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一见公孙咏回来,便急急接过他手里拎着的药材,心慌着、手抖着,迫不及待地从里头挑出几味药材,然后交代公孙咏。“你在这儿顾着你大哥,我去跟掌柜借灶房煎药,如果公孙凛有任何异样,马上来叫我。”
“大哥他没问题吧?”
楚非瞪着他,眼眶虽然泛红含泪,但是眼神却犀利明亮,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她语气坚定地说:“他没问题的,我绝对不会让他死。”
公孙咏被楚非的眼神和气势震摄,他突然明白大哥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了。同时,他也有了信心,他相信楚非一定能救起大哥,也相信大哥一定能撑过这一次的难关。
公孙咏接过楚非手里的药材,说道:“还是我去煎药吧!你来陪着大哥。”
他替楚非拉了一张椅子到床边,问明了煎药时该注意的事项,便走出房间,到灶房去煎药。
楚非在床旁坐下,她不敢眨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公孙凛毫无血色的容颜,她不放心地翻翻他的眼睑、触诊他的脉搏,然后,又多扎了几根银针在几处穴道上。
她守着,寸步不栘,心中焦急不已。
一个时辰过后,公孙咏端着药汤走了进来,楚非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把热烫的药汁吹凉,然后以碗就口,含了一口药汁,俯身低头贴近公孙凛的唇,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将药汁送进他嘴里。
喂了第一口药后,楚非放下碗,停住动作,仔细地观察公孙凛的反应。
墨黑的药汁从公孙凛的嘴角流出,楚非看了又急又气,原本稍稍停歇的泪水又再度滑落。
她握着他的手,哽咽地哀求着。“拜托!公孙凛,你把药吞下去好吗?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不能这样,你一定要把药吞下去,求求你,大不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不会再乱跑了,你要我待在公孙府我便待,你要我怎样就怎样,但是,就这一次听我的好吗?把药吞下去,不要让我担心。拜托……拜托……我求你了……”哀求到最后,楚非伏倒在床沿痛哭失声。
公孙咏在一旁听着,也鼻酸了,他本来想劝楚非别哭了,大哥现在这情况不可能听得见她说的话,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让她哭出来也好,总比把担忧难过都憋在心里来得好。
公孙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撇头,离开房间,继续去煎第二帖药。
公孙咏离开后,楚非不气馁,又含了一小口药,再次以嘴喂公孙凛喝药。
每喂一口她便停下来,极有耐心地等着,但药汁还是一样流出公孙凛的嘴角。楚非哭红了眼,又说了几句哄公孙凛乖乖吃药的话,然后锲而不舍的,含了比刚才更小口的药,再次俯身贴近他的唇,坚持要喂他喝下。
试了几次之后,原本泪流满面的楚非已经不哭了,她的眼眶肿胀、发丝散乱,脸上有着末乾的泪痕,身上的衣服则是因为乾涸的血迹而显得脏污,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憔悴,但是,她仍坚持着,重复同样的动作。
在失败了好几次之后,碗里的药汁已经剩下不多了,楚非很疲累,但她不想休息。
无力挥去的沮丧笼罩着她,她忽地放下碗,打开窗子,眼露乞求地盯着外头苍穹的天际,咚的一声,她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不只如此,楚非还俯身弯腰,很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之后,她的额头已是红肿。 ·
“老天爷!算我求祢了。”她虔诚衷心地朝着窗外喊着:“请祢救公孙凛这一次,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他的性命,即便是要用我的命来换都可以。”说完,她又就地磕了三个响头,等她抬起头来时,额头已经渗血了。
她又喊:“我楚非在此立誓,倘若公孙凛能逃过这;劫,侥幸存活的话,我愿意终身义诊,如果他的命必须要用一百条人命来换,那么我便发愿救活一百个人,甚至是上千、上万条人命!”
立完誓之后,楚非起身,觉得心情平稳了不少,她抹了抹脸,手指触到额头的血丝,但她没心思去理会,端了碗,又含了一口药喂公孙凛。
这一次,楚非的唇牢牢地密贴在公孙凛的唇上,将药汁送入他嘴里后,她的唇办不敢马上离开他的唇,静静等着,半晌之后,她才退开,屏气凝神地看着公孙凛的嘴角。
看着看着,楚非的眼瞳里先是不敢相信,然后欣喜地瞪大了,接着她又哭又笑了起来。
药汁没有流出来!太好了!他终于吞下了!
“公孙凛……”楚非涕泪交错,她喊着他的名字,内心激动澎湃。
楚非又含了药喂他,她很有耐心,每一口都小心翼翼的,等确定药汁完全滑入公孙凛的喉里后,她才又喂下一口。
就这样缓慢地一口接着一口,花了好些时候才把剩下的药给喂完。
公孙咏端了第二碗药进来,楚非兴奋地告诉他公孙凛终于把药喝了。
公孙咏瞧见楚非额头上的红肿,又看她一脸的憔悴与疲惫,便劝她道:“我来守着大哥好了,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但是楚非不听劝,眼睛根本不肯合上,执意要看着公孙凛。
这一天,楚非很忙碌,她忙着喂公孙凛喝药,但是她自个儿却滴水未沾,不吃不喝不睡,整整守在公孙凛的床边一整天。
入夜后,公孙咏提议要轮流守护,但楚非不肯,怎么劝她都不听。
她固执地要亲自看顾他,公孙咏拗不过她,只好放弃,交代她若真是撑不住了一定要来隔壁厢房唤他。
公孙咏走后,楚非坐在床旁守着,她全无睡意,专心致志地看着公孙凛,忽地,公孙凛微微呛咳了一下,楚非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看见墨黑色的液体从公孙凛的嘴角溢出,紧接着,又是一声呛咳,公孙凛吐出更多的液体。
楚非看了,心凉了半截,明白那是白天喂食进去的药汁,她原本以为公孙凛已经可以吞得下药了,结果这会儿全吐了出来,看得她又颓然又焦急,赶紧帮他在止吐的穴道上扎针。
她忧心如焚地看着公孙凛比白天时更加苍白的唇色,心里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该扎的穴道她都扎了,该吃的汤药也都喂他吃了,但是公孙凛却仍毫无起色。
再一次,楚非把希望寄托给老天爷,她打开窗子,面向着夜空,在床旁跪下,哭泣着说:“我曾经以为自己的医术上乘,以为可以无所不治,以为够资格享有『小医圣』的称号,我错了,是我不够谦卑,我愿抛下所有一切,我可以不要享有盛名,但是,请让我救活他,若是没有了他,我将悲恸至死。要不,这样好了,我愿意谦卑地跪求到天亮,求求祢,让他平安度过这一关好吗?”说到最后,她心神慌乱地失去了主张与理智,居然傻气地开始跟老天爷谈起条件来了。
她重复说着祈求的话,执意跪着不起身,半个时辰过去了,脚踝传来剧烈的疼痛,她这才想起自己早上扭伤脚踝的事,遂掀开裤脚,发现那扭伤的脚踝因为没有立即处理的关系,早已瘀青肿胀了。
她苦笑着,还以为自己已经心痛到不会去感受到肉体的痛了,不过,楚非仍持续跪着,刻意不去理会那剧烈疼痛的脚踝。一个时辰过去后,连膝盖也跟着刺痛了起来。
楚非咬牙忍着,她很清楚跟公孙凛所面临的生死关头比起来,她的痛算不上什么。
就这样,她执意长跪不起,尽管双脚已经酸麻到发颤,脚踝也胀痛到发热,她还是不起身。
终于,她跪到双脚甚至连痛的知觉都没了。
公孙咏在卯时过来采看,他一进门,瞧见楚非披头散发,一动也不动地跪在床边,他焦急地过去察看,才发现她的双眼肿胀殷红,脸上满布泪痕。
“楚非!你这是干什么?难道大哥他……”他心惊,昨晚离去前大哥的状况明明尚可,怎么今天就让他瞧见楚非这么灰暗惨澹的画面?莫非……
他急忙伸手探了公孙凛的鼻息,还好……仍有呼息。
他吓出一身冷汗,问她:“你这样跪着做啥?”
楚非累极,脸色苍白憔悴,眼神空洞,气若游丝地道:“他把我喂进去的药全吐了出来,所以我祈求老天爷,别对他那么残忍。我跪着求祂,请祂高抬贵手放过公孙凛,我求了它一整晚了,它应该听见了吧?”
“你……你疯了?这样跪了一整夜?快点起来!”
他拉她手肘,硬是将楚非从地上拉起,但是楚非的身子才刚被拉直,就因为双脚无力,立刻跌坐回地上。
“你没事吧?”
楚非摇摇头。“没事,你赶快去煎药,我要喂他喝药了。”
她敲打着僵硬的大腿,心里仍记挂着要喂公孙凛喝药。
公孙咏叹了口气,不忍看楚非这般憔悴狼狈的模样,于是取了药包,转往灶房走去。
公孙咏走后,楚非匍匐地爬上床,坐在床沿,她伸手抚着公孙凛的脸颊,讨好地对他说:“好了,我已经跟老天爷打好商量了,你等会儿可要好好喝药喔,别再让我操心了。”
半晌后,公孙咏端药进来,看着楚非对着大哥喃喃自语的这一幕,觉得她几乎痴狂了,他默默地把药碗交给楚非,然后退到门边,鼻酸难过着。
楚非捧着药碗,一如昨天,很有耐心,小口小口地喂食公孙凛,耗了好久的时间,等他终于喝完药后,她将碗放在一旁,咚的一声,又再度在床旁跪下。
“楚非!”公孙咏讶喊:“你又跪?”
楚非转头看着公孙咏,一脸执着。“我跪着求他别把药给吐出来。”
“你……”他无语了。觉得大哥真是好福分,碰上一个这么执着于他的女人,而他也更加在心中认定了楚非这个大嫂。
或许是楚非的诚心与痴傻感动了老天吧!打从楚非长跪了一夜之后,公孙凛的状况虽然没有神速进展,但是至少已经不再吐出汤药了。
这是一个好现象,至少,这能让他的身子不再衰弱下去。
为了让他的体力复原得快些,除了定时喂食药汁之外,楚非还要公孙咏去熬些米汤过来,每一次她都极有耐心,缓缓地喂着他喝下,喝完了米汤之后又喂他喝药,而每次喂完药之后,她一定跪地求神。
楚非一心三思只想着要让公孙凛快点复原,全没计较自己哪时吃了、哪时喝了、哪时睡了,就连自个儿的脚伤也都放着不管。
原以为只要公孙凛维持目前的状况,别再继续恶化下去,那么要他苏醒过来便不是难事,只是得再等些时候。
孰料,在他受伤后的第三天,公孙凛的身子却突然发热,楚非拆开他腰腹的缠布察看伤口,发现伤口边缘有点儿发红化脓,她眼睛热痛,内疚感又起。她仔细地将伤口清乾净,重新撒上药粉,又用乾净的布条缠绕好,并且拧了湿布,将公孙凛的身子擦洗一遍,好让他的身体能快点散热。
忙完之后她去抓了新的药材,多添加了化脓消瘀的几味药让公孙咏去煎药。
同样的,这一整天她忙着喂药、喂米汤,还要观察公孙凛的发热情况,就连夜里她也不敢闭眼睡去,就算真的虚累到不行,她也只是趴在床沿稍稍打个盹,醒来后,第一件事一定是马上伸手采向公孙凛的额头,察看他是否已经退烧。
第四天晚上,公孙凛终于退烧了。楚非帮他的伤口重新换药,虽然伤口还是有点发红,但已经没有化脓了,她撒了新的金创药粉和消炎药粉,包好伤口后,她跪坐在床旁,看着他轻浅起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