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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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飞鹰-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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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的不是“一点”骨灰,他找到的骨灰装满十三个瓦坛。
“骨灰?”阳光尽力控制自己:“是谁的骨灰?”
“是谁的骨灰?是谁的骨灰?……”阿苏黯然道:“这里也有我的族人,我的朋友,这三天里我日日夜夜都在找,我也想知道那是谁的骨灰,只可惜每个人的尸骨都已成灰,还有谁能分辨得出?”
“每个人?”阳光问:“每个人是什么意思?”
阿苏长长叹息,黯然无语。
“阳光”用力扯住他的袈裟:“你知不知道这里本来一共有多少人?你说每个人,难道是说他们全都——?”
她的声音忽然停顿,好像连她自己都被她这种想法所震惊。
“不会的,绝不会。”她放开了手:“这里一定还有人活着,一定还有,你只要找到一个,就可以问出别的人在哪里了。”
阿苏默默的摇头。
“难道你连一个人都没有找到?”
“没有。”阿苏道:“我连一个活着的人都没有找到。”
他慢慢的接着道:“起火的那天晚上,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谁放的火?恐怕永远都没有人能够说出真相来了。”
“没有人能说出真相?”阳光渐渐失去控制:“难道你还猜不到谁是凶手?”
“你知道凶手是谁?”
“我当然知道。”阳光握紧双拳,说出了几个名字:“卫天鹏、胡大掌柜、风叟月婆、阴灵,这些人都是凶手。”
“你认为就凭这些人,就能将卜鹰、朱云、严正刚、宋老夫子,和这里的数百战士在一夕之间一网打尽?不留一个活口?”
阿苏自己回答了这问题:“就凭这些人,恐怕还办不到。”
“你认为还有谁?”
“还有内应!”
“内应?”阳光问:“你认为这里也有他们埋伏的奸细?”
“你们能够派奸细埋伏在他们的组织里,他们为什么不能?”
“阳光”沉默,过了很久,忽然又问:“波娃呢?”
“那天晚上,波娃也到这里来了。”阿苏道:“她说她一定要来见卜鹰。”
“起火的时候,她也在这里?”
“是的。”
“现在她人呢?是死是活?”
这问题又是谁也没法子回答的,阿苏反问:“难道你怀疑她已经做了对方的奸细?”
“阳光”拒绝回答这问题,可是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
她一向不信任波娃。
女人对女人本来就有种天生的敌意,很少有女人能够完全信任另一个女人,尤其是在美丽的女人之间,这种情况更明显。
“这次你错了。”阿苏断然道:“奸细绝不是波娃!”
“你怎么能确定?”
“因为……”阿苏迟疑着,过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说:“因为我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有关卜鹰、班察巴那、和波娃三个人之间的秘密,有关他们的身世和……”
阿苏没说完这句话。
他严肃沉重的脸上,忽然露出种诡秘之极,又愉快之极的笑容,忽然慢慢的跪了下去,一跪下去,就动也不再动了。
晴空万里,四野渺无人迹,看不见那个透明如水晶的阴灵,看不见那个梳着一头小辫子的小姑娘,也看不见那条雪白可爱的狮子狗。
他们是在什么时候毒杀了阿苏的?阿苏知道的是什么秘密?
阴灵为什么不让他说出这秘密来?
一个有关卜鹰、班察巴那、和波娃三个人之间的秘密,和阴灵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阳光忽然又拉住小方的手:“我们走。”她说:“我们去找卜鹰。”
“你能找得到他?”
“只要他不死,我就能找得到。”阳光依旧充满信心:“他一定不会死的。”
“如果他还没有死,怎么能抛得下这些事,自己却一走了之?”小方问。
“蝮蛇螫手,壮士断腕。”阳光说:“到了必要时,什么事他都能抛得下,什么事他都可以牺牲。”
她慢慢的接着道:“因为他要活下去,无论活得多艰苦,他都要活下去,因为他还要重建他的家园,还要歼灭他的仇敌,所以他能走,不能死!”
她凝视着小方:“你应该明白,死有时远比活容易得多,有人虽然宁可选择比较容易的一条路走,宁可一死了之,他却绝不是这种人。”
“是的,我明白。”小方忽然也有了信心:“他一定还活着,一定不会死的!”




  ◆ 《大地飞鹰》 第四十回 在山深处 ◆

在山深处,在水之滨,在一个远离红尘的绿树林里,搭一间小小的木屋。
在你饱经忧患,历尽艰苦,出生入死,百战归来的时候,偷半月闲,带一个你所喜欢,而她也喜欢你的女孩,到这木屋来,做一点你喜欢做她也喜欢做的事,或者什么事都不做。
如果你有这么样一间木屋,如果你有这么样一个女孩子,你当然不愿别人来打扰。
所以这木屋,这女孩一定是你的秘密,绝不会有第三者知道的秘密。
所以你有了危险时,也可以躲到这里来。

卜鹰有这么样一间木屋,在山深处,在水之滨,在一个远离红尘的绿树林里。
“阳光”就是他的女孩子。
这是他们的秘密,本来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现在她把小方带来了。
木屋有四扇大大的窗子,一个小小的火炉。
如果是夏天,他们就会打开窗子,让来自远山、来自水之滨的风吹进窗户来,静静的呼吸风中从远山带来的木叶芬芳。
如果是冬天,他们就会在小小的火炉里生一堆旺旺的火,在火上架一个小小的铁锅,温一壶酒,静静的看着火焰闪动。
这是他们的世界,宁静的世界。
“如果卜鹰还活着,一定会到这里来的。”阳光说:“他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他。”

卜鹰没有来。

门没有锁。
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地方,门不必锁。
“阳光”推开门,脸上的血色就退尽了。
一间空屋,满屋相思,满屋浓愁——他为什么没有来?
她的身子突然发抖,血色已退尽的脸上忽然起了种奇异的红晕。
她的身子抖得好可怕好可怕,她的脸红得好奇怪好奇怪。
她看见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窗下有张小桌,她的眼睛就盯着这张小桌子看,可是桌上什么都没有。
无论谁在看着一张空桌子时,脸上都绝不会露出她这样的表情。
她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兴奋激动?难道她能看得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小方忍不住要问她。“阳光”用力咬住嘴唇,过了很久才能开口:“他没有死,他已经到这里来过。”
“你怎么知道他来过?”
“这张桌上本来有个泥娃娃,是他特地从无锡带回来的泥娃娃。”阳光轻轻的说:“他一直觉得泥娃娃很像我。”
小方终于明白:“你们上次走的时候,泥娃娃是不是还在这张桌上?”
阳光点头:“我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她说:“我们临走的时候,我还亲了它一下。”
“以后你们还有没有来过?”
“没有。”
“除了你们之外,还有没有别人会到这里来?”小方又问。
“没有。”阳光强调:“绝对没有。”
“所以你认为卜鹰一定已经到这里来过,泥娃娃一定是他带走的?”
“一定是。”
她的声音已哽咽,有些问题她想问,又不敢问,因为她知道这些问题一定会刺伤她自己。
——卜鹰既然已来了,为什么又要走?为什么不留在这里等她?为什么没有留下一点消息?
这些问题她就算问出来,小方也无法回答的。

这些问题她没有问出来,反而有人为她回答了——是用一种很奇怪很惊人很可怕的方法回答的。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听见屋顶上有“笃”的一声响。
接着,这小木屋的四面八方都有了同样的响声,“笃、笃、笃……”一连串响个不停,就好像有无数愚蠢的猎人,将这小木屋错认为一个洪荒巨兽,射出了无数弩箭,钉在木屋上,想活活把它射死。
木屋不会死,世上也没有如此愚蠢的猎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很快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这一瞬间,木屋忽然飞起,每一块木板都忽然脱离了原来的结构,一块块飞了出去。
每一块木板上都钉着个钢钩,每一个钢钩上都带着条长索。
他们只看见一条条长索带着一块块木板满天飞舞,一眨眼就不见了。
木屋也不见了。
那张小小的空桌子还在原来的地方,那个小小的火炉也还在原来的地方。
木屋里每样东西都依然在原来的地方,可是木屋已经不见了。

这里是深山,是在大山最深处的一个远离红尘的绿色丛林最深处。
长索飞来又飞去。
木屋也飞去。
大山却仍依旧,丛林也依旧,风依旧在吹,风中依然充满了从远山带来的木叶芬芳。
虽然是白天,阳光却照不进这浓密的原始丛林,四下一片浓绿,浓得化也化不开,绿得就像是江南的春水。
除了这一片浓绿和他们两个人之外,天地间仿佛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别的人,没有声音。
“阳光”看着小方,小方看着她,孤零零的两个人,两个人的手脚都已冰冷。
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他们虽然看不见任何人,也昕不见任何声音,可是在每一株绿树后,每一个阴影里,都已经布满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杀机。
长索不会无故飞来,木屋也不会无故飞去。
——他们的仇敌已经来了,跟着他们来的,在拉萨,在那火场里,就已经盯上了他们。
——如果卜鹰还没有走,现在当然也已落入这些人的掌握中。
——所以卜鹰走了,而且没有留下一点消息。
——因为他算准了“阳光”迟早一定会来找他,也算准了他的对头一定会跟着她来的。
强敌环伺,杀机四伏。
现在他们应该怎么办呢?

“阳光”看着小方,小方也看着她,两个人居然全都笑了,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就好像木屋还在原来的地方。
“这地方真不错。”小方微笑道:“你早就应该带我来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地方。”
小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忽然说:“我敢跟你打赌。”
“赌什么?”
“我敢赌这里一定有酒。”
“你赢了。”
“阳光”笑得仿佛真的很愉快,真的从一个小小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小坛酒和两个酒杯。
她在小方对面坐下来,小方敲开了酒坛的泥封,深深吸了口气。
“好酒!”小方说。
他倒了两杯酒,一杯给他自己,一杯给“阳光”。“我敬你。”他举杯:“祝你万事如意,长命百岁。”
“我也敬你。”阳光说:“也祝你万事如意。”
他们同时举杯。
他们还没有把杯中酒喝下去,忽然间,风声破空,“叮”的一响,两个酒杯都碎了。




  ◆ 《大地飞鹰》 第四十一回 杀机四伏 ◆

酒杯是被两枚铜钱击碎的,铜钱自浓阴深处飞来,距离他们最少在十几丈外。
要用一枚铜钱打碎一个酒杯并不难,要用一枚铜钱从十几丈外打碎两个酒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阳光”和小方却好像根本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两个人居然还是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手里根本没有拿过酒杯,又好像酒杯还在手里。根本没有被打碎。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看着他们,一定会认为这两人都是白痴。

这时候当然有人在看着他们,这木屋四面的密林中都有人。
奇怪的是,他们虽然拆了木屋,击碎酒杯,却没有别的举动。
如果说“阳光”和小方都在演戏,他们就在看戏。
这些人难道是特地来看戏的?

天色已渐渐暗了。
小方站起来,在这个已经不见了的木屋里,沿着四面已经不见了的木壁转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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