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衡冷淡地说:“动物园里没有狗。”
尉荣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那么大的动物园,却连只狗都没有?这成何体统?”
“我不是来跟您报告那些的。”尉衡烦躁的蹙起眉心,直视着父亲,直截了当地问:“还有,您刚才是在偷看我整理的资料吗?”
尉荣蓦然之间涨红了脸。“哪、哪有?”
他的英文不太灵光,儿子翻译了国外的财经报导,还用心的汇整好了,他看一下有什么关系,用偷这个字眼是不是太不孝了?他是老人家耶,他们不用让他看一下吗?
“我不管您偷看了与否,我都希望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们是父子,不要逼我加密。”
“闭嘴!”尉荣火大的拍了下桃花心木书桌。“我说没有看就没有看,你那什么见鬼的数据,弄得乱七八糟,我会想看?啊?你说啊!我会想看”
尉衡也站了起来。“反正您以后不要再看我的数据了,就算您看了,也影响不了我的决策,您是公司的最大股东,但我是公司的总经理兼代理总裁,您负责的是监督,而我负责营运,希望您不要再试图干涉我了。”
“我哪有干涉你啊?”尉荣扯着嗓门为自己叫屈。“你说说看,自从我把行政权交给你之后,我什么时候干涉过你了?”
他眉尾一挑。“有还是没有,您知道,我知道,我不是来跟您争辩这个的,我来,是有事要跟您商量。”
“你说。”尉荣大手一挥,又恢复理性的样子。“我一向最开通,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
“是这样的,我认为,加恩应该要跟他妈妈定期见面才对,我们阻拦着不让加恩见母亲,会对他造成很大的伤害。”
“你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开通啊,尊重啊,全不见了,尉荣立即暴跳如雷,咬牙切齿的暴吼,“我绝对不许那个女人见加恩!除非我死,否则她永远别想见加恩!”
尉律的婚姻失败是他心里永远的痛,他怎么可能让那个坚持要离开尉家的女人跟他的宝贝孙子见面?那个女人一定会把加恩抢走!他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加恩的老师说,再这样下去,加恩会得忧郁症!即使是这样,您也不在乎吗?”尉衡瞪视着父亲,眼光寒冷得像两道利刃。
他相信他父亲不会在乎,因为他是个自私的人,如果在乎他人的感受,当年他就不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还生下了他这个私生子来伤害自己的元配了。
“我不管什么症!”尉荣咒骂着,一边把大量的文件甩飞出去。“你最好快点闭嘴!要让那个女人见加恩,免谈,下辈子吧!我永远不要再看到她!”
“没人要你看她!”他吼回去。“你听不懂吗?是加恩要见她,加恩需要妈妈!”
“混帐!”尉荣把桌上的电话丢出去。“我叫你闭嘴,你没听到吗?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放肆!加恩有我们就够了,他一点也不需要那个狠心的无情妈妈!也不需要他那个该死的混蛋爸爸!”
哐当一声,尉衡直接把古董茶杯摔在地上,脸色铁青地说:“如果你再不改变想法,加恩就会像这只茶杯一样,被你以爱为名,弄死了!”
“混球,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尉荣气急败坏的吼,他不顾后果,搬起十七吋的计算机屏幕就直直往儿子丢过去。
书房里,腥风血雨,书房外的客厅是一派平静,空气里流泄着美妙的小提琴音乐,桌上有刚切好的水果,日本进口的哈密瓜散发着果香。
“林婶,再给我一杯咖啡。”饶韵桦——也就是尉夫人,她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里,纤纤玉手翻动着时装杂志,悠闲地吩咐下人。
林婶看看女主人,再看看发出乒乒乓乓声的书房,面有难色。“夫人!”
饶韵桦抬眸,对着林婶微微一笑。
“两只猴子在打架,不用管他们,你去煮咖啡吧,还有,把桌上的晚餐再热一热,我想,等猴子打完架,应该也饿了。”
这对父子啊,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血浓于水的亲父子却处处不对盘,反而她这个跟尉衡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妈”,跟尉衡从来没有摩擦。那孩子,平时太压抑了啊,自我要求太高,事事要求完美,跟他老爸打打架也好,这样才可以疏通疏通筋骨,促进一下血液循环也是不错的。不管是她的儿子尉律或者尉衡,父子一言不合、反目成仇在尉家是家常便饭,根本没关注的价值,套句郝思嘉的话,明天又是另外一天啦。
星期一,微阴有雾的天气,尉衡破天荒在校门口停好车,陪加恩走进校园。
叔侄俩沉默的走过操场,加恩忽然开口,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劲爆。
他停下脚步,抬眼看着尉衡,问道:“叔叔,你喜欢我们老师对不对?”
不知道怎么搞的,尉衡觉得自己在侄子的眼光下无所遁形,但他是尉家人,有尉家的不良传统!死要面子。
“小孩子不要胡说。”他驳斥。
“我有胡说吗?你以前从来没陪我走进来。”加恩人小鬼大的挑着眉毛说道:“你没希望了啦,我们老师有老公了。”
他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脏“咚”地一声往下沉。她结婚了?有老公了?忽然之间,从昨天到今天,那股想见她的心情变得很可笑。
“我们老师还有两个小孩。”加恩再丢一颗炸弹。
这下尉衡完全愣住,震惊写在他俊挺的脸上。
那样纤细的身材,不像生过两个孩子,气质也不像……
猛然意识到自己过度不悦的情绪,他拧起了眉心。
他以为自己对她仅仅是有好感而已,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在意她,失落感冲击着他,还有一种被自己愚弄了的感觉。
“很失望厚?”加恩的双唇发出诡异的抖动,哈哈哈的笑了三声。“骗你的啦!我们老师还没结婚,但是她有男朋友。”
尉衡僵住。
他突然好想打小孩。
这个小鬼,说他有忧郁症,谁相信?他分明是尉律派来整他的!他跟尉律向来不对盘,所以跟他儿子不对盘也是理所当然。真是不值得,为了这小鬼,昨晚还跟他父亲在书房“打成一片”……
“要不要我告诉你是谁?”加恩的眉毛又扬了起来,眉飞色舞地说:“是一个很棒,很帅,很酷,很聪明的人,每个人都喜欢他。”
他用上他知道的所有形容词,只差没说,比你好就对了。
看着侄子,尉衡看到他的嘴巴再度诡异的抽动着,知道他又在耍他了,如果再宠下去,只怕他就要飞到他头上玩他头发了。
淡淡的眨了眨眼,他不露喜怒地说:“从这星期天开始,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我会请英文老师到家里加强你的语文能力。”
跟他父亲,他会用对吼的,因为他父亲是个欺善怕恶的人,如果不吼他,他真会以为自己全都对。
但这个小家伙,他是蓄意要惹怒别人,如果生气了,就正中他的下怀,他会更加得意扬扬。
果然,此语一出,加恩就惊恐的看着他。“你不能这么对我!”
尉衡的神色更加平静、淡然。“我能。”
“我星期天不要上课!”他大吼。
“那是以前,从现在开始,你没有星期天了。”尉衡一字一句的说:“你爸爸不在台湾,你的一切都由我决定。”
加恩起先是仇视的瞪着他,听到他说到爸爸两字时,脸色一僵,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眼眶蓦然充盈着泪水,却强忍着不掉下来。
尉衡顿时心软了,他在干什么,竟跟一个七岁小孩对杠?
不使坏的时候,加恩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这是单指他的长相而言,他完全遗传了母亲的漂亮。
三年来,他都没有好好为加恩争取属于他的权利,明知道对他不公平,却放任他父亲使小心眼的性子,让加恩失去母爱。
如果晚上早点回家的话,他不排除再跟他父亲“打成一片”,不管如何,现在还不迟,他要为加恩做点事,弥补他过去的疏忽……
“加恩!”盼釉从教室里匆匆走出来。她看到他们站在中庭广场已经很久了,都已经打上课钟了,不禁奇怪加恩怎么还不进教室,不知道他们叔侄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尉衡眸色加深,迎视着朝他们走来的纤雅佳人。
深蓝色连身裙,外搭一件开襟的纯白毛衣,白色平底鞋,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显然她很懂得自己适合穿什么。
“尉先生,有什么事吗?”盼釉看看他再看看小加恩,微笑问道:“已经上课了,加恩怎么不进教室呢?”
“没事!”他才讲了两个字,就见加恩挂在眼眶里的眼泪迅速掉了下来。
“老师,叔叔……叔叔说我字写得不好看,不能放假,星期天也要一直上课一直上课,我好难过……”说着,还间歇性的抽噎了几声。
尉衡无法置信的看着他。是想成为金马奖史上最小得主吗?这么会演。
想什么为他争取权益,他不该对加恩同情心泛滥的,这小子,就跟他爸爸一样无情断义,他心里对加恩太忽略的罪恶感完全消失了。
蓦然,一道温柔中带着坚定的声音开口了。
“尉先生,其实小一的小朋友还不用要求那么高,只要他有慢慢进步就好,这个年纪的小朋友,玩乐和功课一样重要,希望你不要对加恩太苛责了,这样反倒可能造成他对课业的恐惧。”
尉衡拧着眉心,他还能说什么呢?跟老师澄清那并非他的本意吗?然后再跟加恩争论不休?
“我想,是加恩误会我的意思了。”他用权威的语气说道:“加恩像是有周一症候群,坚持不肯进教室,我才会说如果他再不进教室,那么我只好让他星期日待在家里温习功课了。”
有这样的侄子,他这个叔叔当然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事实上,他们尉家四个男人,祖父孙三代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然也不会搞到今天这个地步,父子反目,异母兄弟几年不联络,而做人侄子的,才七岁就公然陷害叔叔。
“原来是这样。”盼釉浅笑。“很多孩子因为周末连放两天,星期一都有爬不起来的毛病,会闹情绪也是情有可原。”她温和地弯下身子,与加恩平行,看着他,微笑问:“告诉老师,昨天去哪里玩了?所以今天才会不想进教室。”
“动物园。”眼见叔叔反扑成功,加恩也不浪费自己的眼泪,很快就不哭了。
“哇,这么棒啊,原来加恩去了动物园啊。”她柔软的唇瓣扬起,出现微笑。
“告诉老师,你看到什么动物了?有很多动物吗?他们是不是跟你想象中一样呢?”
加恩什么也不答,酷酷的说道:“老师,我要进教室抄联络簿了。”
他不答,盼釉也不以为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你去吧!”
“对不起,加恩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意思。”他不知道原来聒噪的加恩在学校是扮演着省话酷哥的角色。
“没关系,加恩的话本来就很少。”盼釉神清气爽地看着他。“谢谢你,尉先生,这么快就带加恩去动物园了,我想加恩一定玩得很开心。”
“我叫尉衡,平衡的衡。”他的黑眸直直望入她的眼里,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自我介绍了起来。他的眼神可以穿透人心,他很了解这一点。“哦,原来是尉、尉衡先生!”盼釉微微一愣,不过,基于礼貌以及礼尚往来的理由,她局促地说道:“我叫梁盼釉,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