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崔那天也是穿了一身白,那柔软的白色丝缎松松的裹着娇躯,低胸、膨袖显出女性的墉懒与妩媚。并不佩带任何的华丽珠宝,只在腰际以别针和简单的珍珠耳环呼应,最特殊的是,那以洁白蝴蝶连缀成长长的披肩,于清新、自然中散发高雅的气质。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要喊她阿姨,午叶犹豫了好一会儿。
后来知道了她的年龄,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像四十几岁的女人。不论是她的身形或散发出的气质皆不像,有时会觉得她说话的神情像孩子,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有时甚至想告诉她:“我一点也不想喊你阿姨。因为那对不起自己的感觉,我能不能喊你,就像你喊我叶一样。”但午叶总开不了口,或者是根本没机会开口。因为每次见面,崔总是站在父亲身边,偶尔有机会单独见面,就像今天,身边却多了一个桃子。“阿姨,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一个人过日子,不寂寞吗?” 桃子又问了。
午叶实在不懂,她怎么敢问那么多敏感问题。而崔却那么不在意。从她的神情中,丝毫看不出她的不悦或忧伤。
一个四十几岁的怨妇,不是吗?
而为何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怨妇,这大概是她不老的原因。那她的落寞呢?藏到哪去了?
她拿起酒杯晃动,很平静的说:“寂寞有时候是好的。当你厌恶人群的时候,它是好的。”
“你喜欢一个人生活?”午叶问。
“我曾经害怕一个人生活,就像很多人都害怕生老病死一样,而伤害最深的,永远是人。往往是你最爱的人。如果有两种毒药,一瓶装了寂寞,另一瓶盛满伤心。你觉得应该选择哪一瓶?”
她望着桃子。桃子那年轻的黑眸却是茫然的。
“能不能都不选?”桃子答了最笨的答案。
“由不得你。人生的道路上,常常都由不得你。在古代皇帝迫妃子上吊,妃子就得上吊。而现在你做哪一件事,不用周遭的人来认同你?每个人吐一口口水,就足以淹死你。”
桃子点头表示了解。
午叶的脸都红了,因为他知道他问了最笨的问题,跟那些好奇而又愚昧的人们,有什么不同呢。没事就爱问。
你结婚了吗?
有没有小孩?
小孩念什么学校?补了钢琴、电脑,还是芭蕾?
先生做什么的?一个月多少薪水?够不够买颗天然钻石给你?开什么车子?家里住了多少只老鼠?
是啊,好像除了这些话之外,就没别的可以说了。而说了这些好像是关心的话之后,又怎么样?
身上不会多半块肉。你家的金条还是你家的。无所助益。
可是每个人一样爱问!然后胡乱的取笑或嫉妒一番。
所以午叶觉得愧疚。崔并不认为他和那些无聊的人们,有什么不同。真关心和假关心,并不容易分辨。
而她的寂寞仍旧是她的。
崔烧了很多好菜,请他们吃晚饭。
而她的神情始终是愉快的。
小桃子却说:“会不会太叨扰你。”真是多余。
崔笑着说:“不会。有时我是需要叨扰的。不然我会忘记自己还存在。”
是啊!人如果失去活着的感觉。那跟死了有什么不同,只是躯体没腐烂罢了。
“小桃子恋爱了吗?”崔夹了虾球给桃子。
“没有。”桃子毫不考虑的就回答。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她并不问为什么?也不认为桃子没对象,却说我可以知道原因吗?好像桃子是故意不恋爱似的。
“当你肚子饿的时候,你是不会注意周遭风景的。即使它美的像天堂,你也不会留恋。你只会希望快点找到食物,我想,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我没心情恋爱。”
午叶听完是那么的心惊,仿佛他亏待过桃子。
但仔细详想,他又何尝善待过她!至少他从没问过她这样的问题。从不知道她心里的恐慌。
他的耳根禁不住的红了起来。
“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一个人在外国怎么生存呢!
心里的恐惧可深了,而好笑的是当年认为是对的选择,现在回头看到全错了,可是人生只有一次,根本回不去了。“她终于露出忧伤的面容。
“不管如何,人绝不能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不然终究要后悔的。”她深深感叹。
午叶在苏雩的办公室。呆坐。
苏雩也不知是生气不愿理他,还是真的忙。
这年代做男人真悲哀。午叶不敢不耐烦。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像女人,像那些无所事事的女人,坐在老办公室里等老公下班。
好不容易苏雩忙完了,抬头看他一眼。他还得装出温柔的微笑回应。
“才去了一个月嘛,怎么不多玩会儿?”
午叶只好赖着脸皮说:“想你啊!”
“是啊!去了——个多月才晓得想我。”那话里有责备的意思。
“哪是,我天天想你。我打过电话回来,他们说你忙。不然我早回来了。”
“是啊!十五天才来一通电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好,是我不对。我人已经回来了,任凭你发落,要杀要剐随你。”午叶只能这么说。
他知道苏雩的个性,吃软不吃硬。
“你不要以为我真拿你没辙,我只是心不够狠,不然早把你甩了。现在只有两条路让你选,一则是我们结婚,是痛痛快快的分手。你觉得呢?”
哇!好历害的女人,午叶心里暗叫。
结婚?他可不想。他父母的婚姻就是前车之鉴。
分手?他更不想,他舍不得。
“结婚当然要结,但不是现在,你想这么快当我的黄脸婆吗?这一阵子,等事业更稳定些再说。”午叶拍着苏雩的肩。
“那我们先订婚?”苏雩看着他。他觉得浑身都不对劲,苏雩那眼神似能看穿他,也许他心虚吧!
“何必那么麻烦呢?订婚不具任何的法律约束,要嘛!就直接结婚,不过——我真的还没准备好。过一阵子吧?”他存心敷衍,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他和苏雩是没有结果的。苏雩把午叶搭在她肩上的手拿开。拿起皮包就走人。
午叶追在后面。“小雩——你别这样。”午叶拉住她。
“你放手。”苏雩放声吼着。
“你这个冷酷自私的家伙,我不想再见你。”她扯掉他的手。
拦车走了。
回到家心情恶劣至极。拨电话给苏雩,她怎么都不接。
他心情差透了。苏雩的优点,他当然知道。
只是在一块儿久了,心里的感觉早麻痹了。
就这么结婚,他怕自己后悔,不结婚,他又觉得愧疚。
苏雩说对了,他始终是自私的。
他不会为了愧疚而娶苏雩。绝对不会。
他找不到对不起自己的理由。他的处境太好了,谁能协迫他呢?
他不缺钱、不缺权,也不需要名。他没任何生存问题,就算有,苏雩也解决不了,他怎么娶她!为了爱吗?他又觉得自己不够爱她。她的存在与否,对他来说,并不是绝对的重要。至少他不觉得,他是为她而生,或许能为她而死,也许他是中毒了,中了那些伟大的言情小说的毒。但可笑的是,他从来不看言情小说,怎么中的毒?他不知道。他也没有背景去当罗密欧,或梁山伯。
他只觉得很闷,而且烦。
他不想这么容易被锁住一生,看同样的一张脸,三十年,他觉得不可思议,别扯那么远,三年他可能就受不了了,他怎么能娶苏雩?
不错,苏雩是漂亮,而且体面,又聪明又能干。但聪明的男人,要聪明的女人来干嘛!来制造纠纷?
只有又笨又懒的男人才需要。
他并不需要聪明的女人,尤其是苏雩这样的女个。会把他当成事业来经营的女人。
他觉得可怕,他一点也不想当她的事业实习市场,任她指挥东西。
当然苏雩也有可爱的地方。
她很会说甜言蜜语,尤其当她心情好的时候,她是很舍得对你灌迷汤的。
她会烧很可口的菜,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菜,当然她也不介意把她自己当食物。
她的穿着打扮,没有一定的形式,却始终是迷人得体的。这点非常重要,他得承认他的虚荣。他喜欢周遭人物羡慕的眼光。
当然她不是一个正经八百的女人,也不摆这样的架子让人反胃。她不介意在人多的地方,赏你一个吻,不介意听你说黄色笑说。
她的手漂亮的跟她的身材、脸蛋一样。细致滑嫩。不像某些美女,一拉起她的手是粗糙丑陋的。
还有她的声音是那么的甜腻。
所以他那么的舍不得她。
女人还是要有条件的,而苏雩的条件,吸引人的条件,跟内在美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事实,让很多丑女人伤心,但事实还是事实。
他从来不否认,他只喜欢漂亮的女人。
虽然他觉得自己善良,但还没善良到可以随便以“内在美”最重要,来搪塞他人的地步。
他只喜欢在美女身上发觉内在美。
而像苏雩这么有条件的女人,并不多。
所以需要她的男人就多了,好的男人、不好的男人,可以高攀的男人、想高攀的男人、迫切需要高攀的男人,和那些癞蛤蟆,大家都需要她。
她的身价当然暴涨。
所以她才能如此的嚣张,才能威胁午叶。
一般的女人怎能?怎敢?
就算真的敢也不能威胁午叶。因为午叶根本就不会理会。也不会如此烦恼了。
打不打电话给她,或再去找她,他都有遗憾。
苏雩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肯定的答案。而午叶却给不起,他始终知道自己给不起。
第三章
午磊回到餐厅时,那个应征的人已经来了经理威伯将那人请进午磊办公室。
午磊一回头看见她就呆了。那是他哥哥寻找已久的女孩,他请她坐下,却自己跑出来找威伯。
“怎么搞的,我跟你说过,帮我找个男翻译,你怎么找个女人回来?”
“可是,她比同来应征的男人还优秀。没有道理不用她?”
威伯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哪有人歧视女人到这种地步的。
午磊只好摸摸头。“好吧,信你一次。”
他走进办公室,走到那女孩的面前坐下。
“你叫吉妮·奥艾勒?”他用英语问。
“是的。”
“德国人?”他翻着她的资料。
“养父母是德国人。我是中国人。”她很镇定。
“很好,你看起来很像中国人。”他用中文说。
她笑了。
“你父母呢?我是说亲生父母?”
“不知道。他们从来没出现过。”
“你的养父母对你可好?”
“很好。比一般外国父母还好,他们供我念大学。”
“很好。你二十一岁。米兰大学毕业,主修西班牙语,你的中文程度如何?”
“不行。只听懂一点点。”她用中文说,听起来生涩极了,跟一般外国人说中文没两样。
“你的中文又从哪里学来的?”
“我跟中国学生住一块,我帮她们补习德文,她们教我中文。”
“很好,替我工作,你的中文程度会更好,我有空可以帮你补习。当然你也可以教我德语,或西班牙语。”
“是的。”她温顺的点头。
“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面,我是个很凶的老板。当你做错事时,我一定会骂人。你要是害怕的话,现在就可以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