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衡达将红酒一饮而尽,一语不发地打量著她。
眼前的她,放下了发髻,戴上了钻石耳环,抹上了鲜艳的口红,单调的黑色套装于是多了几分华丽感。除了此时仍然红得很孩子气的脸孔,她看来仍然相当地端庄出众,像个好秘书,也像个——
会守口如瓶的好情妇。
“我需要时间考虑。”高敏君低语著,情感还在跟理智挣扎。
“我在楼上饭店订了房间,3707号,我等你到十一点。”
高敏君一听,头更晕了,她托著发烧的腮帮子,开始拚命暍著冰水。
“这是两位的前菜——茶特酒鹅肝及番茄镶龙虾。”服务生开始为他们上菜。
毕衡达拿起刀叉,镇定自若地开始用餐。
高敏君看著一道道被送上的菜肴,完全食不下咽。
答应他吗?她并不想成为被他包养的情妇,她不想被他利用,
不答应吗?可她……她必须承认自己想被他拥抱啊!
高敏君猝地低头,掩住她的心慌意乱。
她用刀叉挑出一片看似弹性十足的龙虾片放进嘴巴,却因为心思复杂而感受不到任何的甜度与美味。
“丰余的总经理评估我们集团的那份成本健检,你看到了吗?”他问。
“看到了,很吃惊,光是印刷、电讯就多浪费了百分之三十到三十五的比例,真的很吓人……”
高敏君一听见毕衡达开始谈公事,她马上精神一振,像落难者突然觅得生存空隙般地一头钻进他的话题里。
在谈论公事之间,他们用完了餐。
高敏君用汤匙轻敲著焦糖布丁,在焦糖脆壳被敲出裂痕时,她开心得抿了下唇,小口小口地吃起布丁来。
专心吃甜品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快乐品尝的模样,完全落入了毕衡达的眼里。
毕衡达暍下最后一口偏苦的浓缩咖啡,发现他的目光仍然兴味十足地停留在她的一举一动上。
他一直知道,女人对于他习惯性的沈默,总是会感到局促不自在的。
可她不同,除了刚才因为被他的“提议”给吓出的惊慌之外,她倒是没有任何不安的表现。也许这是他们公事合作甚久,所培养出来的默契吧。
总之,她不让他讨厌。
或者,他比自己所想像的还喜欢她,也说不定。
毕衡达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在她用完甜点后,他起身准备要离开。
“你……你要走了?”高敏君惊讶得抬头看他,点心匙还握在手里。
“一起走吗?”毕衡达站在桌侧,曜亮黑眸笔直地凝视著她。
她仰头看著他,迷蒙的眸子,有种陷入陷阱中的不知所措。
毕衡达低头勾唇一笑,男性自尊从她迷惑的眼神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他弯下身,手指轻拂过她的唇。“我想要你。”
高敏君倒抽一口气,心神全被他又冷又热的眼神给敛去,再也没法子为自己作主了。
她闭上眼,双手摆在桌上,默默地希望他再给她一些时间思考。
在心中默数了一百秒,她料想他那么没耐心的人应该已经板著脸离开了吧。
她缓缓扬睫,再度睁开眼——
他仍然站在原地等著她!
一股热气直冲鼻尖,高敏君站起了身,朝他挤出一个笑容,免得自己的情绪失控。
“我们走吧……”她低声说道。
“乖女孩。”毕衡达揽住她的腰。
高敏君的身子因而抖颤了一下,她差点以为自己会喜极而泣。
她低著头,紧张兮兮地和他一起走向通往饭店客房楼层的电梯。
电梯前两人相倚偎的身影,看起来颇有几分情人的味道。只是,高敏君还来不及陶醉在那影像里太久,电梯门便打开了。
她尾随著他走入电梯,低垂的目光停在两人相距不远的鞋子上。
“抬头。”他说。
高敏君抬起头,就在电梯门阖上的那一刻,他炽热地吻住了她的唇。
她无助地扬眸望他,却瞅见了他的眼瞳里有著自己无助又动情的映影。
她闭上眼,不敢再看。
只是,对男女情爱没有经验的她,万万没想到闭上眼睛之后,只是让她的感官更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每一次诱惑罢了。
高敏君在他的唇间颤抖著,她听见他的轻笑声,像在嘲笑著她即将陷入万劫不复的爱恋一般。
于是,她只好更加攀紧他的身子,期待著更多失去理智的亲昵,好淹没她的胡思乱想。
他所给予的情感,或者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一种。但他总算是开始给予了,这总是件好事。
而这一刻,除了她对他的爱恋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了。
电梯门打开,他打横抱起了她,走向另一扇通往亲密的门。
她这一住,就是一年的光阴……
第四章
高敏君知道以世俗定义而言,她这一年来的身分,应该被称为是毕衡达的情妇。
但,情妇该做些什么呢?
高敏君不知道,也从没真的搞懂过。
她只知道,这一年下来,她果真如他所言地物质丰裕,成了个富婆。
他没给过她现金,也许是怕她觉得受辱吧。然则,那些限量珠宝、精品皮件、跑车钥匙,却是经常在他们亲热的隔天早晨,出现在她那边的床头。
那些礼物都很高贵,也全都相当冰冷无情。
但她,全都接受了。
因为她知道这是维持他们关系的一种必要条件。
他从她身上要求著一周两夜的缠绵,她则是从没敢开口向他要过一分多余的感情。
她经常觉得,爱一个人爱成了这么没有尊严的习惯,实在很糟糕。
偏偏她又悲惨地习惯了太多——如今,她一个人睡觉,竟偶尔会失眠哪。
高敏君叹了口气,关上了办公室的电脑。
今日的公事早已告一段落,他明天的日程表也已经安稳地输入了电脑里。
她还没下班的原因,只因为他要她等他。
昨晚他们才在一起的,他很难得一连两天都要她陪的。
高敏君看了他的办公室一眼,毕衡达正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走吧。”他松开领带,走到她面前。
她举高手,为他解开领带,并松开他的第一颗钮扣。当他卸下领带时,代表了他接下来不会再为任何公事干扰了。
毕衡达低头看她,她正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领带收卷好,放入他的西装口袋。
“好了,走吧。”她仰头对他一笑。
他的眼神在她的笑容上停留了一下,却又漠然地别开了头。
两人走出办公大楼时,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了。
两人坐入后座,前后座之间的玻璃早巳升起,此处就是两人私密的空间。
高敏君倚著车窗,只能庆幸她平时也经常在车上和他处理公事,所以这一年的秘密恋情,倒也没传出过任何耳语流言。
高敏君倚著车窗,透过车窗的反射,看到他已经拿出了杂志在阅读。
她的手指画著车窗上他的轮廓,玻璃染得她的指尖有点冷。
她发起愣来,也不甚在意他是不是会注意到她的出神。
日夜相处下来,就算他注意到公事之外的她,并不是那么精明,他也从没提起过。
她想,那代表了他并不是那么在意她哪!
瞧,她了解这个男人的。
所以,才更觉得悲哀吧!高敏君咬住唇,咽下一口惯性的叹气。
最近,她心里经常觉得空虚,即便和他火热交缠仍会让她失神,但她真的不知道她还能假装无欲无求多久。
如果每一个明天,都只是今天没有希望的延续,那日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高敏君用口呵出一团白雾,盖住车窗上他的影子。
铃铃铃、铃铃铃……
高敏君惊跳起身,被自己的手机吓了好大一跳。
她飞快地看他一眼,见他仍在看报纸,她就放心接起了手机。
“敏君啊,我妈妈啦。”
“妈。”高敏君用手遮住话筒,尽可能地压低声音。
“怎么这么久没回家?你爸爸问说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了?”
“妈,我现在还没下班。”她尽可能地压低声音,身子紧偎著车窗。
“都八点多了,你还没下班,这样是要怎么交男朋友啊。”
“我现在这样很好。”她偷瞄毕衡达一眼,用手捣住听筒,心虚地说道。
“哪里好了,你以前老说二十五岁要结婚,二十八岁要生孩子,才符合什么优生学,你还说要生两个小孩。现在,人都已经二十八了,连个对象都没个影——”
“我晚点再打给你,好不好?”
“下个月十五日星期六回来,妈帮你安排了相亲。是你三表哥的朋友,说是饭店业的精英……”
“我不要!”高敏君的声音乍然飙高好几度。
她从眼尾余光看见了毕衡达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索性“咚”地一声把额头抵向车窗,来个眼不见为净。
反正,她的事与他无关。他也不会想管的!
“你爸已经跟对方约好了,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们丢脸吧。你不是要去忙吗?快去快去,我晚点再打给你。”
不给她任何拒绝机会,电话“啪”地一声挂断了。
高敏君错愕地握著手机,妈妈方才说过的话仍然在脑中盘旋著。
她曾经想过要在二十五岁结婚吗?怎么她现在竞对婚姻一点憧憬都没有了呢?
她曾经想过要生两个小孩吗?怎么她现在全不记得了呢?
高敏君半边脸颊全贴上车窗,恍惚地看著车窗外滑过的夜景,心绪像被抛到了外太空,整个躯体也就跟著被悬空了。
“你今年是不是还没休年假?”毕衡达看著她微蹙的眉眼,低声问道。
“对。我下个月会找时间休年假,回家一趟。”高敏君虚弱地扶著车门,坐正了身子。
没想到,他竟注意到了刚才那通电话是她家里打来的。
“嗯。”毕衡达一颔首,再度把注意力放回手里的杂志。她是个条理分明的女人,她一定能处理好一切的。
高敏君不可思议地看著他瘦长的侧脸。
他就只说了一句“嗯”?
明知道他不可能猜到她妈妈要她去相亲,但胸腹问翻腾的怒火,却让她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他知道她为了他抛弃了多少梦想吗?
他不知道!而他也不会因为她为他抛弃梦想而高兴!
因为那不关他的事!
高敏君咬紧牙关,忍住一声痛呼,心脏从烈焰中被甩回了寒冰之间。
可她不甘心啊——
她就要任性一回,偏不准他一人平静。
“现在是要去你的新家吗?”她盯著他的脸,硬是不让他继续看杂志。
他上个月买了新住宅,但是从设计、施工到验收的大小杂事,几乎都是她在处理,他就只有亲自看过一次而已。
“对。”毕衡达放下杂志,看了她一眼。
“新家的夜景很美。”三十一层的高度呢!
“我还没时间去看。”因为他信任她会处理好一切。
“你该好好站在阳台看一看的,感觉离月亮很近。”她最爱那座能够坐拥著夜空的阳台。
“你很喜欢我的新家?”
“对啊,离我住的地方近多了。”他霸道,每回一打电话过来,便要命令人马上过去。
这人完全不知道女孩子梳妆打扮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哪天她就蓬头垢面出现,吓死他。
高敏君一念及此,便垂下眸,浅浅地笑了。
毕衡达看著她微倾著侧脸,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