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学里有印度人。还有我煮的意大利面连意大利人都喜欢吃。”颜咏青手艺很好,只要是双手能做的她都可以做的很完美。
“你会做外星人喜欢吃的吗?”取笑她。
“电影里外星人老是喜欢吃地球人,要是外星人饿了,就把你推出去给他们吃,还不简单。”
建筑物的楼梯非常窄,蓦地,侯歇笑着扯住她的手要她停下脚步,她站在高一阶的台阶困惑回头看他,他们目光相对,他忽然将她的肩膀抵在墙面,宛如试探地轻柔吻了她的唇。
非常轻柔的一啄,缓慢分开之后,她垂下黑长的睫毛,然后抬眼凝视着他,眼眸深处有着无法隐藏的感情。侯歇将她垂落脸前的一缯卷发拔至耳后,凝视她清丽脱俗的脸,以手指抚摸她的唇瓣,她缓缓团上双眼,他情不自禁深吻着她。
唇与唇间不留任何空隙,他尽情吸吮她甜美的气味,如此熟悉,让他在多年后仍贪恋着,他的舌头挑逗钻进她的口中,碰触到她圆滑的舌环,微笑浮现在他的眼底。
许久,侯歇贪恋流连,始终舍不得结束这个吻。
颜咏青缓缓张开眼睛,迷蒙困惑瞅着侯歇,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他唤醒,一股热烘烘的热流在心底漫开,她几乎忘了浓情密意去吻一个男人竟是这样甜美的感觉。
结束浪漫缠绵的一吻,侯歇盯着她问:“连吻也像他吗?”
侯歇严肃起来。他并非刻意想扰乱欺骗颜咏青,他在认真思索他们的未来,如果颜咏青回答是,就算难以面对他也得向她吐实,他实在没有继续欺瞒的道理。她的心如此敏锐纤细,真相迟早会被拆穿,他绝不可能瞒得了她。
然而说到底,侯歇仍不明白颜咏青的心情。
她对关楠星执迷不忘并非源于狂爱,而是无法制止的疯狂恨意。多年来理智规劝她原谅,恨关楠星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但她根本无法做到。
激情和绝望是两条残酷的绳索,紧紧捆绑着颜咏青,以至于她的心崩解塌陷只剩空壳。
颜咏青非常了解,恨不是爱的反面,是爱到底之后的绝望。
她凄惨地笑了,非常脆弱地说:“过了很多年,其实很多甜蜜的小事几乎快忘光了,我记得大部分是比较残酷的部分,我对他念念不忘,并非爱他,而是因为我恨他。”
像一本书被定格在多年前的那一页,时光流逝,颜咏青的外貌从青春脱变成水清丽亮眼的女人,但她的爱情却没翻页,始终停留在被抛弃的那天,或许这一瞬间,她感觉侯歇有魔法能悄悄移动那看似被诅咒的一页,即使那翻页的速度异常缓慢。
‘我恨他’这三个字让侯歇听完脸色惨白阴郁。他这么努力想让她快乐,真的不想面对她的恨,所有勇气如刺鲠在喉间让他无法吐实。他很清楚是自己把自己逼向形势险恶的峡谷,现在说与不说真相都不行。
他以为换张脸、换个表情,就能顺利和颜咏青重新开始吗?他要怎么抹去她对关楠星的恨意?主算决心隐瞒真相,完全拥有画家侯歇的新身份,过去的阴影还是宛如鬼魅不断纠缠阻扰他们。
一切的关键,必须回溯至多年前,属于他们那段青涩时光。
第4章(1)
从破晓到黄昏,一日过一日,侯歇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完美的办法。
要如何在不伤害颜咏青的情况下对她吐实。
让她知道侯歇就是关楠星,她会有什么反应?震惊、失措、痛苦、悲伤,以致避不见面,她不会轻易原谅他的,那么……隐瞒她吧。
唉,不管是后来的侯歇还是之前的关楠星,他的个性都是需要有人在背后用力推他一把,否则他会犹豫不决,心陷入两难。
从国小到高中,颜咏青都是学校的资优生。除了学科优异之外,她很小就表现出在美术上的才华。国中华业,她凭着优异的成绩进入高中,在高二那年已顺利甄试上国立大学工艺设计系。
然后,她和他相遇了。
资优生的颜咏青陷入狂恋,却引发严厉父亲强烈反对,素来唯唯诺诺的母亲站在父亲那边,完全不愿支持她。家人的不同意反而激起颜咏青更加叛逆,暑假期间不断夜归的她被惩罚禁足,于是她决定逃家,不顾一切要和关楠星私奔。
热恋的他们无法承受那种相思的煎熬,无法一天不见到对方。
刚开始,关楠星认为自己有能力照顾颜咏青;在纽约的大学课程只剩最后一年即可毕业,家境优渥的他毕业后很容易找到稳定的工作,他甚至计划来资助颜咏青搬到纽约念大学。
在颜咏青满二十岁的夏天,关楠星义无反顾带着她到法院公证结婚。他承诺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庭,有别于她原来的那个父亲外遇、母亲沉默,只能维持表面和谐的虚假家庭。
但现实的残酷直扑而来。首先是颜咏青父亲指控关楠星的父母,没有教好儿子诱拐了他的女儿;关楠星的父母觉得颜面挂不住,要求关楠星立即返美,否则切断对他的经济资助。
关家在移民美国之前,曾和颜家有所往来,后因双方父亲有投资财务上的纠纷渐渐没有往来。爆发颜咏青逃家的事件,在关家父母的眼里,认为是自己儿子一时糊涂,无法明白也不认为他们两人对爱情会有多执着。
婚后,他们两人选择在台北市租套房居住。第一个月,他们生活幸福,宛如置身美好的天堂。过程小有波折,不外乎是遭受双方父母的骚扰。过了九月开学日,关楠星没有如期返回美国,他的所有金钱帐户被父亲冻结,经济压力接踵而来;高三新学期也开始了,颜咏青也没有回学校注册。
为了解决经济压力,关楠星到加油站打工,颜咏青则去超商工作。
除了拥有绘画长才,关楠星一点生存的技能都没有,艺术大学美术系肄业的他能做什么?他可以到加油站打工暂且让两人得以糊口,然而这并非长久之计。关楠星一心想成为艺术家,颜咏青还有时尚设计师的美梦,现在她却连高中都没毕业,难道要让她在超商打工一辈子吗?
每天,颜咏青的母亲都会加油站,跪在地上求关楠星让颜咏青回家,求他要成熟面对社会的现实。
最后,关楠星屈服了。
他以为只是暂时向现实屈服,回美国把仅剩一年的学分修完,然后等工作稳定再接颜咏青到美国。但他心肠太软,怕当面告诉颜咏青要回美国会使她伤心,加上又太天真,相信她母亲会替他解释,说服她先回高中注册上课。
关楠星回到纽约继续未完的学业,颜咏青的母亲央求他暂时不要和颜咏青联络,以免她不顾一切放弃学业冲到美国找他。迫于现实的无奈,关楠星同意了,却不知道从此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那时,关楠星还不甚了解颜咏青顽强的个性,后来他渐渐明白,她不会轻易妥协的。如果她是,他们也不可能因年少轻狂私奔结婚。
学期结束后的寒假,关楠星辗转从朋友的口中听说颜咏青悲惨的遭遇,还有自己已经铸下无可弥补的大错。
颜咏青不相信关楠星已反回美国,她仍旧住在他们租的套房,坚持等他回来。直到有一天,颜咏青因宫外孕大量出血,打电话向母亲求救。
她差一点因失血过多病危死去,最后紧急抢救捡回性命。出院后的她仍不愿回学校,仍未放弃等待,她母亲只好把关楠星离境赴美的纪录拿给她看。
颜咏青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服药过量送医急救。向来是资优生的她情绪崩溃,被双亲送进日本京都的私人疗养院,一待就是半年。
听到这样的消息,关楠星急疯了,他从纽约赶回台北,冲到颜咏青家找她母亲,她母亲却说:“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就当这件事没发生吧。医生说咏青受不了任何刺激,你死了吧,不要再来找她了。”
用尽办法,关楠星留在台湾还是无法得知颜咏青的消息。新学期开始,关楠星回纽约念书,再辗转听说时,颜咏青已经顺利回学校念书。
然而,他们之间完全断了消息;不管是关楠星打去的电话还是写去的航空信,通通被颜咏青挡了下来。
表面上,颜咏青回到正常的生活。开朗、乐观、积极、进取、合群,这些都是成绩单上的评语。同学、师长和双亲都觉得那个资优生又回来了,只有她自己清楚,青春的灵魂提早夭折,她丰沛的情感织成一张爱恨交错的网,变成一道深沉的暗流,蛰伏在心的最底层。
抛下颜咏青回美国念书突显关楠星个性的弱点,也成了他生命中难以弥补的错误。即使多年后,靠着家族企业资金援助,他和哥哥璩季颖建立咏星集团,成功将“DEAR”塑造为国际时尚品牌,年纪轻轻的他既是公司负责人又兼任首席设计师,事业有成,人人欣羡。然而,在内心世界,他依旧活在愧疚和痛苦的阴影中,自认是个彻底的失败者。
三年前,关楠星将总公司搬到台北,那时他尚未出车祸,他曾因工作的缘故见过颜咏青一次,就像他之前所形容的,她是带着足以使地狱结冰的眼神瞪着他。就算是现在,她仍未有片刻遗忘他,他清楚知晓她的执着并非源于爱,而是恨。
随着时光流转,侯歇认为,就是他使她变成如今这样的女人。
侯歇不敢说。他怎么开得了口?他怎么有勇气向她坦白,他就是那个当年抛弃她的关楠星。
夏末晚间,侯歇和周书葳约好,由她下厨请他吃晚餐。
他们也不是特别庆祝什么,只因周书葳新屋装修好时,侯歇曾送她两幅画作装饰,而她想下厨请侯歇表达谢意。
侯歇带着葡萄酒去周书葳的家。二楼屋字阳台上种植着翠绿的蜂香叶,还有茴香和迷迭香。他正要按电铃,听到阳台传来爽朗的笑声,仰起头,两个女人坐在阳台的高脚椅上,正在谈论植物的栽种。他深爱的那个女人正告诉周书葳说:“在巴黎不能栽种可可豆,可可豆只能种在赤道附近,它样需要湿热的环境。”
“像爱情,要又湿又热。”周书葳附和说。
颜咏青笑了,仿佛周书葳说了什么暧昧的双关语。
“是真的,要不然高更也不会去大溪地,画出那么多黑皮肤、身材丰满的女人。”周书葳说。
“你的声音真好听,像音乐在飘浮。”颜咏青说。
侯歇以为是一张风景画——两个女人倚着阳台栏杆,在一个绿色构筑的氛围里。
“上来。”周书葳忽然看见侯歇,对他微笑,然后按了对讲机的钮,打开楼下的大门。
颜咏青也探头向下看,发现是侯歇,整张脸更加亮丽,对着他微笑。“快上来,你带了酒吗?”
她和她可能是情敌,但中间却没有任何火药味。
那是因为周书葳知道侯歇喜欢颜咏青,而她是抱着爱屋及乌的心情想了解颜咏青,所以特别邀请颜咏青过来用餐。
至于颜咏青,她对侯歇的想法很单纯。自从上次在楼梯间吻过之后,有一段时间侯歇不曾来巧克力店找她,于是她解读侯歇或许只是一时对她感兴趣,现在可能兴趣淡了,已经将目标转移到其他女人身上。仿佛他寻找的只是艺术上的灵感,需要不断有新的情感刺激,却不需要真正的爱情。
无论如何,这对颜咏青来说都无所谓,她不需要情感的刺激,也不渴望真正的爱情。所以,她能接受侯歇所做的任何决定,安然自得地接受周书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