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水仙被四溅的石块惊得抚着心口,急急退了好几步。她以为他在听到这件事时大不了将那个女人赶出宫,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般生气,虽然他的声音又轻又柔,但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而且他的表情就像是恨不得要将眼前的一切事物悉数捣毁般。
“你再说一次!她说什么?”纳蓝看向脸色发白发青的水仙,一字字的说。
“我……我……我……”水仙说什么也没有勇气再出声,就连这个“我”字,都像是用气逼出的变调声音。
“要和那个男人走是吗?”纳蓝的声音轻荡荡得像风一吹就在空中飘忽不定。
水仙吓得闭上眼睛、缩起身子。这是她第一次明白俊美宛若天神的皇上堂哥,真正发怒起来竟然比阎王还可怖;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始觉得,她是不是太低估了那个女人了?那个女人是哪来的勇气敢和皇上堂哥对抗的呢?
当水仙再次张开眼睛时,整个东清园除了她,再无他人,只有眼前满地的凌乱证明刚刚的那场风暴并非是她白日无聊的南柯梦境。
碧蝉转着手中的鸭跖草,心中仍是为了那“牵挂”两字而轻漾不已。
人总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西垚国的使者到底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会让他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是早就明白宫中不该是她久留之地,现在能有机会一偿夙愿,能完成她行遍天下的梦想,那她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
她知道自己一点也不眷恋宫中奢华的生活,对她来说,这样的生活只像是一座精美的牢笼。她情愿细嚼青菜野果胜过大啖山珍海味,她情愿亲眼目睹朝霞于万仞山群而起的千道金芒胜过拥有千两黄金白银……那她还能牵挂什么?
他吗?
碧蝉勾起一抹近乎自嘲的笑容,摇摇头,拿起手中的鸭跖草,先是在胭儿红丝的大牡丹旁比了比,又在紫线寿香的巴掌大球菊的下头放了放。在这种满是奇花异卉的园子中,这小而不起眼的“碧蝉花”种在哪儿都嫌突兀。看来这鸭跖草还是适合生在野地河边,一如书中描述般的漫漫生成一大片——一如她也不合适生长在这华美的深宫林苑!
她伸舌舔了舔唇,那微微的刺痛让她轻抽了一口气,想是她想得太过入迷,何时将自己的唇咬破了也未曾发觉。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纳蓝的声音由身后响起,被吓了一跳的碧蝉没好气的转头白了他一眼。“是那西垚国的使者送的。”
“西垚国的使者?那你刚刚真的和他在这儿见面?”
碧蝉一点也没有发现纳蓝异于平常的森冷语气,仍是自顾自地点头,“是呀!他刚刚还在这儿的,如果你要找他,那你是晚了一步了。”
“他,朕定会去找,但现在朕找的是你。”纳蓝凝眼看她。
“找我?找我做什么?没人陪你吵架太无聊吗?”碧蝉拿着鸭跖草在唇边轻吻,这不经意的动作也许是因为同名的关系,让她对这虽不起眼的小花就是多了份亲切感。
纳蓝一把打掉她手中的花,一反手连她发髻上的小花也一并挥落,然后不留情的用脚狠狠的踩成稀巴烂。
“丑死了!看了就碍眼!”
碧蝉看着地上的残花,她胸中怒火高张。“这不起眼的小花哪儿碍到了你,你凭什么这样做?”
“凭朕是皇上!”纳蓝高傲的举手一挥,“这宫中的花随你挑、随你选,任何一株都比那丑东西美上千百倍,你干嘛将那碍眼的东西当作宝贝?”
“你这宫中的花再美又怎么样?我就偏爱那和我同名,也和我一样碍着你的眼的花又如何?”碧蝉气得咬牙切齿。
这个男人真是莫名其妙,她刚刚还会认为自己牵挂他,她真的是昏了头了!
纳蓝微张嘴,好一会儿才用力闭上,神色竟是有几分狼狈。“你若喜欢,大不了朕再叫人去运来千株、万株,将这宫中的园子全换上那丑……那花就是。”
“不用了!干嘛,换来碍你的眼吗?”碧蝉一点也不领情。“而且那花还是野地里才长得好,真移来宫中反倒减了那份劲道,还不如自由自在的在外面的世界来得好。”
她说的是花,也是她!
纳蓝猛地吸了一口气,他长手一伸,她整个人就被他圈人怀中。“不许!你哪儿都不能去!朕绝不允许你出宫!”
“放开我!”碧蝉惊慌的喊出声,虽是使尽了力气,可她那微小的力气根本动不了他一丝一毫,对他这霸道而占有的怀抱,她是惊恐多于欣悦。
从来她就明白,自己的存在只是因为那一段似真非真的传言,否则在这百花天下,他这天之骄子身旁绝不可能有她存在的角落。
也因为有这样的想法,让她在面对他时就算偶尔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思绪,也总能在书本中淡然化去无端而生的遐思,让她是如此确定,时间一到,她便能潇洒的离开,去追寻她早已替自己安排好的路子。
“朕为何要放手?你是朕的人,这青丝、这双眸、这一颦一笑、这一举手一投足,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朕的。”他死命将她抱住,他的言语、他的姿势在在宣告着一件事——他,永远也不会放手。
“别开玩笑了!我们之间只是……”碧蝉再怎么用力也挣不出他的怀抱,她觉得自己像是卷入漩涡中的失足之人,还不明白发生何事便要灭顶。
“君无戏言,你和朕是拜过堂的,你就是朕的!”纳蓝怒吼道。
没来由的一阵风,让吹起的落叶扑得碧蝉忍不住微眯起双眼,可纳蓝却似无所觉,仍是凝眼看她。
“不可能,你和我从来就不曾有过交集。”她像是在说服他也在说服自己。除了那则将他俩绑在一起直到他一十五的传说之外,他们何曾有过任何的交集?除非他把他们孩提时那一见交恶的时期也一起算上。
“你说什么!你有胆再给朕说一次,什么叫做没有交集?”他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你……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的,不是吗?”除了偶尔来找找她的麻烦,逗弄、逗弄她之外,他根本很少理她,更甚者,他还不许其它同龄的孩子和她来往,这些可都是她心头明白的。
“你这可恶的女人!如果朕不曾把你放在心上,朕为什么要为了你日夜练武,只为了赢过你心上的凌崇之;朕为什么要寒暑习卷,只为了你说不喜欢不学无术之人;朕为什么要将批过的奏折不厌其烦的让你再看一次,只为了希望你能看到朕会是个万民景仰的帝王,不是因为朕的身分,而是因为朕这个人!”
他做了这许许多多,只是为了让她明白,他不再是那个空有身分却连她也保护不了的无用之人,可她竟然不明白,轻易的将他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一句话就带过。
以他的身分,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如果可以,他真想掉头就走,把眼前这不知好歹、把他的心视若敝屐的女人丢得远、远、远、远,最好从此不用相见。
可他若真能做到,那又怎么会让她纠着他的心,缠了他这许多年,怎么也不能稍减一分对她的渴望?
他该恨她的!她让他成了一个软弱的男人,可他却怎么也恨不了她,连一丝一毫也不能。
“我和崇之哥哥只是兄妹之情。”碧蝉只能嗫嚅着说出这么一句话。他的话让她思绪狂扫如身旁劲风,纷纷乱乱理不出一点头绪,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同一时间全抽离了她。
她是一直如此的肯定在他俩之间什么事也不曾有,而他的说法却仿佛是她负了他的心。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不过是株不起眼的小花小草,她不曾为他伤了心、丢了情便已是万幸;怎么可能有能力去伤害他?
“你和他只有兄妹之情是最好,因为无论如何,朕绝不会放手,你的心中只能有朕一个人,除此之外,我绝不允许有其它的人存在你的心中!”
他扳起她的脸,用力的吻上她的红唇,像是烙印、也像是起誓,他的唇一如他的人,决断得不容许她有一丝的反抗。
有那么一瞬间,碧蝉在他的吻不迷失了心绪,他霸道却也温柔的亲吻让她忘了坚持、忘了她的自由、忘了她安排好的路,只剩下他强欲加诸在她身上的温柔。
又是一阵狂风,吹得他俩的衣袖僻啪作响,也及时唤回了她的神志,她奋力咬住自己的唇瓣,血腥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在他们的唇舌之间。
“你该死!你情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接受朕吗?”纳蓝举起手,恨得想把她碎尸万段,可却怎么也打不下手。“你要怎样才会接受朕?要朕亲口说在意你,要朕丢弃一切自尊臣服在你的脚边吗?”他的口气满是对自己话中的卑微感到狂怒,但可悲的是,若如此做真能得到她,他知道他会去做的,即便那是多么屈侮他身分的行为。
“你在说什么?”碧蝉眼中盈满了无措。
“你要朕说在乎你,朕就说在乎你!留在朕的身边,朕会将你要的一切全送到你手中,你将会是全天下最受宠幸的女人。放弃你那出宫的鬼念头,答应朕。”纳蓝握起她的手,语气虔诚得像是在起誓。
碧蝉有那么一会儿迷失在他罕见的深情瞳目之中,但旋即她倒抽了一口气,连忙将手狠狠的由他手中扯回。
“你以为我该因为你话中的纡尊降贵而感到狂喜吗?”她只觉得腹中纠结成一团,也许是口中的腥味如此浓烈,才会让她几欲作呕。
“你说什么?”
纳蓝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已经等于是放下了所有的自尊求她留在他身边,这是多少女人求也求不到的事,而她竟然用这种不屑一顾的口气!
“你以为我会因为你一句在意就放弃我的理想、我的目标吗?你的一句在意就要将我的一辈子困在这令我窒息的牢笼中?我该因为你的在意而感到欣喜若狂吗?”
在意?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字眼,就要阻绝她这一生的梦想,让她日日夜夜守在这飞也飞不越的大牢笼之中?今日此刻他说在意,那他朝之时只怕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当他的在意不再时,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横竖朕是要定了你,若朕的在意令你欣喜若狂最好,若不是也无所谓,反正你都只能是朕的人,朕绝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纳蓝的手劲一点也不留情,他将碧蝉压在园廊的梁柱之上,看向她的双眼幽黑如古井,深邃得彷佛要将她全然吞噬。
“你想做什么?”碧蝉想逃,可她身后的柱子让她无处可躲。
“朕想做什么?”纳蓝邪笑一声。“朕说过,你的心、你的身子、你的一切都是朕的,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的大手不容拒绝的贴上了她震颤不已的身子,他的唇不由分说的落在她的手、脸、没有衣裳覆盖的每一部分。那轻尝玉肌的感觉渐渐满足不了他如狂潮般渴望的心,他的手开始扯着她的衣襟。
“不要!”她惊叫出声。
“朕说要就要!”他是志在必得。
碧蝉急得连忙以手拉着,阻绝他的入侵,可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哪有对抗得了他的气力,只听得丝帛分裂的清脆声。
“你可以要了我的身子,但我的心绝不会是你的!”碧蝉恨声大喊。
一时之间狂风飒飒,将两人的衣襟纠缠成一团。
原先不管碧蝉如何挣扎,纳蓝就是不罢手,可经她这么一喊,他就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一动也不动的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