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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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躁-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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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希望你能常来我们这里多指导啊!”金狗就笑着说,他是还要来的,因为他要正面写一个报道,还得局领导审查盖章嘛!
  离开工商管理局后,金狗就直接到车站购买去巫岭乡的班车票。从白石寨到巫岭乡路程并不遥远,但交通极不方便,一条简易公路常常塌方,且一星期只有星期六这天通班车。金狗在车站发觉当日没有班车,就又赶到运输公司,找着经理,说明了身份,要求能不能有便车将他捎到巫岭乡去。恰好有一辆卡车去巫岭运一批化肥,金狗就搭坐上颠颠簸簸了三个小时。限天黑前赶到了巫岭乡政府。驻乡干部都在乡政府住着,金狗见了那位认识的干部,就询问起巫岭乡现在的变化。这干部十分激动,讲了好多事例,当金狗再问起还有什么困难的时候,这位干部就将金狗叫到自己的宿舍里说:“深山圪塔里的人以前不知道出外做买卖,如今尝到甜头了,却也有人就胡来开了。现在我们驻乡干部和乡政府领导在一些看法上持不同意见,今天就整整开了一天会的。”
  金狗说:“原先你们组织农民向山外贩卖把杖,怎么后来就不卖把杖了,都去卖木头?!”
  干部说:“正是为这件事我们才开会的!外边也有反映了?”
  金狗说:“可不,连我都知道了!”
  干部说:“卖起把杖以后,山里人的热情很高,但后来听说两岔乡来了人要收木头,木头价当然比把杖高得多,一人去卖了,十人二十人就跟着看样!结果各家都在砍伐自己的山林,自己的山林当然自己可以砍伐,但都像剃头发一样往过砍,这还了得?乡政府领导极力想把巫岭贫穷帽子甩掉,也不制止,只规定不准砍伐集体山林。可山民砍红了眼,砍了自己的山林就偷集体的,现在集体山林被偷砍了许多。这样下去,可就是得了眼前利,误了长远大事啊!我们驻乡干部已经商定好,坚决得制止住,乡政府领导若还无动于衷,我们就要向上级报告啦!”
  金狗说:“我协助你们一块来制止!你是否给我写个材料,将砍伐的树木数字能统计一下?”
  第二天,这位干部就和金狗到每一个村庄去检查,结果农民自家的山林砍伐了八百棵,集体山林偷砍了三百棵,砍伐的树木相当一部分已扛到两岔镇卖了,还有一部分农民正在剥皮、截节,竟有两户人家的三个人在半夜偷砍集体山林时从悬崖上跌下来,一个摔断了腿,两个头破血流,躺在炕上不能起来了。金狗拿到了数字后,当天就又搭便车返回到白石寨,连夜加班写好一份正面报道工商管理局的新闻稿。天露明就红着眼睛到了该局去找局长。


  局长一见金狗,就嚷道是不是病了,怎么眼睛红成这样?金狗将新闻稿让他看了,说是连夜写的,局长很是感激,就说了金狗所提供的线索十分准确,他们两天两夜来果然在渡口上查出了七船木材,都是两岔乡河运队干的,现已全部扣压,研究处理办法。金狗兴奋得差不多要叫起来,请他把这些情况写下来,然后就要求局长在那份新闻稿上盖章,说是要尽快发往《州城日报》的。
  这局长却不好意思了,说:“我们工作还是有失误啊,你这么写,会不会……”
  金狗说:“有一点失误谁也难免啊!咱现在不提这件事,只是正面报道,也是促进工作嘛,再说你们不是已经加强了河运方面的管理了吗?”
  局长便盖了章,一直把金狗送到大街上。
  金狗拿到了两份材料,就写了一个内参,题目是:《白石寨巫岭乡树木砍伐严重,两岔乡河运队贩卖木材》,然后就附了具体材料,去找县委书记田有善了。
  一进书记办公室,县服装厂的一位师傅正用皮尺丈量田有善的腰围。田有善见是金狗,就叫道:“金狗来了,快坐快坐!”
  金狗说:“田书记要做新衣服了吗?”
  田有善说:“瞧我这肚子,商店从没有卖我穿的衣服,我只好这么定购了!”
  那师傅说:“书记这肚子大,穿西服才有风度的,做好了你一定会满意的!”
  金狗就笑着说:“田书记也开始穿西装了?”
  田有善说:“老了老了赶个时兴吧,现在中央领导都穿了西服,中山服咋着他不顺眼了!金狗,你也做一身,师傅在这儿,给你量量吧!”
  金狗说:“没你那大肚子,穿着没风度的,即使要穿商店里也能买到的。”
  田有善就说:“我原本是不想做这一身的,可老婆不行嘛!她唠叨说出外开会,嫌我太寒酸。这也是!师傅,这衣服十天内一定得做好啊,要赶上在两岔镇开现场会时穿的!”
  金狗说:“要在两岔镇开现场会,是给河运队开的吗?那田书记穿这身回去,也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
  田有善就嘎嘎嘎笑起来,说:“金狗真是记者,出口成章!”
  尺码丈量完毕,服装厂的师傅就走了。田有善沏了茶给金狗说:“多少日子不见你面了,你怎不到家里来呢?你没成家,想吃什么东西了,就来我家去让你婶婶给你做嘛!”
  金狗就笑着说他一定去的,且说了几句谢呈话。
  田有善就说:“开现场会的事你知道了吧?你最近回仙游川去了没有,那河运队成立一两年来,搞得相当不错嘛!现在看来,改革是一种大势,党心所向,民心所向。中国的老百姓好啊,他们需要改革,群众一起来,改革能不能完成,这关键就看我们的干部了!两岔乡的田中正,有没有毛病?有。他工作方法不好,对他有意见的人也不少,可他可贵的一点是能打开局面,思想又敏锐,现在正需要这种开拓型的人才嘛!河运队他一手抓起来,抓起来又坚持办下去,现在收益很大。这是一个组织农民致富的好典型,县委一直想开个现场会,我都压住了,说:让它再发展发展,拿出来就要拿出个拳头来!现在它真的成熟了!你是咱两岔乡人,现在是记者,就要好好给咱宣传哩!”
  金狗一直静静地听他讲,讲完了,就笑着说:“河运队组建的时候,情况我是知道的,后来去了州城,就不大了解了。如果真是书记说的那样,我是义不容辞要宣传的。”
  田有善就拍着金狗的肩头说:“金狗行,金狗行,两岔乡出了你这个秀才,光荣啊!你今日来,还有什么事吗?”
  金狗说:“我写了个内参,想请你审一审?”
  田有善说:“什么内参?”
  金狗就将内参和附着的材料交给了田有善,田有善看了题目,脸上就没了笑容,忙从口袋取了眼镜戴上看了一遍,阴着脸说:“金狗,你写的这都是真的?”
  金狗说:“后边有两份材料,你看看。这是他们把材料寄给我的,我看了也吃了一惊,也去那里核实了一下,事实确实如此!他们要求我写批评文章在报纸上发表,说我要不写,他们就将材料寄给报社去!我只好写个内参,写内参可以消除社会影响。可写了,毕竟上级领导要看的,我又怕有个意外,就让你先审审。”
  田有善阴沉的脸慢慢有些活泛,说:“金狗呀,你这想法是对的。这巫岭怎么能这样乱砍乱伐,河运队也是昏了,他们不知道贩卖木材是不符合政策吗?”
  金狗就说道:“书记你点个头,这内参能不能发?”
  田有善就抬起头来看着金狗,他突然说:“你说呢?你要发就发,要不发也可以不发的。”
  金狗说:“我想县上能妥善处理的话,最好不要发。你的意见是……”
  田有善说:“那就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了解一下情况,真是这样,县上一定严肃处理。明天我给你见话吧!”
  当天下午,田有善给田中正打了电话,询问这事的真假,田中正因木材被扣,正好拉着哭腔让田有善出面干预一下工商管理局。田有善不听则已,一听勃然大怒,将田中正臭骂了一通,便把电话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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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把金狗叫来,说:“你写的确实都是事实,这太不像话了,县委正研究处理方案。河运队出这样的事,是一些船工私自搞的,他们瞒哄了田中正,田中正在电话中气得拳头都在桌上咚咚地擂。”
  金狗说:“噢,这些船工真是一只老鼠害了一锅汤,现在木材船在渡口上一扣,全寨城人都知道了,这不是影响得连现场会也开不成了吗?”
  田有善生气道:“事情坏就坏在这里,现场会一时开不了,你再把内参写上去,还不知该怎么向上级交代呀!金狗,县上工作难搞呀,当个七品芝麻官,你就有操不尽的心,受不完的累!”
  金狗到了此时,终于说:“田书记,那这个内参我就不发了。咱也不留什么底儿,当场烧了去,你知道我知道就是!”
  田有善立即就把那份内参稿拿出来,金狗用打火机点着烧了。
  出了县委大院,金狗一下子心松起来,觉得身子飘忽忽的,走在街上,又似乎觉得迎面过来的行人都看着他笑,就极想喝酒,顺脚踅进一家酒馆去,将一把十元钱的票子在柜台上一撂,说:“来上半斤酒,切一盘猪肝子吧!”
  但没喝到二两,他就醉趴在桌子上了。
  到了第六天,福运和大空果然从州河口市返回来,雷大空就掏钱招待了三人看了一场花鼓戏,戏名是《刘海戏金蟾》,雷大空一边看一边低声说:“金狗,我这下真把你服了,要是在梁山泊,你就是宋江,我只是李逵,要是在戏里,你就是元帅,我只是先锋!这下看他田中正还有什么猴耍?”
  金狗说:“田中正是条毒虫,他知道内情后是不肯甘休的。他要以河运队作为往上爬的梯子,咱们不妨给他个釜底抽薪,你们回去全力把排撑好,河运队那边这次一罚款,人心一乱,说不定好多人又要来和你们合伙了!”
  果然正是如此,河运队的木材船被扣以后,最后县委没给以什么处分,但被工商管理局重重罚了款,船工们就人心浮动,有几户退了出来加入了福运的排上。田中正一气之下,甩手再不管河运队的事,一连半月内只是去打猎。打猎可以疯狂人心,田中正在深山梢林里大喊大叫,野得眼睛都红了,竟端枪把一只放牧的羊当做野羊连打了七枪!
  打猎回来,他一下子却极度颓废下来,也不开会,连报纸也懒得去看,整日在镇上、村上转悠,竟偷偷到陆翠翠的坟上去了几次。
  此日,小水独自在家坐着,门口的狗一个劲地叫。出来看时,狗咬得田中正挪不开步。小水喝退了狗。田中正紧张得出了一头汗,尴尬地说:“这瞎狗真是不识好人!小水,福运在家吗?”
  小水说:“田书记家里坐吧,福运下河去了,你找他有事吗?”
  田中正说:“福运这憨人憨福啊,撑了船运气倒好,近一个时期把钱挣了吧?”
  小水说:“他就是舍得出气力!”
  福运走后,小水就安装了织布机,坐上去,踏动云板,来回梭子,将布机摆弄得哐哐作响,头一天就织出一丈五尺。第二天又织出一丈八尺。第三天中午,伯伯吃了饭又去了渡口,小水将锅碗泡着未洗,就又上了布机。西斜的阳光正睡在门道,刺得眼睛看不清布面,小水就把布机移了方向,一面让微风悠悠吹进来,一面想着州河里行船的福运,一面想着白石寨的金狗,不知道福运去了金狗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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