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她生得一张无辜堪怜脸孔,就是惹了天大的麻烦,相信愿意替她背黑锅顶罪的男人,肯定也多到让曾经侵入东京现在又远征美国的怪兽古吉拉无法用一只脚就全数踏扁消灭。
风间雾清清嗓,不去注意她惹人怜爱的天真神态。“精神好一点了?有没有兴趣到我们楼上的店里参观一下,我顺便去拿车钥匙。”
“好呀!”
“西洋电影在右侧,日本电影在左侧,最里面还有一些亚洲电影。台湾香港近几年代表性的电影,这里的搜集算是日本最齐全的了,不但有录影带,我们还有VCD、DVD、CD片出租,可以选择租回家或者在这里即刻观赏播放。”风间雾领着夜遥大致浏览一遍,才转了一圈,她已经头昏眼花弄不清方向了。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影视出租店呀?简直就像间影片博物馆一样,毫不掩饰它的壮观与馆藏丰富。夜遥心想,就算把她锁在这里不眠不休地狠狠看上一整年,她也肯定看不完这么多,而这还只是录影带的部分,如果再加上数以万计的CD片,哇!干脆叫她把它们吃掉还比较快咧!要看完、听完,给她两辈子时间也不可能。
“咦?还可以在这里看?”这点倒是没听说。台湾有哪家出租店是有这项服务?
“是啊,因为有些人觉得要带回家看麻烦,新片到手一刻都不想多等,干脆就多花一点钱租个小包厢,躺在里面舒舒服服地看个过瘾。”风间雾说完,指向背后长廊,又说:“那边就是我们的包厢区,分大中小三种规格,一共有两百八十五间。我们的包厢很热门的,假日时如果不先预定是绝对不可能有空位的。”
“哇!你们的设想真是周到,像我住的地方又破又狭小,根本没地方摆电视,更甭提录影机或者影音光碟机了,所以来这里实在是不错的选择。”
“是吗?那随时欢迎你来。”风间雾看看表。“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吧?”
“偶尔看看午夜场的电影也不错,你们的包厢还有空位吗?”既来之,则玩之。反正现在回去也只能乖乖上床睡觉,倒不如在这里欣赏一出绝赞电影,才不枉费今天出来一趟。
“风间?你怎么来了?今天应该没有你的班才对呀!还是你当真这么缺钱?”
出租店的当班工读生——藤村晴彦,看见风间雾走进柜台熟练地查起包厢使用状况,便凑上前来好奇地追问。
“毕业展的发表期限不是快到了?你怎么还有时间来这里赚闲钱?”风间雾也讶异藤村今天还来打工。这家伙这么松散的闲混态度,居然能混到大四,看来他们那家号称孕育二十世纪最后一位电影大师的艺术学院,对学生也太过放任了。
其实这也是为何风间雾等不及毕业便自动由校园出走的缘故。想当初怀抱满腔理想热情进了那所人人称羡的艺术学院,以为经由名师指导传授,有朝一日终能拍出一部旷世巨作。然而,他实在太天真了,不到一个学期,他的导演梦就醒了,他完全明白如果自己再继续待在这所教授混水、学生摸鱼的影艺学院,用不着等到毕业,他身上仅存的一丁点艺术细胞就会被彻底消蚀殆尽。因此,连半个学期他也待不下去,所以只好交出一卷内容激进、颠覆扭曲的底片,然后如他所愿地让学校将他扫地出门。
他仅仅得到三分之一的退额学费;当然他也不期望一所私立学校入了口袋的学费还有全数吐出的可能。
也就是因为他这种胆大妄为的作法,彻底地激怒了他保守传统的父亲。父亲在一气之下遂切断了他的经济援助,无非要他认命屈服重回校园,但是他偏偏遗传了父亲不轻易认输的硬脾气,宁可只身留在东京打拼奋斗;即使生活艰苦,也绝不与现实妥协。
拍电影不是穷人该有的梦想,这一点风间雾很清楚,所以他拼命打工存钱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拍出一部属于自己的理想之作。虽然现在距离他的梦想还有一段好远的距离,毕竟在东京生活实在不容易,这三年来赚得多、消费更多,但是只要信念不死,他相信理想总有实现的一天。
“早搞定了,你比谁都清楚咱们那所学院混得有多凶,否则当初你就不会毅然决然选择离开,不是吗?对了,你的电影筹备得如何?别忘了开拍时找我们帮忙呀。”
“我打算一个人兼任所有职务,打光、剪接、摄影都自己包办,可没你们的份,因为我实在请不起你们。”大学毕业生要多少薪水?风间雾光用想的就觉得吃不消。
“无料帮忙啦!你以为我们会贪图你口袋里的几枚铜板呀?”无料就是免费,义务帮忙的意思。
“再说吧!如果真有那一天。奇怪,今天不是假日,包厢怎么满了?有没有办法空出一间小包厢?”风间看着电脑荧幕,发现包厢全有人使用。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藤村拍着胸脯打包票。
只见他移动脚步走进其中一间小包厢,一下子又拼命赔不是、弯着腰退了出来。
还以为藤村劝退客人的计划彻底失败了呢,结果没两分钟,就见那一对情侣怒气冲冲地步出包厢直接跑到柜台来结帐走人,连片子都不看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待不下去?”风间雾好奇极了,连忙追问一脸好玩的藤村。
“你没看见那男的连裤头都还来不及扎好,那女的脸上的妆也都花了吗?我只是算准时机进场干扰,结果如预期他们迅速结帐走人。当然了,打得正火热时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你说,谁还有心情看啥影片?好了,现在有空位了,随你用吧。”藤村脑袋不算灵光,偏偏有一堆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
夜遥将选片大权委托给风间。“我什么片子都看,只要它真的很好看。”
不过她还是偏好浪漫喜剧,至于悲剧,除非她心情好到有笑到下巴脱臼之虞,才可能挑一支悲剧片来治治自己的狂笑症。因为她是个太容易被感动的人,即使只是一片落叶掉下来,她都可能哭得死去活来,谁教她天生泪腺发达?为了避免自己被过量的眼泪淹死,她大都是拒看悲剧。
暗黑的包厢里有舒适的沙发座椅、柔软的抱枕,还有免费奉送的冷热饮,至于看电影必备的爆米花则摆在包厢外,借顾客自由取用。
夜遥取了一小盆爆米花,一枚一枚咬着,风间给她选了一支法国片,片名是“骗子”。这支片子倒是挺好看的,节奏明快色彩鲜明,打翻她对法国片沉闷冗长的刻板印象。
只是不知怎地,也许是累了,片子连三分之一都还没看完,她就抱着那盆爆米花向周公报到去了。连风间雾进来替她盖上薄外套,并且盯着她的睡容沉思一事,她都不知觉。
当然她也就更不知道,他为她选这支片的真正理由了。
“希望你够慧黠,别让狡诈的爱情骗子陷你于泥沼之中。”风间雾轻轻将门合上,留给夜遥一室的静谧。
第三章
“原来你本来是念电影系的呀!难怪你连打工都脱不了本行,该不会是贪图店里免钱的片子吧?”夜遥紧紧地抱住风间雾的腰。他的车骑得飞快,吓得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身旁飞掠而过的街景。
“要拍出好的作品当然要见多识广,多听多看绝对必要。没错,在出租单位打工既能赚钱又能增广见闻,好处多多。”
发觉她死命搂着他,他只好将风驰电掣的快感丢到一边,缓下速度,以求她别像无尾熊攀到全世界硕果仅存的尤加利树一样死命圈住他的腰。天啊!她那细瘦的手腕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搞不好,他的腰已经瘀青一块了。
“对不起喔!昨晚糊里糊涂就睡着了,你特地为我挑选的片子我也没看完……”
“谁教我大半夜挑一支法国片给你,早知道你这么快就睡着,我一定给你卡通片看。‘Walace&Gromit’,你觉得怎样?”
“W&G”是一部英国的黏土动画,故事围绕在一名憨厚的单身男子与他所饲养的干练狗身上,至于那只狗精明到什么地步呢?当它被关进监狱时,阅读的竟是世界名著《罪与罚》,怎样?聪明得很吓人吧?加菲猫里面的那只欧弟连替它咬拖鞋都不够格呢!
“你怎么晓得我喜欢卡通片?而且我还最喜欢‘W&G’里头那只穿着毛衣的黑脸绵羊咧!”那头瞪大两眼装无辜的黑面绵羊实在很可爱,居然傻呼呼被剪了毛,还笨笨地穿上那件用自己的毛所织成的套头毛衣呢!真是呆得很可爱。
“那只绵羊叫保罗,是不是?”
“约翰啦!它的名字是约翰!”
夜遥扬手在风间头上敲了一记,却结实弄痛了自己,真是有够笨的!眼睛长来干啥用?明明被他头上那顶炫银色的安全帽弄得两眼昏花,居然还敢抡起粉拳狠狠敲下去。天啊!她怎么没想到要去撞墙呢?
“天啊!它居然叫约翰?”
“怎么?它叫约翰让你不开心吗?”
“……”他头一次没有回应她的话。
突然,一个恍悟,夜遥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拍着他的背大叫起来:“我知道了!该不会你的洋名也叫约翰吧?”
见风间雾不答腔,她更百分百确定自己猜得没错,于是她便忍不住捧着肚子、冒着随时可能被他甩下车的危险大笑起来!
“哈哈哈……”难怪他会不愉快,和一只拙拙的笨羊同名,而且还是一头黑脸绵羊。夜遥可以想像,他的脸现在一定跟那只羊差不多黑了。
他明明是个很酷的人物,却屡次沦为她的娱乐笑话,唉,看来他“冰男”的招牌已被她轻易给砸了;不但如此,她大概还打算送他一张“爆笑王子”的标签吧!
风间雾一面头痛地想着,脑海里一面浮出那只名为约翰的黑面羊的脸,而且发现它正以“咩咩咩”的怪声在嘲笑着他呢!
闹钟这玩意,夜遥自从毕业之后就没再用过,凌晨五点半要她起床简直是要她的命呀!
夜遥困得睁不开眼睛,摇摇晃晃地摸进浴室去刷牙洗脸,直到她坐定在镜子前预备扑粉的时候,才觉得嘴里有怪味,这可奇了,刚刚才刷过牙的呀!她偏着头想了半天,才得到答案——
啊!一定是她刚睡醒,迷迷糊糊地就把漱口水给吞了下去……
恶!
所以说嘛,没早起习惯的人就别硬爬起来,看吧!马上就遭报应了。
要不是香织拼命游说,她才不肯牺牲自己宝贵的睡眠时间呢。五点半!连太阳都还蒙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时刻,怎么有人会头壳坏去地起个大早,只为了去一家新开幕的柏青哥店门口排队?
一切全是香织的主意!她提出邀约,夜遥向来只有点头说是的份,天知道她连柏青哥该怎么玩都没半点概念!不过,这种话在她面对香织时,是一句也说不出口的。
她想香织如果不是狂热的柏青哥迷的话,八成就是有老化的倾向了。否则怎会约定这种清晨时间?简直像睡不着觉而跑到公园晨跑或打太极拳的老人家嘛!
好不容易,在半睁着眼的惺忪状态下均匀抹好饰底乳液,夜遥叹口气,决定放弃眼影、眼线、睫毛液等太细微繁琐的彩妆。她只在脸上按一些柔亮蜜粉,再勾勒一下眉形,两颊刷上浅浅的腮红,然后涂一圈果冻唇彩,便预备出门了。
可以预料香织瞧见她这张素颜时,定会由头到脚严厉地数落她一番。
香织十分坚持化妆是对今天将遇见的人的基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