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朋友管理?”何父脸色微变,他小心翼翼的将酒杯放在桌上说:“慕文,你考虑清楚了吗?那可是你一点一滴,靠自己双手创造出来的成绩呀!”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爸,我已经决定了。”
何父无力的摇摇头。“那么,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慕文坐直了身子,表情慎重而严肃。“我想去法国的艺术学院学画。”
何父瞪着儿子,好半晌,才举起酒杯,啜了口酒,以稳定情绪。
“爸,对不起,我并不想惹你生气,可是我一定要走。”何慕文起身,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定向窗边,背对着父亲:“我希望可以在你的祝福下离开这里。”
何父注视着慕文说:“再多挽留的话也没用,是不是?”
“是的。”
“艺术这条路……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简单,你考虑过了吗?”
“越是艰难,越能摆脱这些消沉的回忆。”
眼看着儿子那么努力的想重新振作起来,他还能不支持、不鼓励吗?
何父站起身来,走到儿子身边,环住他的肩膀,不自觉地眼眶在发热。
“好了,儿子,我会祝福你,我相信凭你的能力,一定能走出另一条平坦大道。”
“爸,谢谢你。”
出国念书,总有办不清的手续,再加上整理行李、处理公司琐碎的事务,真是忙不胜忙。
再过一星期就要去法国了,这天傍晚,何慕文窝在画室里,收拾着满室的画纸、画布。
他摘下了墙上的一幅画,看着看着,不觉眼眶微湿。
这是他在梅园为心瑶画的那幅画。几个月以来,他利用空闲时间,细心地蘸上颜料,一笔一画,将自己的感情彩在画布上。
原本想等心瑶从美国回来,给她一个惊喜,如今……
门上响起匆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远飘的思绪。
会是叶嫂吗?他放下画,走向房门,打开房门后,出乎意料的却是堆满笑容的小林。
“怎么会到雨轩来?”他有些讶异地问道。
“我不能来吗?莫非……你屋子里藏了颗星星?”小林仲头对里面望了望,小声的问着,笑意写满脸上。
“少胡说了。”何慕文勉强牵动了下嘴角,伸手将小林拉进屋里后,他把地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挪开,拖来一张椅子,“坐吧!我去拿杯饮料。”
说罢,他转身步出房门。
小林坐了下来,目光一瞥,看见了桌上那幅画,不自禁地拿起了它,细细欣赏。
半晌,何慕文端了杯红茶走进来,“今天怎么有空上山来?”
小林抬起头来望着他,文不对题地说:“这么好的作品,你竟然藏着自己欣赏,献出来展览如何?我今天上山来,就是为了向你要几张画的。”
何慕文将杯子放在墙脚,接过小林手里的画。
“这是我所留下最珍贵的一张画。”
小林睁着不解的双眼,望着慕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和她……”慕文回过头来,眼神黝暗,“我们的爱情已成为过去。”
小林先是一愣,接着笑容顿失。
室内沉静好一会儿,小林敏感的干咳了一声,故作轻松的笑着说:“但愿我能放一束干材,燃起一把烈火,将你的创伤统统烧掉。”
慕文的嘴角浮起一个苦涩的笑,放下手中的画,递过那杯红茶。
“谈何容易!”慕文不胜感慨的说,转开身子走到窗边,用手撑住下巴,半晌,蓦地转过身来,直视着小林。
“这张画我已经决定珍藏,不让它成为商品。”他歉然的说。
“那么,可以借我展示一段时间,如何?”
“展示是可以,可别将它卖了。”慕文笑了笑说:“画的维护,你是行家,我不在台湾的这段期间,就麻烦你代为保管它。”
“不在台湾?”小林有些好奇,“你要上那儿去?”
“法国。”慕文静静的接口,“我准备去法国艺术学院进修学画,手续都办好了,下星期就走。”
小林呆住了。“你今天老是给我意外,没开玩笑吧?”
“你知道,我从来不开玩笑。”
“怎么突然作了这个决定?你美国跟台湾的事业要怎样处理?”小林喝了口红茶,说道。
“说勇敢是给我面子,说逃避还实在些。公司业务,我已经委托几个好友处理,我不担心这个。”何慕文自嘲地笑了笑,脸色已恢复了平静。
小林用关心的眼神看着他。“感情的事我是一窍不通。不过,我倒佩服你的豁达、洒脱,在爱情方面,虽有所失,但是转往画界去耕耘,我相信必有所得。”
他笑着站超身,“走吧!到市区去,我请你喝两杯,算是为你饯行,祝你早日学成归国。”
何慕文感激的望着小林,“你实在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朋友,我……”
“算了!算了!”小林急急的打断了他,拿起桌上那幅画,“把那些客套话统统吞回肚子里去,将来别忘记艺舲大厅那面墙就好了。”
他们笑着走出工作室,步下楼梯,迈入暮色淡然的梅园里。
叶嫂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隐约感觉到这些时日以来,笼罩着雨轩那不着边际的孤寂与落寞,犹如雾气般的蒸发了!
心瑶度过了一段艰辛的时期!
怀哲和任母用尽一切方法鼓励她,让她恢复自信,人的意志力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在浓厚的关爱下,心瑶的伤势大有进展,信心也跟着增加。
为了照顾上的方便,在阿拉斯加的医院住了三星期后,她便转至纽约的一家医院继续治疗。
由于她的复原状况相当良好,两个月以后就顺利的出院了。
装上义肢的心瑶,每星期固定到医院做复健治疗,终于适应了行动上一切不便,开始能靠拐杖步行。
冬季来临后,纽约变得十分寒冷,漫天的白雪,将街头点缀成一片银白,到处呈现美丽的景致。
这种天气让生长在亚热带的她深感不能适应,她开始怀念起地球另一头,那四季如春的小岛!
冬日的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照耀在心瑶身上。
她呆站在窗前,想像着那细雨纷飞的台北,那郁木苍苍的仁爱路、那满室飘着玉兰花清香的美丽家园。
早上收到心婉的来信,微微扰乱她的心思——
此时的纽约,想必是大雪纷飞,一片雪白吧!异乡的种种,你还能适应吗?
去年夏天,你离家赶美,闪电似的与怀哲结婚,至今已遇了半年之久,你们的婚姻生活美满吗?就实在话,至令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何会作出这个决定,但是时间渐渐解释一切,也许你选择怀哲的感情是明智的。
你知道?慕文已经离开台湾,远赴法国学画,令我跟伟群深感讶异!他竟然丝毫不迟疑就放弃苦心得来的一切,走入艺术这道条崎岖的路,他的癫狂,让我为你感到庆幸……
过去的种种,如烟似幻,尽管有再多欢笑、再多悲伤,都已是往日种种……慕文能抛开一切,义无反顾的去追求自己心中那份理想、目标和希望,总是令人鼓舞兴奋的,或许,她也该开始安排灿烂的明天,走向真实的未来。
就在她沉思的当下,后头突然伸来一双手,蒙住了她的眼睛,一道男性喜悦的、兴奋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窗外到底有些什么?值得你这样望得出神?”
是怀哲愉快的声音,她挣脱开来,睁大眼睛望着他。
“除了一片白雪以外,一无所有。”
话刚落下,她立刻觉得这句话的语气太过落寞了,赶紧岔开话题:“你今天回来晚了。学校忙吗?”
怀哲望着心瑶,脸庞上绽放着光采。
“留在学校查资料,准备写论文,所以耽搁了。”他取下围巾,挂到椅背上后,紧握住她冰冷的双手说:“怎么独自守在冷清的屋子里,不去参加妈的生日聚会呢?”一抹怜惜的柔情闪过他眼底。
“外面太冷了,还是家里温暖舒服。”心瑶抽出了她的手,转身,举着生硬的步伐往厨房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道:“你的论文资料准备得怎么样了?顺利吗?”
“差不多了!可以动手写了。”怀哲笑着说:“我一定要让你亲眼看到我得到这张博士文凭,然后……”他带着固执深情的眼睛,盯着心瑶看,“然后开始创造属于我们的另一段人生。”
笑容倏地从她嘴角隐去,她盯着他的眼睛,有些挣扎、有些痛楚,仓促丢下一句:“我去冲壶咖啡。”便闪入厨房。
她找到咖啡,奶精、糖,冲入了开水后,手持汤匙,无意识的搅拌。
这些时日以来,怀哲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处处殷勤的体贴,她都感觉得到,他会抽空带她到纽约的大都会歌剧院听歌剧、听古典乐,到百老汇观赏舞台剧,一心想博得她的欢笑,一心要她忘却身体的残缺。
她感受得到他想挽回往日那段感情的渴望,但是内心已受到一股强烈呼唤的力量所控制,呼唤的力量不在这里,而是在地球那遥远的彼端。
怀哲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她,伸手取下她手上那支汤匙,幽幽的一声长叹后,双手紧握着她的肩膀,“嫁给我!心瑶。我不在乎你不爱我,只求你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她闭上眼睛,再张开的时候已是满眼泪水。
这是出院后他第三次向她求婚,她一次又一次的婉拒,显然并没有让怀哲灰心。
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就这样望着怀哲,言语哽在喉头。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是……她不愿意耽误怀哲!她不希望怀哲因为愧疚与责任,而毁了下半辈子!
她低下头,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滴落到手上。
她拭去脸上的泪渍,颤声说道:“怀哲,谢谢你!我真的很感动!”她望着他那双深情的眼,“但是我还是无法答应你,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
“我对你所做的,难道就公平吗?”他喊着。
“那不是你的错,况且……你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
“你这样说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他眼里掠过一丝痛楚。
“快别这么说。”她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眼泪仍在眼眶里打转,“你们对我付出的爱是那么的多,我该满足了。就让我们继续维持这份单纯的情谊,好吗?”
他望着她,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严肃、认真。
“好吧!心瑶。”他嘴角浮起一个顽皮的笑容:“下个月的今天,我会再试试看的,无限期!”
“下个月我不在美国了。”她迅速接口。
好一段时间,怀哲才喃喃地问:“他还在等你,是吗?”
心瑶摇摇头。“他已经去了欧洲,走他该走的路。”
“那你还犹豫什么?”他眼里又燃起希望的光采,紧握着她的手说。
心瑶忍不住笑出声来,摇着头说:“怀哲,我真拿你没办法!但是这已经成为事实,我决定回台湾了,我有我的计画,你别再固执了。”
“你真的要这样做?”
“真要。”
怀哲突然领捂到,心瑶已经不再是那个脆弱得像瓷器般的女孩子。
他看出了她的坚决,虽然他心中情绪起伏着、虽然他知道她的回答是真确的,却不得不说:“今晚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了,我带你到处走走吧!如果你不怕冷的话,就当作是离开前的最后巡视吧!”
“好,我很乐意和你一起去,有你这个知己共度冷冷的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