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该猜到的,皇上日理万机,怎可能为这些花花草草费心。
“你……见到他啦?”祥瑞小心翼翼地问。
“嗯。”她点了点头。
“祥毓……”她欲言又止。“我不是故意要瞒你……”
祥瑞有些着急了。“真的,你相信我,是阿玛吩咐不让说的。”
阿玛?祥毓微微一惊。“为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是希望你们两个能重修旧好。”
“不可能。”她想也不想便回道。
她那斩钉截铁的样子把祥瑞吓了一跳。“祥毓……”
马车这时停了下来。
“到了。”祥毓起身,刚好马车门打开。
“格格,咱们到了。”琴香在外头,小心地搀扶她下车。
“姐姐,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进去了。”
她一脸不想多谈的样子,祥瑞纵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往肚里吞。“那你好好休息,今天也够你累的。”
她轻轻颔首。
马蹄声喀答喀答的离去,祥毓转身准备进府,却在见到大门口旁一个散发着浓浓怒意的身影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琴香也瞧见了,失声惊呼,“大贝勒……”
玉瑾双手环胸,倚靠着墙,大半个人笼罩在阴影里,只有半边脸露出来,他直直的盯着她,阴冷的表情任何人看了都不寒而栗。
一切竟来得那么快!
她定了定神,轻启唇,“你怎么来了?”
不消说,他准是认出她来了。他是怎么知道的?是想起了她的小名?还是向旁人探听来的?毕竟筵席上多数人都识得她。
那么,他也知道了有关额尔真的事了吗?他打算怎么办?
祥毓忍不住紧张,手心里沁出冷汗。
玉瑾忽地转身,冷声道:“走。”便自顾自前行。
“格格……”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琴香看了好不担心。
“你先进去。”她淡然地吩咐道。
“不,奴婢要跟着您!”她很坚决,生怕盛怒的大贝勒会对格格不利。
“进去。”她知道琴香再不走,他的怒气肯定会波及不相干的人。
琴香大力摇头,紧紧缠着她不肯放开。
“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她语气平静,却极有威严。
琴香不敢违逆,只得不甘愿地松了手。
“放心,没事的。”祥毓扬起温婉的微笑,之后举步跟了上去。
两个人在幽暗的巷道中前行,渐渐远离了端王府的范围。
一路上没有人开口说话。四周静得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
最后,玉瑾在河畔停了下来。
祥毓始终和他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他明知她在他身后,却一直背对着她,是不想看见她吧!祥毓叹息,正想说些什么时,他突然怒声道:“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霍地转过身来,让她一惊。
“这般唬弄我,你高兴了?得意了?”他步步朝她逼近,表情阴沉而狰狞,像是迫不及待把她捏碎。
祥毓心口一窒,强忍住往后退的冲动,她不愿示弱!
“我没高兴,也不得意,一切只不过是凑巧罢了。”凑巧她兴起了想要孩子的念头,凑巧上天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她轻声解释。
这样的答案他显然不能接受。“凑巧?好个他妈该死的凑巧!”
当他由好友的口中得知真相时,他的震惊和愤怒几乎超越了他的理智,他觉得自己彻底的被愚弄了。
他苦苦找寻的女人竟是自己休掉不要的妻子!他竟然经由一个不相干的第三者才知道这件事!
他已经很久没被激怒到无法克制的地步,当下他顾不得筵席未散,直接驾马往端王府杀来,为了和她说清楚。
在荣王府的时后她就应该知晓,他是刻意冷淡地待她,她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她想证明什么?她的无辜?他的错待?
是!他是待她不公,但那又怎样?这么做只会让他更轻贱她!
祥毓睁大了眼,愣愣地作不了声。头一回听他骂出这样的话,从前即使他再气,在她面前顶多是冷言冷语,这样粗鄙的话绝不可能自他口中出现。
“你怎么……说出这种话?”他的教养呢?都跑哪儿去了?
他冷笑。“你也会觉得这话难听,不堪入耳?”他脸色一变。“你做的事却比这更脏!”
“脏?”她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哪里脏了?夫妻行房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话亏你说得出口,简直毫不知耻!”
她惊呆,“我毫不知耻?!”
他哼了声。“我还说得客气了,你根本就是贱!”
够了!她寒着一张脸。“看来我们没再谈下去的必要。”她反身想走。
“怎么?自己干的好事,还怕别人说?”
她真的动怒了,转身怒道:“我干了什么好事?那天晚上主动的人可不是我,成天在外花天酒地的人也不是我!要判我的罪,你还没那资格!”
“怎么?抱怨起独守空闺的委屈来啦?那晚若不是你欲求不满,半夜跑来我厢房,我会有机会搞上你?我主动?”他恨恨地啐了一口。
祥毓整颗心都凉了,他竟如此羞辱她!“荣玉瑾,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是你们端王府!不守信义,背弃约定,随随便便丢个别人拣剩的货给我,以为我会乖乖接受?”心高气傲如他,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这笔账他没齿难忘!
“你……你说什么……”早知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竟是如此地锥心刺骨,她受够了!受够了!
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她咬牙强自忍住,双肩微微颤抖。
她不哭,绝不哭!他早已和她两不相干,自己毋需被他三言两语便伤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他算什么?不过是自己人生中的一段插曲,如果她还会因他的话而受到什么影响,那是她错,明明一个不值得付出的人,她却还要如此执着。
不会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握紧双拳,颤声道:“你为什么要回来?”她猛地抬头。“为什么不一直待在边关?我真盼我从来没嫁过你,从来就不识得你,我一生一世……永远永远,都不要再见你的面了!”
她不是个绝情的人,如今说出这番话,是已被逼到极限。
玉瑾突然整个人沉静下来,前一刻暴怒的情绪仿佛不曾有过,他直直的盯着她,表情高深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样毓觉得在他身边多待一刻都是折磨,再不看他一眼,反身往回走。
她步伐越走越快,离河畔越来越远,玉瑾始终待在原处,没有跟上去。
“格格。”琴香忽然出现在拐角的小巷弄里。
原来她不放心,还是在后边偷偷地跟来,见主子和大贝勒不欢而散,她满脸忧色,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祥毓一声不吭,头也没抬,径自往回端王府的路上疾走。
琴香紧跟在她身后,心急如焚,怨怪地回头瞥了玉瑾一眼。
只见他仍伫立原地,目光幽深地追随着格格的背影,脸上神色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竟让她感到心里一阵发麻。
再不敢多看,她跟着主子匆匆走了开去。
这天,纵使祥毓内心烦乱得想要一个人静静,恼人的事情仍是接踵而来。
霜儿不胜惶恐的跪在地上,一张小脸早已哭得红透。
祥毓秀眉微蹙,伸手抚额,转开脸去。
琴香见主子这模样,显是心烦已极,不想多言,连忙上前道:“霜儿,有什么事你说吧,别怕。”
霜儿揉着眼睛,哭道:“是……胡先生他……说不教了,要咱们另请别人去……”
又来了!琴香呻吟。“这是第几个了?”
“……第四个……”
“第四个?短短半个月不到,就第四个了?”她哀叹连连,无力地道:“这下可好,大伙儿都知道咱们端王府出了个恶名昭彰的小爷,谁还敢来教他呀?”
她就知道,调皮捣蛋的额尔真绝不会乖乖地等着人来摆布他,全天下除了格格,没人治得了他。
“傅总管呢?教他再去请人吧。”
“可……傅总管他说……”霜儿越说越小声,“他……无能为力了……”
“什么?这……”
“把额尔真给我叫来!”
祥毓突然出声,把在场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霜儿害怕的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色,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格格……”从没见过她这么严厉,琴香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小爷什么时候不惹事,偏偏在这当头捅楼子,这下可不是自讨皮肉痛吗?
“主子正在华文阁跟王爷学棋,呜……奴婢不敢……”
祥毓寒着脸,知那小子又是用计拖延,阿玛下棋的时候,从来不爱旁人打扰。
压下心头气,她从椅上起身道:“胡先生呢?”
“刚走,应该还没出大门。”
“派人把他留住,我去见他。”她命琴香道。
“是。”
和胡先生谈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祥毓总算清楚的了解自个儿子的种种恶形恶状,她紧握椅子扶手,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快要没法掌控。
“……事情就是如此,老夫终究没能感化于他,唉!惭愧啊惭愧。”胡先生抚着胡子,深深叹息。
祥毓定了定心神,起身道:“不,小儿顽劣,劳先生如此费神,在这里给先生谢过了。”说罢微微一福。
胡先生连忙站起,双手直摇。“不敢不敢,格格您请坐,请坐。”见她重新落坐,他也才坐了下来。“是老夫才疏学浅,管教无方,辜负了王爷和您的一番期许,老夫很是愧疚。”重重地叹了口气,又道:“小爷虽好惹事,但聪颖过人,若能好好教导,日后必是国之栋梁,只怪老夫无此能耐……”
祥毓见他似是有话欲说,便道:“倘若先生想起了什么,还请赐教。”
“这个嘛……”胡先生皱起眉头,很是为难的样子。“老夫是知道这么个人,论才情、论学识都不在话下,可他的身份和个性……”他琢磨着该如何启齿。
“那不打紧,不知怎么才能与他取得联系?”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希望,她也得试。
胡先生取了笔墨,在纸上画下路线图。“他名唤霍不驹,一个人住在这儿,您到这个地方去找他,就说是老夫告知您的,记着,可得是您亲自去。”说完慎重地把纸递给她。
祥毓不敢轻忽,仔细记下了地方,然后将纸妥善收好。
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地多交代了几句,“这个人虽然满腹经纶,但就是脾气傲,别说言语上开罪不得,就是脸面上也不能让他有丝毫难堪,您待他须格外当心。”
世上脾气傲的人,又何止他一个?思及此,她心一抽痛,眼神黯淡下来。
“我理会得。”
“那么,老夫就此告辞。”胡先生站起身道。
祥毓跟着起身,“多谢先生,先生您好走。”她微一抬手。“来人,送胡先生出府。”
胡先生躬身一揖,转身离开厅堂。
始终站在一旁的琴香迎了上来,悄声问道:“格格,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备轿,咱们请这位霍先生去。”
当一位肌肤黝黑,身材壮硕的大汉出现在她眼前时,祥毓不可否认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毕竟这位长相刚毅,神情冷硬的男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胡先生口中那位饱读诗书的青年才俊,反倒跟江洋大盗有几分相似。
再瞧瞧他的住处,简陋而破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