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已经打过了?”关腾岳微皱了墨眉,沉了沉脸色,“你不是也说了,这里到底是我的府邸,就算给我一个薄面,你就饶了她吧,如论怎样她都是我的人。”
“不过一个贱婢罢了,腾岳哥你何必这么护着她?”
但娇娃还是懂得看人脸色,知道凡事该适可而止的道理,遂撒娇般地拉住关腾岳的手臂,笑盈盈地道:“那好,看在腾岳哥的面子上,我就放这贱婢一次,不过若再如此的胆敢与我不敬,看我不拿鞭子抽死她!”
“你是谁,哪一个敢惹你生气?”淡笑了下,关腾岳道:“好了,你今天也玩尽兴了,可以让我送你回去了吗?大哥他们也正在等你一起走呢。”
“好啊,我也很久不曾去腾岳哥爹娘那里走动了呢,天还早,我顺便去拜见了腾岳哥的爹娘,再回去好了。”
眼珠一转,她又指向踉跄发抖的小枣红马,“这马虽然长得难看,可我也算看着顺眼,就与我牵回去吧!”
“翠亭,你若真的喜欢小马,我倒还有几匹,等改日我亲自挑选最好的一匹送去给你,好不好?这匹马你也看到了,脾气暴躁,还没让人好好调教过,你要它做什么?”暗自再皱下眉头,关腾岳和颜悦色地主动拉起娇娃的纤纤玉手,举步要走。
“我不!我就要这一匹!”娇娃却将脚钉在原地,说什么也不肯移动,“就因为它还没给人好好调教过我才要呢,我那些调教过的马都太没意思了!”
“翠亭!”
“腾岳哥,一句话,你给不给吧?你若不给,我就回去向母亲哥哥说去,说你好小气,看不起人,连一头畜生也舍不得给人家!”
“你——算了,你喜欢——我给你了,行了吧!”
娇娃欢呼了声,轻挥玉手,让侍侯的奴仆前来牵马。
一道矮小的身影却挺胸在小马身前拦着,冷冷地看向前来牵马的人,不肯移开身子。
牵马人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很聪明地斜开身躯,将这事摆在娇娃的面前。
“腾岳哥,你家的奴才都是这么笨的吗?竟然连主子的话也敢违抗?!”
“下去。小姐的话没听见吗?”蹙眉,关腾岳自刚才拦住娇娃的马鞭后第一次地正眼看向面颊带血的女子,冷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说话吗?关飞,还不过来将她带走!”
远处的关飞早就等得着急,一见主子下令,忙飞也似的跑过来,抓住冯婴一只手臂便往旁带。
但——
“这马是我的。”淡淡的女音,并不怎么悦耳,甚至因为面颊带伤的原因而有些含糊不清,却极是的响亮:“关爷还记得吧,这马您已经赏给我了。”
关飞受不了地暗骂一声,用力,却依然无法拽得动这执拗起来便什么都忘了的女子。
“一个贱婢而已,竟然敢如此的同主人家说话?你放肆!”娇娃马上如关飞所料想的变了脸,冷冷地一哼:“不要说是一头牲畜,便是这万里的江山,也全是我家所有!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胆敢这样的不知好歹?!这马我是要定了!内侍,不必牵这不讨人喜欢的东西了,拿刀与我砍了赏你们晚上加菜!”
本要牵马的奴仆立刻高声地应了声,手往腰间一抽,竟真的抽了把明晃晃的短刀杀气腾腾地走了过来!
“这马是我的!是我看着它在母马体中孕育,是我亲自将它接生到了这个世间,是我一点一点地喂它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凭什么你说要便乖乖地给了你?!这万里江山也全是你家所有?就算这万里江山都是小姐你家的,可那也是你的祖先浴血奋战而来,同你有什么关系!你能有今日站在这里指手画脚的权力,也不过是你投胎投得幸运而已!假若你投胎成了一头牲畜,如今你也不过是遭人鞭打刀杀的份!”冯婴用力咬牙,站在马前巍然不动,那要杀马的侍从见她神情坚决,竟然一时被吓了住,讪讪地退到一旁,不敢再欺上前去。
“你!”
“我虽是人家的奴婢,可也是靠自己双手穿衣吃饭!你不过是靠着祖上的——”
啪——
马鞭抽在肉体上的清脆声响,让她愣了下,暂时停了话语。
啪——
背后传来的火燎触觉,让她慢慢转过瞪向娇娃的冷冷视线,呆呆看向了从她肩头飞掠而过的细细银光。
啪——
啪——她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那蛇似的银光由肩头绕过,清脆地抽在她的背上,耳边似乎还有焦急催促的熟悉话音,她却恍然未闻,只呆呆地瞅着银光轻盈地舞过她的肩头,结实地抽上她的后背。
很奇怪,这一刻,她竟然丝毫没感觉到一点点的疼痛。
好奇怪啊。
张开细白的唇瓣,她想问一问那不停挥鞭的男人是如何办到的,这鞭子竟然能从她的身前挥出,绕过她的肩头跑到她的背后,好奇怪啊!
迷惑的凤眼,慢慢望过去,视线里,近处却只有两只着黑靴的大脚——
她何时坐下来了?她怎么不知道?
迷惑的凤眼再往远处看去,见到的是不再玉树临风了的管家老爷正拼命地与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白白的面皮上是明白的恼火,似乎想跑过来骂她一顿,见她望过去,立刻张大了嘴,朝她大声地喊叫。
啊,或许不是在骂她,而是在狼狈地朝她解释吧!解释什么啊,她其实早就知道他的秘密啦,只是平日里想多捉弄捉弄他,多看一会儿他的美人儿脸而已——她真的是很喜欢看美人的哩!
笑嘻嘻地想朝管家老爷再扮个鬼脸,却怎样也扯不动似千斤重的嘴角,只好歉疚地眨一下自己的凤眼儿,算是赔罪——
慢慢地收回视线,已不见了那由肩头绕过的蛇似的银光,她疑惑地回头,看到她的小桂花糖正静静地躺在她的脚边,纯挚的大眼调皮地看着她。她笑了声,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块桂花糖摊在掌心递过去,它却不再欢欢喜喜地来舔她的掌心了。
眼,轻轻凝着从小桂花糖颈子上潺潺不息涌出来的鲜红液体,她低叹似的啊了一声,举起手,将那颗桂花糖送进了自己的嘴唇里。
“我就说啊,人是不能相信承诺这回事的,小桂花糖你也不能相信我曾许给你的话耶!我说要好好地养大你,等你长大了,我放你自由,任你去飞纵小溪长河,任你去奔踏林海草原,任你去无拘无束,任你去自存逍遥,只当你是——可你看,你看,我食言了不是?就说啊,承诺是从来不存在的呢。”
手,温柔地抚上小桂花糖的纯挚大眼,她含糊地笑,唇中的糖渐渐融化,她却再也吃不出曾经最爱的甜甜滋味来。
耳中,突然传来熟悉而陌生的男人话语,极是的威严:“明晨之前不准起身,好好给我反省!看看你到底错在了哪里!”
错在了哪里啊——她错就错在不该忘掉了自己二十年的坚持,错就错在她不该相信了一个男人的承诺,错就错在——她丢掉了自己的心。
“女人之于男人来说,便是泄欲的工具嘛!”鲜红的液体淌到了她的身前,映出她又黑又瘦的小尖脸,她目不转睛看着她笑嘻嘻的脸,无限感慨地叹了声。
第八章
或许是山中不知岁月深吧,她渐渐习惯了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竟然忘记了现在已是什么时候了?
是什么时节了呢?疑惑地抬头望天,深夜里的天是灰蒙蒙的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没有以往的月亮娘,没有一闪一闪的星子,有的,是渐渐洒下来的一片一片的雪花。
下雪了啊。
迟疑地伸出手,她接住一片又一片的雪花,有些痴的凤眼,呆呆地看着。
“你这是何苦呢?”
她啊了声,只呆呆看着手里的雪渐渐消失,化成水滴滑出掌心去,再伸出手,却没有了雪。
“已经立冬了呢,今年的雪来得好早啊。”
她再迟疑了下,终于又抬起了头。
一片伞,遮住了她的视线,“爷狠下心来鞭打你,却是为了救你啊。”白白的面皮上,不再是熟悉的潇洒俊俏,而是认真的凝重神色,“你知道那位娇娃是什么来历吗?她——是当今皇帝的异母妹子,是正宫皇太后的独生爱女啊!她要你的小——”顿了下,关飞叹了声,“如果得罪了她,便是得罪了正宫皇太后——你也该听过宫中的传言吧,说是皇二子才是嫡出皇子,而当今的圣上乃是庶出,他的亲生母亲只是先皇的侧妃而已——”
“我都知道。”她淡淡一哼,细细的凤眼微瞥了他一眼,“如果因一件小事而造成两宫皇太后的不合,可不是什么朝廷或者是皇帝老爷的福气哩。”
“你——”
“虽然你们从没直接说过,可我也知关爷口中的那位‘表兄’便是当今的皇帝老爷,知道那位皇帝老爷的亲生母亲是关爷的亲姨娘,我还知道皇帝老爷能一登大宝也全是因为有关家的支持,还知道关爷今日虽然抽了我五鞭子,却是从那位骄纵的公主手里救下了我一条小命——不知道的是你们。”
真的要对她刮目相看了啊!
敬佩地看着她冷静的脸,关飞吃惊地瞪大了眼。
“你是来劝我别生气还是来同我解释关爷鞭我的缘故的?”哼了声,她推开他的伞,自得其乐地再度玩开了接雪花的游戏,“如果是这些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完全明了关爷鞭我的好心,也一点也没生气。”
“……”
如果不生气,她哪里会如此的——反常?
“或者,你还是来劝慰我,要我节哀顺变,小桂花糖虽然没了,但如果我想要,冉去要一匹也就是了——甚至这次可以得到关爷完全的同意,也可以任意去挑选我所喜欢的马儿?”
“……”
真的好佩服啊!她如何这样的会猜心的!
“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管家老爷。”她讽也似的一笑,瞥一眼身前早已干涸了的红,“小桂花糖死就死了,那只是它的命不够好,谁叫它不该来到这世界却偏偏要来?死了也好,否则长大了也是任人骑跨任人鞭打任人宰割!既然如此,死了或许是它的福气呢!”
关飞彻底呆住了,即便早知她常常语出惊人,但如此的——
不由咽了咽口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不再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
“……”才对她生了一点点的敬佩之心啊,顿时再次消失得不见踪影
“没有了吗?”好惋惜地瞅着管家老爷少见的张口结舌样,她笑嘻嘻地扮个鬼脸。“原本我还以为你会拿什么故事来哄一哄我哩。”
“我哪里会说什么故事!”
“你不会说故事啊!”又细细眯起的凤眼儿吃惊地瞪着神情似乎有些——狼狈?啊,是哀怨吧——她偷偷咽咽口水,好心地从怀里掏块帕子递过去:“管家老爷,您擦一擦吧!”
“我脸上又不脏,擦什么擦!”不再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狠狠拍开她的手,恼道:“冯姑娘!你到底是不是被爷气疯啦!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爷是不得不鞭你啊!是——”
“是人都有身不由己之处,关爷是人,更是朝堂上的人,是夹在权利斗争中稍有不甚便会惹来翻天覆地麻烦的人——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对吧?”她轻轻哼了声。
“原来你不光只是会油嘴滑舌哩。”她所思所想的,实在是远超时下女子们所能掌握的啊!
“管家老爷,你其实一直看不起我的油嘴滑舌是不是?”雪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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