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好儿咬了扇柄一口,不解地拿起来看了看,怎么扇子不痛也不哭?
“我不会痛啊。”左儿将指头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道。
“还是咬嘴皮子不痛?左儿,你脸过来,我咬咬看。”右儿又道。
“不要,我怕痛。”
“大哥哥咬,救大姐姐!”好儿挥舞纸扇,开心地嚷着。
“对喔,都忘了救大姐,可是大哥哥好高、好大……”
“嘿,等左儿长大了,就跟大哥哥一样高了。”一个好高好大的巨人蹲了下来,加入他们窃窃私语的小圈子里。
“哇!”右儿吓了一跳,忙用扇子拚命往心口猛扇,看来不用救大姐了,该救的是这个大哥哥吧。“笨死了,我是右儿啦!”
“又认错了?”侯观云搔搔头,抬头朝随后走来的人儿傻笑。
“你要认不出左儿右儿,我就不嫁你了。”柳依依娇笑道。
“什么时候跑出这个条件了?”侯观云傻了眼。
“刚刚。”柳依依抿了抿濡湿的嫣红唇瓣,脸蛋犹染著浓浓的红量,不再理会他,抱起了好儿。“好儿,我们回家找娘去了。”
“大姐要嫁你?”左儿和右儿可不放过大哥哥,兴奋地拉著他问道:“就像二姐嫁给二姐夫,以后住在一起?”
“对啊。”
“二姐夫都给我当马骑,大哥哥你会吗?”左儿期待地问道。
“二姐夫的手好壮,我抓在上面,他就带我绕圈圈了耶。”
“呃……大姐夫可以教你们读书……”
“我要骑马啦!”
“我要转圈圈啦!”
“我给你们十把扇子,好不好?”呜!好难缠的小舅子啊。
“十把扇子要不同颜色喔,上面画蝈蝈儿和大马儿。”
“大哥哥你画我,还要画我爹我娘。”
“好好好,你们谁先帮大哥哥抓来蝈蝈儿……”
“大哥哥,先不抓蝈蝈儿,来骑马啦。”左儿手脚并用,很快就爬上他的肩头,两脚跨住了他的脖子当马骑。
“我要转圈圈。”右儿紧抓他的手臂,两条腿猛蹬著。“站起来喽!骑马转圈圈了。”
侯观云哀怨地望著回头笑看他的依依。这是怎么一回事?肩上骑一个娃娃,臂上又挂一个,还要他站起来兜圈子?!
好吧,谁教他作牛作马也要讨好小舅子。于是乎,他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脚还没打直,就……
碰!一个大男人带著两个小娃娃,直直往下趴倒,五体投地。
“嘻嘻!脏脏!”好儿溜下大姐的臂弯,跑到大哥哥前面蹲了下来,打开折扇,笑咧了小嘴,帮那张灰扑扑的俊脸搧去灰尘。
“呜,好笨。”左儿右儿拍拍屁股,身手矫捷地爬起来,两个小脑袋一起大摇特摇。“大姐,你不要嫁大哥哥了啦,他啥都不会。”
“他是啥都不会。”柳依依也蹲下身,温柔地抚摸那个装死撒娇的带笑俊脸,语笑嫣然。“你说呢,我的大少爷,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这可该怎么办?”
“嘻!当然是娶你回家替我挑、帮我提了。”
朗笑如日,他握住她的手,是再也不会放开了。
尾声
五年后。
山水茶馆里,几个外地人交头接耳。
“那个正在摇扇子听说书的就是侯观云?宜城出了名的败家子?”
“是啊,他爹当年留下一堆财产,全让他卖光了。亲戚看他不中用,也不跟他往来走动了,更别说没人敢将闺女嫁给他,他只好娶一个家里的小丫鬟,勉强算是跟他老娘有个交代。”
“哇!这么会生?旁边那三个小孩全是他的?”
“有像喔,小小年纪就学那公子哥儿的摇扇子模样,长大后又是好吃懒做的败家少爷,可惜啊。”
侯观云眯眼微笑,一手轻轻搧着纸扇,一手抱住了藏在衣袍里憨睡的小女儿,不时低眼瞧看,神情幸福极了。
坐在一边的左儿、右儿、好儿亦是优雅摇扇,跟着大姐夫几年下来,他们摇扇的功夫可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了。
“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侯观云悠然自得地道:“好儿,接下来呢?”
“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七岁的好儿口齿清晰,随着摇扇的动作,抑扬顿挫地念道:“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右儿,跟大姐夫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吼,大姐夫你都不念书喔。”右儿不住地摇头,将扇子啪地收起,敲着桌子道:“太史公的意思就是说,有钱真好,大家跑来跑去穷瞎忙,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皇帝老子都怕穷了,更何况我们这种市井小民。”
“右儿这样说我就懂了。我挺怕穷的,穷了啥事都不能做,不能让老婆孩子吃好穿好,也没钱给你们请夫子读书了。”侯观云若有所悟地轻摇扇子,又是摇头晃脑地道:“可是呀,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不如就归去来兮吧。”
“走了!”左儿跳下凳子,边走边吟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悉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这……这个侯家大少爷是穷疯了吧?”外地人不住地替他叹气。“既然穷了,还唱什么归去来兮自命清高,没钱就是没钱了啊。”
“今是昨非呀,看来他是大彻大悟,悔不当初败家了。”
“几位兄台好雅兴,来宜城搜罗古玩艺品了?”
“吓!侯公子?!”几位外地人吓了一跳,怎么败家公子就往他们这桌来了,还怎知道他们是来采买艺品的?
“这里的说书有趣,茶叶清香,饭食美味,坐坐,这壶茶就让我请客了。”侯观云抱着趴在肩上熟睡的小女儿,咧出俊美的笑容。
“这不好意思……”败家子还摆阔请客?
“请慢用。左儿,右儿,好儿,咱回家找你们大姐喽。”
好儿走在最前面开道,左儿右儿并列走在后面,三个小人儿正经八百地摇扇子,领着怀抱小娃娃的侯观云,大摇大摆地走过大街。
以前有八卦阵,现在有三小娃,虽然阵仗缩小了很多,但侯观云心满意足,脸上笑意不褪,逢人就咪咪笑。
“大姐夫,你干嘛请他们喝茶?他们说你坏话耶。”右儿回头问道。
“我都买下山水茶馆了,当老板的请客不为过吧?况且昨天他们为咱的水晶铺子进帐三千两,嗯,请一壶茶好像太小气了。”
“他们好像不知道水晶铺子是大姐夫开的耶。”左儿道。
“嗳,我当老板没什么好神气的,回家也得让你们大姐揪耳朵。我既然没本事,就交给能干的掌柜和伙计,大家一起赚大钱吧。”
三个娃娃都知道大姐夫有一个很大的本事,那就是有求必应。
“大姐夫,我不小心打破砚台,要买新的。”右儿要求道。
“好,去今思斋,前几天才听掌柜的说来了一批端砚。”
“大姐夫,还是跟你说了吧,我嘴巴破一个洞,疼两天了。”左儿苦着脸,鼓起了圆圆的脸颊。
“嗳,十岁的孩子火气这么大?先转去生生药铺找消炎粉。”
“大姐夫,我的鞋子挤脚,大姐的肚子大大,爱睡觉,没心神帮我缝新鞋。”好儿压压脚掌,有点委屈地道。
“好儿长得真快,挤脚怎不早说?大姐夫带你去宽心衣鞋坊找裁缝叔叔,他半天就能缝好一双好儿的鞋了。”
“唔……”趴在肩头的一岁小女娃醒了,迷迷糊糊睁眼。“娘……”
“晴晴乖乖,娘在家困困,我们马上回去找娘和姐姐玩了。”
“呜呜,爹,饿饿。”小晴晴嘟了嘴,大眼里含着盈盈泪水。
“好好,爹带你去香香糕饼店,顺便帮你娘挑几样开胃的点心。”
“耶!”三个小舅舅开心大叫,他们想要的东西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等着他们的小甥女醒来喊饿啊。
“少爷!少爷!家里来了一群人嚷嚷着要找你,吓坏老夫人了。”一个家丁从大街那端跑来,紧张地朝侯观云大喊。
“嗄?我没欠人钱啊。”侯观云也吓了好大一跳。
“不是啦,是我们家的佃户,今年收成好极了,大家都很开心,带来好几笼的鸡呀鸭啊鹅的,还有人牵来一头猪,老夫人受不了鸡屎味道,让少奶奶给扶到后头休息了。”
“你话早讲清楚嘛。”侯观云笑容满面,这群佃户实在待他太好了。
说也奇怪,明明减了他们一半佃米,为什么侯家又多了两座谷仓?喔,对了,是依依前年帮他买了几块田地了。
真糟糕,他有多少家业都忘了。嘻,幸好他有一个贤妻,过目不忘,反应灵敏,做事明快,乐得他天天逍遥在外;男主外,女主内嘛,他在屋外带娃娃玩耍,依依就在屋里帮他数银子。
他得赶紧回去了,依依有孕,可不能让她劳神去招呼乡亲。
“左儿、右儿、好儿,你们自己去铺子拿需要的东西,跟掌柜叔叔说记大姐夫的帐。不过呢,香香糕饼店虽然也是大姐夫的铺面,但你们得拿自个儿的果子钱出来买点心。”
“呜。”三张小嘴齐声抱怨。
“大姐夫是教你们掌管钱财的道理,量入以为出,上足下亦安啊。”
“喔。”听不懂啦,记起来明儿去问夫子吧。
“晴晴,别急,家里也有好吃的点心,咱回家吃了。”他柔声哄着小女儿,迈开大步,开心地往回家的路走去。
“嘻!”三个小男童咽了咽口水,拚命摇着扇子,踩着小脚步,迫不及待地往他们心心念念的香香糕饼铺跑去。
秋阳温暖,大地丰收,宜城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大家也准备过个好年了。
后记
贾宝玉有两个出了名的丫鬟,一是袭人,一是晴雯。
袭人做事细心,“温柔和顺,似桂如兰”,很得王夫人的欣赏,有意将她给宝玉为妾。事实上,宝玉在梦中学到男女那回事,醒来就“强”袭人如此这般了,可见她有多么地贴身服侍。但袭人为读者所诟病的就是心机重,她知道王夫人喜欢薛宝钗,就刻意往宝钗靠拢。
晴雯则是“骚眼睛、削肩膀、水蛇腰”,“眉眼儿很像林妹妹”,曹雪芹应该有意将她写成—个活泼版的林黛玉,也因为她的个性突出,所以很得宝玉的欣赏,可惜她心直口快,长得太好看,“心比天高,风流灵巧招人怨”,后来被王夫人撵出大观园,最后郁郁而终,宝玉还为她写了一篇“芙蓉女儿诛”的祭文,徒让“多情公子空牵念”。
我常在想,要是一个丫鬟兼有袭人和晴雯的特色,这不是很好吗?柳依依的成形也就肇因于此。默雨私心为她塑造成:“四分之一袭人,四分之三晴雯”,既是个体贴的丫鬟,又能保有她的个人特性,从而和少爷有了一段拨云见日的姻缘。否则在从前,丫鬟都是做妾的命运;像是平儿,她本来是王熙凤的丫鬟,后来干脆给贾琏为妾,主仆俩共事一夫,她既要忍贾琏之俗,又要应付王熙凤之威,也是很辛苦的了。
啊!不知道我在说啥呀?请去看“红楼梦”。
有看过“欢喜照影行”的读者应该知道,侯观云的故事绝对不会太轻松,“照影”对“观云”,这两人本就是对照组;我没写出江照影的家变和流浪的详细经过,一来篇幅不够,噜嗉太过,倒成了照影奋斗史,喜儿也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