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凛又看了棺木一眼,然后才将火炬放低触及棺木,让火苗窜到棺木上,接着公孙凛退开,哀感地看着棺木燃起熊熊烈火,将里头的尸首化为灰烬。
京城里,一封由公孙凛亲笔写的信送达了皇宫。
皇帝阅信,眉宇拢起。
……温州水患严重,百病丛生,朝中派来义诊的楚大夫仁心仁术,一心想救温州百姓脱离病苦,竭尽心力诊治病患,不幸染上瘟疫死于异乡。微臣与楚非情如兄弟,他的死让微臣痛彻心肺,顿觉人生之无常,该放当放,不该固执恋栈,再加上微臣在温州受盗匪所伤,身心俱疲,恐怕无法再为国、为皇上效劳,因此臣恳请皇上成全,允许微臣辞官。
皇帝看完了信,唏嘘地感叹着失去了一位精通医术的好人才,但也同时震惊于公孙凛要辞官一事。
而正在待产的皇后娘娘知道此消息后更是悲泣不舍,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去了一趟温州后,竟从此天人永隔,早知道她当初就不该答应让楚非去的,算来她也是间接地害了楚非,她心里难过着,想到楚非当初对她是如何的尽心尽力,她想替楚非挣点什么。
“皇上,楚大夫真了不起,不但医术上乘,对臣妾更是用心关照,如今他为了替百姓医病而病故他乡,这样无侮奉献的精神理当接受封赏,臣妾想恳请皇上,对埕州楚家发下赏赐,一来让百姓们知道楚非的仁心善行,二来也能关照楚非的遗族。”
皇上点头应允。“皇后所言甚是,朕也有此打算,只是……朕还在思量着,该封他什么呢?”
“皇上,不如这样吧!臣妾想请皇上赏给楚家一个『良医之家』的美誉,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好!就依皇后的意思,朕就下令赏赐给埕州楚家一道『良医之家』的匾额,并且另赐黄金五箱,好让楚非的遗族能无虞过活。”
“臣妾替楚大夫多谢皇上恩典。”能够帮楚非尽点力,皇后觉得安慰了,她垂首谢过皇上后,一个抬头,发现皇上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皇上,怎么了?您似乎有事困扰着?”
“朕是在想,公孙大人抛下朝廷政事不管,突然跑去温州这事该怎么处理?他身为朝中重臣,理当知道擅离职守的轻重,但却这么冲动地私自前往温州,朕若不予以惩处,难以服众。”虽然说公孙凛是他所器重的大臣,但私自离京一事却让他无法认同。
“皇上,您不是说公孙大人在信中提及想要辞宫吗?”
“皇后的意思是……”
“皇上,我知道您爱才惜才,对公孙大人颇为看重,若真要您下令惩处他,想必皇上也不忍,不如,皇上就罚他罢官吧!一来,与公孙大人辞官的信念相同,二来,也可藉以服朝中众官臣。”
皇上听完,笑了。“嗯!这倒是好计谋。”
“皇上也这么觉得?”被称赞了,皇后眉眼带着笑。
“皇后怀有太子之后似乎变得更慧赔了。”
“多谢皇上夸奖。”
“好吧!就依皇后所提议,明着是为了惩处公孙凛而罢了他的官职,私底下则是依他所求让他辞官。”
埕州
夜里,一辆马车在街道上行驶着,负责驾车的人是公孙咏,车厢内坐的人则是公孙凛和一名清丽女子,女子的手腕上缠挂着一条雕工精美的金链子,而那条链子便是当初公孙凛在金子铺买下的。
由于顾及公孙凛的伤口刚复原没多久,所以马车以缓慢平稳的速度前进着。
公孙咏边挥鞭驭马,边向车厢里的人问道:“是前面左边巷子拐弯吗?”
“就是那里拐弯,拐了弯之后再往前一个街道便是了,门前挂有楚家医堂的木匾。”车厢内传出女子回应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儿紧张,而声音的主人表情也有些僵硬。
“别紧张,有我陪着你。”公孙凛把手搭在一双因为紧张而紧绞着的小手上,温声安慰着。
“我……我有点担心,我的样子还好吧?”女子很忐忑,一下摸了摸梳起的发髻、一下又拉了拉身上粉色的罗衫,深怕自个儿的模样不够好。这身装扮是在途中的一个陌生城镇里,请当地衣铺子的女当家帮她打点的,当时她不觉得不妥,但是现在,是近乡情怯的关系吧!她觉得自个儿浑身都不对。
公孙凛安抚她。“很好也很美,我保证你的家人一定会喜欢。”
“公孙凛,我是说真的,没问题吗?有没有很怪?我看我还是换回男装好了,我怕爷爷他们不能接受。”
公孙凛笑着叹气。“楚非,我也是跟你说真的,真的很好!”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鼓励她。“别怕他们不能接受,离开温州后,咱们途经其他县城过夜时,我便趁空要咏弟去驿站捎了封信到楚家医堂,我在信中已经告诉他们所有的事情了,包括你装病诈死一事,并且也告诉他们你再度出现时,必定会以女儿身出现,所以你绝不能换回男装,否则若是被其他乡民认出你来,你说,你要如何解释你分明病死在温州却又出现在埕州呢?”
“可是,爷爷他……”楚非还是很忧心,因为她明白爷爷一心把她当成男孩子来教养,期望她成器的心态。
公孙凛捧住她的脸,把额头抵着她的额,语带支持地说:“放心!”
“嗯……”楚非稍稍安心了,她闭眼,叹息着,感受着有公孙凛在身边时所带给她的安心感。她的手绕上公孙凛的脖子,充满歉意地道:“对不起,为了怕我的身分被认出来,只好早早离开温州,而且,还得选在夜里回医堂,没能让你好好休息,你的伤口还好吧?会不会疼?”
“不碍事。”公孙凛笑着摇头。“反正有你这个『小医圣』在嘛!我怎么会有事呢?”
楚非笑了,知道公孙凛是故意让她放松的,她觉得很窝心。
终于,马车在一间挂有楚家医堂木牌的屋舍前停下,公孙咏先环顾四周,确认周遭没有人后,才下车敲了敲门。半晌后,一名妇人前来应门。
公孙咏一见来者与楚非有几分神似,研判她便是楚非的娘亲。“楚夫人,在下公孙咏。”
楚夫人问:“你便是捎信来的公孙公子?”
“不,捎信的人是我大哥公孙凛,他人在车厢内,楚非也在那。”
公孙咏说着,便掀开了车厢的布帘子,楚非见着了娘亲,顿时泪水溃堤,冲上前去拥抱着楚夫人。
“娘——”
“非儿?”楚夫人见到楚非恢复女儿身的模样,先是震惊,随即泪如雨下。
母女俩相拥,热泪涟涟。
公孙凛下了马车,走上前,提醒道:“先进屋里头去,楚非这模样暂时还不能让外人瞧见。”
“嗯!”楚非边哭边抹泪,挽着楚夫人进入医堂,一到了内室,瞧见楚应夫妇,心绪激动,咚一声,当场跪下。
“爷爷、奶奶。”楚非哭喊。“非儿不孝,让两位老人家担心了。”说完,深深弯腰,把额头叩在地上。
随后入内的公孙咏和公孙凛一跨入内室,便见到楚非跪叩的样子。公孙凛想起她不久前的脚伤,心里不忍,但想到她跪叩的对象,便忍住没上前拉起她。
楚老夫人见到楚非,哭得老泪纵横,她上前,扶起楚非。“乖孩子,没事就好,当咱们听说你病死在温州时多痛心啊!还好收到了公孙公子的来信,才知道你没事,而且不但没事,还能以这番面貌回家来,真好!真好!”
“奶奶,对不起。”楚非哽咽,觉得自己让老人家这么伤心,真的好不孝。
“没关系,回来就好,你要是再不回来,你爷爷都快操心死了,你不知道打从收到信之后,他天天都在等门,就盼着你快点回来。”
“爷爷……”楚非走向楚应,看着他,发现他与当初她离家时相比苍老了好多,她心里难受着,好不容易稍稍止歇的泪水又落个不停。
楚应看着一身女子装扮的楚非,心里头五味杂陈,一方面高兴她能平安无事地回家,一方面又惊讶于她的这身扮相,同时也深深自责着。
他自责当年为了巩固医堂的名声而硬将楚非当成男孩子来教养,害她承担了极大的压力与责任,若是他当年不那么坚持的话,楚非便不用长年女扮男装,当然,也不用为了恢复女装而诈死。
他很心疼楚非这个孙女。
这孩子其实很优秀,她学得很好,青出于蓝,医术相当精湛,若是他当年能顺其自然接受她是女娃儿的事实,不刻意隐瞒她的性别,一样把医术传授给她,以她的资质,一定同样也会享有医圣的美誉。
他看着她,虽然没有落下泪来,但眼眶已经红热氤氲,她这个好孙女啊,其实……其实……很适合女儿身的装扮。
“非儿……”楚应声音沙哑哽咽,他说不出什么伤感的话,只能看着楚非,好好地打量着她。
“爷爷……对不起……”楚非发现爷爷打量的目光,她担心着,以为爷爷无法接受这样的她,着急之下,牵住了楚应的手,愧歉地说:“我对不起您,无法再为咱们楚家医堂……”
“非儿!”楚应忽然打断她的话,并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些年来难为你了,爷爷觉得你做得很好,而且……也觉得你现在这模样很好。”
楚非闻言,微僵了半晌,接着,涕泗纵横,狠狠地哭着。
哭过之后,她又笑了,笑着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想落泪。
这些年来,她一直幻想着能受到爷爷的肯定,幻想着当爷爷不以看男孩子的期望眼光来看她时,她会是什么样的心境呢?
这一晚,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种又涩又甜、又喜又悲的滋味。
虽然公孙凛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但楚非还是坚持用医堂里最上等的药材来为公孙凛调养补身。
在帮公孙凛调养的这一个月里,楚非乖乖地听从公孙凛的吩咐,不在外头露脸,成天躲在医堂的内室里不出门。事实上楚非也不想出门,光是陪着公孙凛,嘱咐他吃药、盯着他的生活起居她便觉得足够。
不过,楚非很好奇,公孙凛不用回京城吗?他应该只是因伤告假而已吧?她问了公孙咏,公孙咏支支吾吾的不敢明说,只说大哥捎了一封信回京城给皇上。于是她忍不住,趁着端药给公孙凛喝时当面问他。“听公孙咏说,你写了一封信给皇上,那信函内容究竟是怎么写的?”
公孙凛喝完了最后一口苦涩的汤药,将碗递还给楚非后,挑着眉,慢条斯理地反问她:“药喝完了,我的奖励呢?”
楚非红着脸,又好笑又好气地嗔瞪着他。
这个公孙凛真教人头疼,明明是个大男人,但是每次叫他喝药都像是在哄小孩似的,一定要先谈妥条件他才肯配合地喝下汤药。
“这儿是凉亭。”她咬牙切齿地提醒他。也不想想这儿是医堂后院的凉亭,很容易被爷爷他们瞧见的,居然还敢要奖励?
公孙凛耸了耸肩,一副悠然自得。“无妨,那下一回的药我肯定是喝不下了,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人才会受这伤啊?”
“你!”楚非气鼓了脸颊,明知他是踩着她的弱点来欺她,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公孙凛为了她差点送命是事实,她担心他不肯配合喝药也是事实。
相较于楚非的焦躁,公孙凛则是处之泰然。
他气定神闲地说道:“随便你了,反正我猜你也不是那么想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吧?”
一句话直接戳进她心坎里,她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