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点!”瀚云铁着脸吼道。
小安这辈子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凶过,当场吓得发不出声音。一脸惊骇的看着他,泪水在眼眶打转,没敢滴下来。
他叹了口气。哎!今天实在叹了太多气了。
看到小安那张惊骇的脸,他又不自觉叹了口气。
“对不起!”他愧疚地道。毕竟他实在没理由对这个小家伙那么凶,也不该对他那么凶,他只是关心筱崎呀!
“我很抱歉。”他又加了一句。
小安仍旧看着他,还未从惊吓中回神。
该死!你明知道你生气时,连一些素来镇定的人都会惊惶失措,你还对一个小孩这么凶。
他将小安放到地上,拍拍他的脸,轻声地道:“妈妈不会死的?”
还说咧!自己还不是惊惶失措。
小安抹去那即将夺眶的泪水,怯怯地道:“真……的?”
“嗯,”瀚云点点头,“帮叔叔一个忙,告诉叔叔,妈妈的房间在哪里,还有冰箱在哪里。”
小安脸上有着战士般的警戒神情。
哎!他实在不想再叹气了,可是,谁叫他错在先呢!
“你叫什么名字!”
“小安!”
“好,小安,叔叔只是要救你妈妈,叔叔是筱——你妈妈过去的一个好朋友,早上我们见过面不是吗?”
“妈妈的房间在那!”他提手比了比。
“你很了不起。”他给了他一个奖励的笑容,俯身抱起昏睡中的筱崎。
天……
他伸手轻触她的额头。不知在这个小镇中要到哪找医生,抱着她那孱弱的身躯走进了她的卧房,将她放置在床上,祈祷不会转成肺炎,接着,在小安的协助下,他在冰箱中找到一个冰枕,又在电话簿里翻出医师的电话。
他先将冰枕放在筱崎头底下,吩咐小安看守母亲,才缓缓的走出卧房,拨起纸条上的号码,拨完才注意到,筱崎那该死的丈夫竟不在她身边。
“叔叔,妈妈真的不会死吗?”小东西第六次发问。
“不会,我——”他停住口,不懂他为何这么担心,一般小孩对母亲的生命不会这么担心,甚至该说是恐惧才对。他赫然发现,这个家的男主人,并不在这屋里头。
“你爸爸呢?”那个混帐死到哪里去了?
“爸爸不在了。”
这句话令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爸爸去哪里了。”
“天上!”
“爸爸是飞行员?”
“什么是飞行员呀?”小安侧着头问。
“在天空开飞机的人。”一小时的相处下来,他已经发现他是个爱问问题的小东西。“妈妈没说过哪!”他嘟着小嘴,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叔叔——”他的注意力被躺在床上的筱崎所吸引,只见筱崎轻轻的翻动身子,发出一个细小的呻吟声。小安兴奋的大叫,再也不理会那个未出口的问题,带着泪水,直直往母亲怀中奔去。
再度睁开双眼时,有好一会儿,四周看起来是空洞且茫然的。而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褥中。
我怎么会在这?
这是她第一个问题,接着,她发觉全身无力,仿佛累积多年的疲惫的好此时占据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似的。
小安呢?
在她努力凝聚那溃散的思绪后,她惊觉。
“妈妈,你不要紧吧!”小东西有默契的在此时出现,小小的身体扑向她,脸上洒满了令人心疼的泪。
“没事!”她虚弱且勉强地朝他一笑,痛恨此时的无助感,她怎能在此时生病呢?这病怎么来得如此之急,如此之快呀!早先发现不舒服时怎么不先吞药片!她怎么如此大意,忽视那威力不小的头痛,她……病了就是病了,再怎么自责也没用。她咬了咬下唇,可是,小安该怎么办?再把他交给姑妈,他一定又会闹别扭。
眼前,只有赶紧把病养好,其余的事,再慢慢想吧!也许,小安会听话的到姑妈家也说不定。
“我还以为妈妈会死掉!”小安在她怀里撒娇。
“对不起,吓着你了。”她轻拍他的背,柔声地安抚他。内心有一股疚然,小安今天实在是受了太多的刺激。“小安,妈妈怎么会在这里?”她感觉到头底下的冰枕,“是小安帮妈妈用冰枕的吗?”
“不是,”小安摇摇头,转过身向阴暗处看去,“是叔叔啦!叔叔抱妈妈进来,还替妈妈找医生伯伯,医生伯伯还替妈妈打针……”
在顺着小安眼光看去的同时,她已震住了。
那人站在阴暗背光处,看不清他的脸孔,却可以从那隐约可见的轮廓中,猜出他是谁。而那对在黑暗中发亮的眸子,五年来,一直紧缠在她心中。筱崎抵着嘴唇,看他从黑暗中走出,眼神幽暗的看着她。
“好一点了吗?”他开口。
也许生病的人总是比较脆弱的,一时之间,她竟找不到自己的舌头,只能无声的点点头。
“我刚好经过这,”严瀚云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心中却知道外面地上的那一些烟蒂,非得在明早清除干净不可,“看见小安救火似的往外冲,所以才能适时给你一些帮助。”
“喔,”她漫不经心的应着,“谢谢你刚好经过救了我。”她闭上眼,压下那股强烈的失望感。多傻呵!
人家都已经快要结婚了,你竟会认为他是专程来看你的,你竟为自己找了一个最傻的理由。
多傻呵!
“你丈夫呢?”他的声音冷峻。
“什么?”她不解地问。
“你那该死的丈夫跑哪去了?”严瀚云眼中焚烧着怒火,“他怎么能在此时丢下你们母子两人不管?小安说他在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筱崎努力组织他的话,才想起上午溪边的事。
呵!多可笑呀?他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如果不是我早已知道,你是那么的恨我,我会以为你在吃醋!”
“我只是关心你!”
“一个仇人的女儿?”筱崎知道自己太尖锐了,但如果不如此,那藏在眼底的深情,定然逃不过那双锐利的双眸,这是她仅残存的自尊了,她不能再将自己的深情,任他恣意的蹂踏。
“不管怎样,毕竟,”他的眼神淡了些,“你是无辜的。”
这句忏悔的话,撕开她最后一张保护膜。
“他在你认为他该待的地方。”她闭上眼睛,淡淡的道。
“什么?”轮到他不懂了。
“你不是认为他该死,”她依然闭着眼睛,不让那股痛楚流露出来,“他正躺在郊区的墓地中。”
“那上午——”他有点张口结舌。
“他是我先生的表弟。”
好家伙,难怪他一直用充满挑衅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的公婆呢?”
“在我先生十七岁那年死了。”她疲倦地回答,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么多问题。
“如果,你的问题问完了,谢谢你,占用了你不少时间,严先生。”她只想赶紧将他驱离,免得自己的心情一直翻搅不停。
“你是说,这栋房子只有你们两人!只有你和一个小男孩住在这荒山野岭的屋子之中?”他大嚷。
筱崎睁大双眼,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
“我们附近有邻居,这里也不是你所谓的荒山野岭。”
“走五分钟才一户的邻居?!”他讥嘲道。
“三分钟。”她纠正他。“也许,这不像城市中对门及附近住满了人,可是这里人情味浓多了,他们可以为了一串包好的粽子,走上十几分钟的路,挨家挨户的相邀品尝,也可以因夏风的清凉,邀人共聚庭院,品茶赏月。”
“何况我先生的姑妈也住这附近,有什么事我们可以相互照应的。”
“看来是我多心了!”他嘲弄地道。
“不管怎样,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她诚心地道。
他平静的点点头,转身走开。
“叔叔要走了吗?”小安问。
“小安,你听妈妈说,”筱崎道,“你帮妈妈送叔叔出去,将门锁上。冰箱里面有牛奶,你可以先喝,还有洗澡时要先放冷水再放热水,衣服都放在柜子里的最下方。姑婆的电话我抄在茶几上,你可以打电话给她,如果真的不行,你去她那里住,等妈妈病好了就带你回来。”
“我不要。”
“好吧!”她叹了口气,还好牛奶营养成分还满高的。
“柜子里面有钱,牛奶没有时,就拿钱到王爷爷那里去买,还有,不准买糖果,晚上睡觉前要刷牙——”
“你要他做那些事?”伫立在门口的严瀚云终于忍不住回过头道。“他只是一个四岁大的小男孩。”
“法律上有规定四岁的小孩不能先学习独立吗?”
“我会照顾他的。”
筱崎强抑心中那股成功的喜悦。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她淡淡的说。
“反正那本来就不是非要我亲自出马的工作。”他暴躁的道,不知自己干嘛接下这棘手的事情,“不过,只能有八天而已,我相信你知道不久后,我就必须回去参加自己的婚礼了。”
“麻烦你了!”喜悦的音符慢慢消逝。“小安,听妈妈说,叔叔要留下来照顾你,你带他到爸爸的房间,被子在衣柜里,还有要乖乖听话喔!”
小安明白事理的点头。
“好了,现在你该乖乖的吃药了!”他道。
她厌恶地皱眉头,对那东西一向相当反感。
“还是要我喂你?”他别有含意的道。
筱崎连忙吞下那些药丸。
“乖孩子。”严瀚云给她一个奖赏的吻,轻轻的印在她的额头。如果现在她嘴里含有体温计,大概水银会冲破那管子吧!因为她全身上下的温度正不可抑止的攀升,彷若将她燃烧成灰似的。
原谅我的自私。她心想。
希望自己没有做错,毕竟,父子两人有资格相处在一起,也许这样,小安能多了解亲生父亲一点,将来长大,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无理由的痛恨他了。
她叹了一口气,望着天花板,希望自己没有做错。希望瀚云留给小安的是一个缤纷多彩的回忆。
药效暖缓向她袭来。
她不情愿的合上双眼,坠入那占满严瀚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的梦境之中。
今晚,梦是甜美且温馨的。
第八章
难怪全世界歌颂母亲的歌会有那么多首,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哼起来了。严瀚云摇摇头,却发现嘴角有抹控制不住的笑容。他从不知照顾小孩会如此棘手。倒不是小安出奇的别扭或顽皮,而是小孩子天生都有令大人张口结舌的通天本领。
也许是今天格外的出乎常轨吧!在走出筱崎房间时,小安便显得有些疲惫。当瀚云在厨房专心烹饪时,小安突然没声没息的出现在他身后,瀚云转身时,险些没踩着他。严瀚云吃惊的放下手中的盘子,不是因小安吓到他,而是——
在他面前的小安是一丝不挂的。
“小安,你怎么不穿衣服?”
“洗澡澡,”小安半眯眼睛,疲倦地道。
“先吃饭。”
“洗澡澡!”小安的眼睛只剩一条线了。
好吧!至少洗完澡会有精神点,他打如意算盘。一进浴室,他就发觉他实在太小看小孩子了,尤其是小看了眼前的这一个。谁知道小安天生有本事,像梦游般的洗净身体,还不住地点头,标准的边睡边做事。
“小安,要吃过饭才能睡觉。”没办法呀!某位专家学者说过,发育中的小孩需要均衡的营养。
小安同意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