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困惑的神情,姬玄舞反倒笑了,“好,总算是有点成果,也不枉我这番辛苦布局。”
她望着他,问:“宫里情况如何?”
“看似平静,不过…。…没想到玄枫和云中白居然会联手。”姬玄舞摸摸眉心,噙着一丝冷笑。
她将手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别担心。”
姬玄舞同之一笑,“我不是担心,只是在想要怎么做。云中白是三代老臣,朝中也有不少官员是他的学生,要动他必须证据确凿才行。而玄枫统管数万大军,在军中很有威信,这两人一文一武,擅动不得。”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吗?”她问。
姬玄舞反问:“在他们要对你下药的时候,我能问他们是否有回旋的余地吗?”
她不语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事情,还足那样惊心动魄——
先是姬玄舞得到密报,说有人想在云裳的药碗里下毒谋害,所以他特意派新月去取药,结果药膳房果然出了事情。新门将药带回那兰苑时,发现身后似乎有人跟踪,于是主仆二人就一起在那个监视者的面前合演了一出戏。
那人以为她喝了那碗药,其实她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接下来,流产、自我放逐、冷落,一连串的事情,又造成了她已经失宠的假像。
他们之所以这么辛苦地在人前演戏,都是姬玄舞的主意,目的有两个──
其一,胡太医找到了欧阳神医,他差点被云中白灭口,正在四处躲避,听说姬玄舞不计前嫌召他人宫为云贵妃治疗,欧阳神医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选,只有答应。
但宫内耳目众多,很容易惊动到最初陷害云裳的人,所以必须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让他慢慢施针,这里便成了掩人耳目的最佳地点。
其二,姬玄舞担心姬玄枫后面还会有更厉害的动作,为了云裳的安全,故意冷落她,让她搬出皇宫,也是间接保护了她。
但云裳也因此多了一重不安。“玄枫是嫉恨和你在一起的女人,那现在苏妃岂不是危险了?”
姬玄舞诡谲地浅笑,“你是担心苏妃危险,还足担心我会变心喜欢上别人而忘了你?”
她脸一红,“人家在和你说正经的。”
他的手却袭上她的小腹,“咱们的孩子若是面对和他的父王一样的情况,不知道他会怎样抉择?”
“玄舞……”她幽幽地叹息。
新月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药碗,云裳颦眉,“这药好苦,可不可以不暍?”
他笑,“治病的东西怎么可以说不要?难道你要一辈子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吗?乖,喝完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秘密。”
她秋波流转,心中满满的好奇,令她不得不皱着眉将药喝尽。
为她擦去唇边的药汁,他扯过桌上的一张白纸铺在她面前,用毛下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字——菀。
“菀?什么意思?”她困惑地看着那个字,心中却有一股好熟悉的感觉。
他的目光也凝在字上,说:“这个字就是你的名字。”
她的所有动作部停住。
“你的本名不叫云裳,”他缓缓说道:“你是女凰国的二公主,君菀。”
当姬玄舞回宫时,内宫总管就惊慌失措地跑来禀报,“昨天晚上苏妃在寝宫被人杀害了。”
听到这个消息,姬玄舞感到震惊万分,他呼吸艰难,眸深如墨。
虽然苏妃是他的一枚棋子,但毕竟也是一条人命。敌人如此堂而皇之地杀人,已让他无法再容忍下去了。
该是他采取反击行动的时候了。如果他再按兵不动,那么下一个倒下的,就会是君菀。
第十章
凤秋霜奉召人宫的时候,姬玄舞正在皇宫中的野兽园前等她。
这个地方选择得太诡异,凤秋霜刚刚靠近就已经闻到从园中传来刺鼻的气味,让即使是久经沙场的她,也忍不住捣住了口鼻。
远远地,她看到姬玄舞站在野兽园的最高处——百兽台上。他俊美优稚的气质中不见了那丝温暖,冷冷地昂着头,如一尊雕塑。
“陛下召臣来有什么事情?”凤秋霜跪在台前。
姬玄舞没有看她,招手让人递过弓箭,这才开口:“秋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建立这个野兽园吗?”
凤秋霜回答:“臣听说陛下是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先祖创建西歧的艰难,看到野兽就如同看见了那些磨难,不让身体中的血性变得过于懦弱温柔。”
“说得对。但是还有一点也许你不知道。这些野兽冷酷残忍,如同潜伏在我身边的敌人。我将它们圈禁在这里,是要提醒我千万不要放松。而每猎杀一头虎狼,就代表我将要诛灭一个敌人。”
他举起弓,眯起眼,在凤秋霜尚不及从他言词中的震撼里醒悟过来时,台下的野兽园中已有一只豺狼中箭倒地而亡。
周围的虎狼都嗷嗷叫着扑上去,为了抢夺这只死狼的肉而厮打在一起。
凤秋霜见惯了死亡流血,但是野兽这种弱肉强食的景象,还是让她怵目惊心。
姬玄舞悠悠地说:“知道我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谁吗?”
凤秋霜嘴唇轻颤,“陛下,平王他……”
姬玄舞叹口气,“我不会为难你,让你去对付玄枫。我找你来只是想让你助我一臂之力去铲除另一个人。如果那个人先死了,我还可以讲一些罪名推到他的身上,也算是救玄枫一命。我想你也不愿意玄枫像台下这头狼一样死得这么凄惨吧?”
凤秋霜抬头看着姬玄舞,“陛下要杀谁?”
冷幽幽的黑眸中是看不见底的波光,他慢慢念出三个字:“云、中、白。”
被黑夜笼罩的丞相府今晚看起来依然宁静。
云中白放下密函,闭紧双目还在想着信上的内容。就在此时,有家丁惊慌失措地前来敲门,“丞相、丞相!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官兵?”他一愣,顿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在家丁身后紧跟而来的是全副武装的凤秋霜。她美丽的容颜冷若冰霜,走进屋中便展开圣旨宣读:“云中白犯上作乱,忤逆之心罪不可赦。即刻拿入宫里问话!”
云中白的脸色变得惨白,站起身,“陛下要抓我?凭什么说我忤逆?”
凤秋霜道:“陛下的圣旨是如此写,我只是照旨宣读,丞相如果还要给自己留几分面子,就请自行绑缚,随我入宫,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云中白哼了一声,“你这个丫头,以为拿着圣旨就可以如此和我说话了吗?我在先王面前拜相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
凤秋霜不响应他的挑衅,见他啰嗦,一扬手,两三名兵士便向前将云中白捆绑住。
“你们……”云中白又气又急。姬玄枫前几天不是还承诺会保证他的安全吗?怎么到现在也不见他出现?莫非是他和姬玄舞联手在欺骗自己?想到这里,他立刻从头冷到脚心。
凤秋霜看出他的心思,说:“平王不可能来救你了。上午平王被派去城外十县察看旱情,陛下今晚已经下令封锁九大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入,就是平王也不可能赶得回来。”
云中白眼前一黑,他此时才明白姬玄舞是策画许久,才在今晚采取行动,而他已经是瓮中鳖、盘中肉,无处可逃了。
姬玄舞好整以暇地坐在宽大的王座中,他没有在地串或是密室中见云中白,而是在每天都会与群臣见面的朝堂——玄舞殿见他。
西歧建国以来,玄舞殿从未如今日这样在黑夜中仍灯火辉煌。
然而偌大的殿中只有姬玄舞、云中白和凤秋霜三个人。屋外虽然寒风冷冽,却冷不过云中白的心和姬玄舞那双黑幽深邃的眸。
望着下面跪着的人,姬玄舞道:“云丞相,劳你半夜入宫,如此天寒,秋霜,怎么不给丞相加一件衣裳?”
云中白浑身一颤,扬起脸,“陛下有什么话就直说,臣今月突然变成阶下囚,实在是觉得莫名其妙又心寒彻骨,臣是三代老臣,为西歧……”
姬玄舞不想听他长篇大论,马上打断他的话:“丞相功在西歧我岂能不知?说起来我能当上西歧国主,当年也多靠丞相帮忙。但此一时彼一时,丞相辜负我在先,我也只能辜负你了。”
云中白问:“我何曾辜负陛下?”
姬玄舞盯着他,“不曾吗?那你是否能告诉我,云裳到底是谁?”
云中白再一颤,“她是臣的女儿,陛下为何要质疑?”
“哦?真的?”姬玄舞冷笑道,“我给你机会辩白,可惜你自己不珍阶,那就不要怪我了。”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纱帘,“公主,你可愿再见一见这位自称是你爹的人?”
纱帘被人掀开,一道美丽的倩影缓步走出。
云中白如遭雷殛,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是云裳,不,是女凰国的公王君菀。她穿著金红色的锦袍,犹如当日初到西歧的装束,那绝丽的容颜上,也已经没有这些日子以来那抹挥之不去的淡淡迷惘。
她沉着稳重、风度优雅,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尊贵的皇家气息,如那兰花一样清丽迷人。
她的确是君菀,女凰国的二公主,被喻为那兰花仙转世的君菀。
她站在王座旁,俯视着云中白,用最平静的语调问着最让人心惊的问题:“丞相,我的侍女和随从都去了哪里?”
云中白低垂头不语。
君菀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地问:“他们,都死了吗?”
昨夜,欧阳明施下了最后一针,她头痛欲裂,好在姬玄舞彻夜守候,帮她度过这道难关。
记忆的大门慢慢打开,前尘往事如同潮水一样涌上她心头。那兰花、女凰国、大姐、她来西歧的目的,还有……和她虽有主仆之分,却有姐妹之情的碧。那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女孩子,如今去了哪里?是活着?还是死了?
在见到云中白前,她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云中白良心尚在,留着碧等人的性命,只是将他们暂时关了起来。但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云中白却毫无反应,那只说明一件事——碧菡他们确实遇害了。
她面孔苍白,颓然地向后退了一步。
姬玄舞抓住她的手腕,代她追问:“为什么要对公主做这种事?你难道不怕死吗?”
“死,谁不怕?”云中白嘶哑地说:“但我早已为云家计画好了一切,岂能因为云裳那丫头,而毁了我的大计?而二公主那时被上天送到我面前,我又怎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错。”姬玄舞淡然道:“她不是上天送到你面前,而是上天赐予我的。你的计画固然不错,但你却忘了我曾去过女凰国,在那里我早已认识二公主。
她是我命中注定的妻子,即使没有你,我也一样会和她相伴一生。你将这样一个让我爱入骨血的女子送到我面前,你想我能不震惊,能不怀疑吗?“
云中白瞠目结舌,“原来,原来陛下与二公主早就结识?难怪,难怪你一再追问我和她的关系。”他呵呵干笑几声,“这大概就是天要亡我了。”
“你不要怪天,人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决定的,错在你贪念太盛。你原本是一国丞相,已经是千万人之上的地位,但你不自足,还想进一步掌控我和西歧……”
姬玄舞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轻蔑和嘲讽:“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看在你为西歧曾建功无数,也看在公主为你说情的份上,我不会诛连你全家,你自己的罪孽就由你自己承担。”
袍袖轻轻一挥,凤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