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单膝跪下,“臣来迟了。”
“起来,和你又没关系。”姬玄舞摆摆手,“别在这里说话,马上要上朝了,先出去吧。”
三个人一起走出那兰苑,凤秋霜忍不住问:“娘娘的伤势如何?”
姬玄舞看了她一眼,“脸上有伤,还好伤口不深。”他忽然又站住了,望定两人,“宫中的守卫都是没用的废物,查找刺客的事情不能指望他们。秋霜,这件事就交给你。”
他漆黑不见底的瞳仁紧盯着凤秋霜的眼睛,“把那个刺客找出来,我要——亲手处决。”
或许是被他的杀气吓到,凤秋霜的手指一颤,急忙低下头,应道:“是!臣一定尽力!”
“不要拖太久,因为我不希望宫里再出现同样的事情,必须在最短的时问内将那个人,不,那两个刺客找到。”
“刺客是两个人?”姬玄枫开口问道,“皇兄,云贵妃都说了些什么线索?”
姬玄舞淡淡回答:“没说太多,夜色太黑她也没有看清楚,只知道是两名刺客而已。”
“这么少的线索,要找出刺客恐怕很难,我看不如……”
“不如什么?”姬玄舞盯着姬玄枫。
姬玄枫撇了撇嘴,“不如先算了。只要加强宫中戒备,等那刺客再来时
一举擒拿不是更容易一些?现在这样去找人如同大海撒网,只怕是白费力气。更何况,那刺客伤的是云贵妃,可见目标并不是皇兄,我看也……“
啪!清脆的声响让凤秋霜倏然惊诧地张大眼睛。
姬玄枫捣着已经红了的半张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姬玄舞。
姬玄舞冷冽地看着他,“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云贵妃的命就不值钱吗?你就是这样统领部队,这样对待我和西歧的吗?”
他一声声的暍问毫不留情,冷酷的表情与平时温文优雅的举止大相径庭。
姬玄枫从惊诧到顿觉受辱,愤怒地反问:“为了一个刚人宫的女子,皇兄你竟然会对我动手?你不怕这一巴掌会打掉我们的兄弟情吗?”
“这件事错在谁,我想你比我清楚。”姬玄舞咬着牙根,“回你的府里去闭门思过,没我的旨意不准出门!”
姬玄枫默然一下,霍然转头大步往外走。
凤秋霜刚要追出去,被姬玄舞喊住:“秋霜,别追他,让他自己去想。”
“可是陛下……”凤秋霜担心姬玄枫会钻牛角尖想不开,急于去看他,但是一回身看到姬玄舞略带忧郁的神情,又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姬玄舞望着姬玄枫的背影,像是在问凤秋霜,又像是喃喃自语:“我是不是给他的特权太多了?这样的宠信和纵容到底是错是对?”
这两句话看似突兀,却让凤秋霜心头涌起一股不安的暗潮。
姬玄舞的目光转至她身上,“退朝后到我书房来,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
凤秋霜低垂下头,“是,臣遵旨。”
退朝之后,姬玄舞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
凤秋霜在书案后默默等待了许久,姬玄舞仍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终于,她忍不住敔唇:“陛下若是忙,不如臣……”
姬玄舞自奏章中抬起眼,黑眸闪烁着一丝笑意,“秋霜,你的耐性似乎不如以前了。”
凤秋霜低头不语。
“以前练功,你爹对你要求很严,你自己也很要强,经常是一个倒立就要练七八个时辰,也不见你掉泪,连我们旁观者都不禁要佩服你。为什么现在年纪大了,反而变得这么毛躁了?”
凤秋霜依然不回答。
“好了,言归正传。”放下手中的笔,姬玄舞靠在椅背上,“这次你和玄枫出外作战,你们两人配合得如何?”
“很好。”
“玄枫性子急躁任性,我把你放在他身边,就是希望能改掉他这个缺点。”姬玄舞看着凤秋霜,“不过看来这一仗之后,他的骄气又增长下少,原来的脾气并未改掉。一定是你平时对他太过忍耐纵容所致。”
“陛下,臣、臣尽力了。”凤秋霜讷讷的解释,算是默认了姬玄舞的指责。
姬玄舞一笑,“不用道歉,我知道你尽力了,只是方法也许不对。玄枫的脾气的确是吃软不吃硬,但若是太软的软柿子,他也不会放在眼里。”他深深注视着凤秋霜,“也不可能感动他,让他爱上你。”
凤秋霜娇躯剧颤,飞速地抬头看了姬玄舞一眼,她的眼中尽是惶恐和闪避。
“秋霜,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从小,你的眼睛就一直追随着玄枫,我知道你对他是情有独钟,不过他的眼中只有自己。你就像他的影子一样忠实地跟随在他身边,但他永远都不会低头看他的影子。”
姬玄舞淡淡的述说着,每个字都像把锐利的刀插进凤秋霜的心口,让她不得不负痛低头,躲开姬玄舞更为锐利的眼神。
“这,这就是我的命……”她长长的叹息,彷佛默认?
姬玄舞说道:“这不是你的命,你的命应该是由自己主宰,不过,也许需要旁边的人推你们-把才行。”
他摇着笔杆轻笑道:“以前我孤身一人,不想你们离开我,所以也没有过问你们的私事。
不过,现在不同了,我是有家室的男人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是吗?下个月吧,下个月我挑个好日子,给你和玄枫完婚。“
“不!一凤秋霜惊慌地叫出声,这是她这一生第一次失态。”我不能和他成亲,这样太勉强。“
“勉强谁?你,还是他?‘姬玄舞也叹口气,语调沉缓,”也许应该告诉你……近来,我对玄枫越来越不放心了。“
凤秋霜的心怦怦跳得厉害起来,原本看着姬玄舞的眼神又匆匆栘开。
“我一直在想,怎么能让玄枫安定下来,他现在这副样子,早晚会出事。”姬玄舞黑眸湛湛,仿佛能刺穿凤秋霜的身体。而他接下来的那句话让凤秋霜完全震慑住——
“别让他错得太深,否则,我也护不了他了。”
云裳醒来时已经是午时,脸上火辣辣的痛楚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昨夜发生的一切现在想起来犹如梦境,只有脸上的伤口提醒着她,发生的一切是事实而绝非梦境。
寂静了许久的后宫因为昨夜的刺客事件也热闹起来。不顾姬玄舞之前的警告,十几名妃嫔纷纷挤到那兰苑。
“天!怎么伤在睑上?”李妃依旧足一马当先,从进门起眼睛就盯着云裳的脸。
众妃将云裳围在当中,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这伤真是要命,万一睑毁了可就完了。什么刺客这么阴毒?”
“云姐姐入宫前是不是有什么仇家?怎么会对你下手?”
“咱们以后睡觉呵要小心关好门窗,想下到任皇宫里都会遇上这种事。”
云裳静静听着众人的议论,末作任何质评,就在众人说得正热闹的时候,有太监从御书房来传话:“陛下命云贵妃即刻到御书房见驾。”
他总是在关键时刻救她。掩饰好唇角的笑意,她礼貌地起身相众位“妹妹”告辞。
其实,她虽然温婉,但并不迟钝,完全看得出来这些被冷落的妃嫔眼中的那份失意和深深的妒恨。
她知道她们的苦楚。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有了父母亲友,能依靠的只有一个丈夫,而现在这个丈夫又被别的女人霸占。试想她们要如何打发青春岁月,和以后漫漫几十年的人生?
在御书房内,姬玄舞正在批阅奏章,听到她的脚步声抬头对她展颜一笑,“那些女人烦到你了吧?”
“陛下怎么知道?”她惊奇地问,难道他有通天眼不成?
他只是笑笑,然后将她拉到桌后,仔细审视着她脸上的伤。“药膏要一天换一次,若是我忙不过来,你自己不要忘记了。”
“不会。”她低声说话,眉宇问的淡淡愁容没有被他放过。
“怎么?心情不好?那些女人说了什么了?”他低柔地问。
“不,她们什么都没说,只是……”她蹙眉良久,忽然问道:“自古以来专宠就被视作是一种恶行。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和褒姒、妲己没什么两样?”
他一愣,然后爽朗的笑出声,“怎么会这么想?你又不是要亡我西歧的红颜祸水。”
“可是……可是……”她皱着眉,说不下去了。要为其它妃嫔讨宠吗?但如果将姬玄舞让出去?她会心痛的。
咬着牙硬吞下后面的话,将视线转移到他手边的工作——他正在起单一纸诏书,说的是农耕播种方面的事情。她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看,说道:
“退耕还民是很好,但是怎样让那些富农旨割让土地,陛下是否已经行解决的良策?”
姬玄舞犹豫了一下,“的确很棘手,所以我一直拿不定主意。只是播种期又快到了,若是这件事解决不了,又要浪费一年。”
云裳思索许久,说:“富户也是靠田地吃饭,不如由朝廷出面,高价收购土地,再低价转卖给贫农,富户手中有了闲钱,却没了地,自然要转做其他生意。
陛下可从他们的新行当里适当收取税收,以弥补收购土地的损失。一年、两年这亏空肯定是补不上,但三年、五年总可以了。此时农民手里有地有粮有钱,富户也已经另开局面,两边应该可以和平共处……“
她娓娓道来的真知灼见让姬玄舞刮目相看。原本埋在心底的那团迷雾又浮现出来。
她真的是云中白的女儿吗?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会对治国之道如此驾轻就熟?
他一笑,将笔推给她,“不如这份诏书你来起草好了。”
她没有拒绝,仿佛很自然地接过笔,略一思索就即刻下笔。片刻间,数百字的诏书起草完毕。
姬玄舞在旁边跟随着默默诵读,通篇文字流畅,没有半点疏漏,全然不像一个新手所为。
姬玄舞眯起幽黑深邃的瞳眸,从侧面凝视着她低垂的脸颊。
从这里看,她的神情凝重沉稳,比平时多了一种气度,一种可以让人折服,有皇家才拥有的尊贵气度?
云裳停笔,将诏书拿给他看。“若有不妥,请陛下指正。”
“很好。”他笑着打开桌上的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国玺,郑重盖在诏书上的王权。“明日送交各郡县执行。”
云裳无意问瞥到那个盒子,眼神不由自手地被盒中一把短小的黑玉剑吸
“这把黑玉剑有什么意义吗?”
姬玄舞还在低头看诏书,随意答道:“那是兵符。”
“兵符?”她的心像是忽然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嗯,可以调令西歧兵马的兵符,又叫黑玉令,象征着西歧至高无上的王权。”他乡解释了几句。
云裳的心却在他平淡的解释中越跳越急。
兵符、调集兵马、王权……这些词语带给她一种莫名的激动,记忆的大门仿佛正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狠狠敲着,急于破门而出。
是什么事情?是她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她拚命地想,想到头疼欲裂,依然想不清楚。而这几夜缠绕着她的那个恶梦却再度侵袭,隆隆的雷声在大脑里震耳欲聋地响着,周围的一切都像在旋转。
当姬玄舞发现她脸色苍白、眼神缥缈,刚要拉她时,她竞昏厥过去,倒在桌面上,而她的手,恰恰指向了盒中那柄黑玉剑,似渴盼,又有期待,彷佛不甘……
姬玄舞握着云裳纤细的手指,她的手指和她的脸色一样白。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