
燕山宫主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哼一声,不置可否。
谷天民冷眼旁观,已然觉出今晚的情势复杂万分。
他原属淡泊名利之人,极少留意江湖之事,静居古陵十年替晋王保管遗物。
现约期员届,但一时之间却无法卸责,不由感慨地一叹,摇了摇头,徐徐道:“阿福,看来咱们还得在古陵多呆些时候了。”
四下眼光一扫,不觉又是一叹,摇了摇头。
那名叫阿福的驼背老者寿眉一挑道:“主人乃是菩萨心肠,不肯轻易发动杀戒。若是换了老奴,这些魑魅魍魉,我一个也不让他活着回去。”
谷天民又是一声轻叹道:“朱衣门中自有主事之人,自会前来清理门户。老夫是局外之人,我不想惹这麻烦。”
阿福想了想道:“主人既不愿管闲事,咱们仍旧去吧,免得在此遭受浓露之苦。”
谷天民点了点头,也不朝燕山宫主打个招呼,转身徐徐朝古陵行去。
呆立在场中的方涤尘一见心中大急,一飘身挡在老者身前,沉声道:“谷老先生请慢行。”
谷天民抬起了浓眉冷冷地看着他道:“你要干什么?”
方涤尘一抱拳赔笑道:“在下此来太行乃是奉命陪同宫主,来取古陵之物,还里请谷老先生行个方便。”
谷天民仰面哈哈大笑道:“此乃老夫求之不得之事。”
方涤尘并未会出他话中之意笑道:“既是这样,那请谷老先生开放古陵,容我等入陵取宝。”
谷天民又是一阵大笑道:“老夫并未阻挡你们入陵。”
方涤尘道:“可是谷老先生,已然将古陵关闭了。”
谷天民又是一阵大笑道:“藏宝自有秘图进去,何用老夫开启?”
方涤尘这才恍然大悟,略忖:原来如此。一旋身又奔至燕山宫主,一哈腰道:“启禀宫主,谷老先生请宫主自行入内取宝。”
燕山宫主秀眉一皱,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懒洋洋道:“这事不必急在一时,改天再来取古陵之宝物吧。”
方涤尘愕然道:“宫主,何故要改天呢?”
燕山宫主缓缓道:“一则今天我太累了,再则此刻进入古陵太冒险了。”
方涤尘道:“宫主可是担心四个窥视的宵小劫夺?”
燕山宫主道:“咱们朱衣门从不参与江湖之凶杀事件,能避免便尽量避免。
方涤尘不以为然道:“宫主不必担心这些,他们果真敢于出手劫夺古陵之物,那可怨不得咱们手辣了。”
燕山宫主沉忖有顷道:“你身为本门总护法,可酌量情形行事吧!”语声一顿又道:
“本宫尚未接掌大位,我不能为本门开启争端,树立祸根。”
方涤尘闻言仰天一阵狂笑道:“朱衣们能不能扬威于江湖之上,就在今朝,千斤担子我方某人挑起便是。”
燕山宫主脸上掠过一重杀机,突又和颜悦色道:“本宫年纪尚幼,一切都仰仗总护法了。你去传谕谷老先生,就说本宫决定今晚入陵了。”
方涤尘别具用心,巴不得有这一声,一哈腰道:“属下遵命。”
他急忙飞步朝谷天民奔去。
燕山宫主容方涤尘行去,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卷字条,付与身后的女婢道:“快着五奴即速送去。”
女婢迅速打开背上的鸟笼将白鹦鹉取出,缚上纸卷。
望空一撤,白鹦鹉立时展开双翼,冲霄而起,拍了几下翅膀,晃眼消失于黑暗之中。
藏在岩石之后陆文飞见后,轻声对白胡子道:“她去求援了。”
白胡子一脸怒容道:“此女心肠委实狠毒,她存心要在太行造成一场巨大的风波。”
陆文飞一伸手指着锦袍老者,低声问道:“此老是谁?”
白胡子呼了一声道:“此人原是江湖上一大怪杰,外号‘血影子’,为人善恶不分,武功高不可测,恐怕比桑子弼还要高出一等。”
陆文飞打断地的话儿问道:“他是否霸占了古陵,夺去藏宝?”
白胡子道:“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又接道:“世事是很难预料,咱们且静看事态发展吧。”
陆文飞看白胡子不愿再谈,自己也不好意思问个明白。
谷内,方涤尘正和谷天民争执。
谷天民道:“要进去可以,须等三使俱来。”
方涤尘一听此言,不禁怔了一怔。
“可是……”
谷天民道:“可是什么?可是什么呀?总护法,趁早请回吧。”
方涤尘道:“我只是护宫主人入陵取宝,别的事我一概不问。”
谷天民一阵冷笑道:“真的是如此吗?”
方涤尘目射凶光道:“难道还假的不成?”
谷天民大怒,脸上颜色立变,也就只是一瞬间功夫,复又恢复常态,轻声一叹道:
“若是当年,就凭你这几句话便难逃一死。如今人老了,杀性也衰败了。”
方涤尘有恃无恐,不耐烦道:“到底你让不让?”
谷天民脸上又是一片严肃,一指燕山宫主道:“你去对她说,只要有三位信使的信物便行,人到不到我不管。”
方涤尘耐着性子,重又朝燕山宫主行去,暗中对四个护法呶了呶嘴。
四个黄衣劲装武士,纵身上前,遥遥将谷天民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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