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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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书-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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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晒则绉,水浸则蹙缩,女葛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啊?!”莲儿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所以它不能用来做常服啊!”上官云中手指着眼前那团布,美丽的布疋已然变得扭曲不堪,莲儿的脸也跟着变形。
  “不能拿来做常服,那我还要这布做什么?”小姐真坏心,明知道其中的蹊跷还不肯跟她讲。“我又嫁不到有钱人家的公子,分明是戏弄我嘛!”
  莲儿吐露完委屈后,又再一次演出老戏码,“哇”一声地跑回内院,哭天喊地跟老天爷诉说自个儿的不幸。
  上官云中摇摇头,总觉得她才是该哭的人,她娘可真是留给她一个大麻烦。
  懒得理会莲儿每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的闹剧,上官云中转而将注意力放在扫纸上头,将纸张上的灰尘仔细的扫掉,不留半颗砂粒。
  扫纸是裱画中一道相当重要的手续,做为绫子上层的镶料,必须将附着在宣纸表面的砂粒扫干净,避免在轧光的时候,因为压力而使得未清除干净的砂粒将字画割裂,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所以即使没客人上门,上官云中还是很努力地将架子上的宣纸,一张一张拿出来扫干净,就当是事前准备工作。
  “上官姑娘。”
  偏偏有人不解风情,总爱挑她专心干活儿的时候上门,真想建议他和莲儿凑成一对算了。
  “余公子。”上官云中放下手中的排笔,面带微笑地看着余恨知朝她走近,该来的总是会来,干脆趁这个机会说清楚,大家也省得麻烦。
  “我听总管回报,你对于在下这次送的礼非常满意,赞不绝口。”最后这四个字是他自个儿加的,用以嘉奖自己的聪明。
  “你是指女葛布?”上官云中不懂他们主仆两人为何老是这么自以为是,甚至扭曲别人的话。
  余恨知不确定地点点头,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满意,倒有几分不耐烦。
  “就在你面前,你自个儿看看。”她是不耐烦,谁要他一天到晚送礼来,吵得她不得安宁。
  “在哪儿?”余恨知四下寻找他昨日差人送来的女葛布,却怎么也找不着。
  “你面前那粒圆球就是。”上官云中提醒他,别只顾着看远不看近,他引以为傲的女葛布早已化身为一团死布,躺在他面前哀嚎。
  余恨知左看那团布像球,右看那团布还是像球,只不过这球是透明的,颜色还挺面熟。
  “难道这是……”他指着布团一脸疑惑地看着上官云中,只见她点点头,要他默哀。
  “就是你送的女葛布。”死状够凄惨吧!“我将它送给丫鬟做衣服,下水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你问我对你送的礼是否满意,这就是我的答案。”完全不合用,浪费。
  “女葛布本来就不能做为常服。”被她这么—激,余恨知又免不了脸红,三两下就败阵。
  “那就没有意义了。”她是裱画店的女当家,要干活儿的,不能穿来干活的衣服做了也是白做,只会白占衣柜的位子而已。
  “我……”该死,怎么会弄巧成拙?
  “请你以后不要再送礼了,余公子。”她乘机说清楚。“你再送什么礼过来都没有用,我不会卖‘云中书’,也不会让你看‘云中书’,你再耗下去只是浪费时间,对彼此都没好处。”
  “是我没想清楚送错东西,对不起。但我是真的很有诚意想收藏‘云中书’,不会这么容易死心。”尽管上官云中已经把话挑明,余恨知仍旧不放弃,非要继续纠缠不可。
  “随便你。”这些藏书家就是这么讨人厌,有理都说不清,非要人翻脸不可。
  翻脸不打紧,只要能顺利购得云中书,上山下海他都肯,况且只是死守小小的水云斋呢?
  余恨知打定了主意扮刘备,来个三顾茅庐都不止,定要求得云中书才罢休。
  上官云中则是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不理余恨知,管他怎么努力,怎么努力她都不答应。
  第三章
  接下来的日子,余恨知彻底发挥缠功,只要水云斋一开店便上门,扬言天天守着铺子。
  刚开始的时候,上官云中极不习惯。但他好歹也算是客人,又不能将他赶出去,只得不理他。
  余恨知死赖活赖,在水云斋赖了好几天,没见到几个客人,倒见到她忙进忙出,又是扫纸又是卷绫子地双手一刻都没停过。余恨知瞧着瞧着,再也忍不住好奇地问上官云中。
  “你在干什么?”像粒陀螺转来转去。
  “这儿是裱画店,我能做什么?”她一脸怀疑地看着余恨知,想不透他那些生意都是怎么做成的,问这种孩童都不会提的问题。
  余恨知觉得很尴尬,这个女人不只态度冷漠,说出来的话更可以刺死人,正所谓骂人不带脏字眼,他怎么会惹上这么难搞的女人?
  都是为了云中书,忍耐。
  他训诫自己。
  等拿到了那套珍贵的宋版书,他会连同她多日来送给他的利箭,一根根射回到她身上,唯今之计只有“忍”。
  上官云中压根儿懒得理他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恢复正常,只是一味专注在工作上,就怕有个闪失。
  余恨知打量她专注的侧脸,心想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打蛇还得打七寸,总得要对症下药才行。
  “我想起来了,府里头还有一些没裱好的字画要重裱,我现在就回去拿!”这就是他想出来的解决之道——投其所好,效果一定好。
  “正阳门附近的‘一字贤’专门裱名画,余公子还是将府上的字画送到那儿去裱比较好,比较能符合您的身分地位。”上官云中可不是傻子,他想借着给她做生意讨好自己,她可不会轻易接受贿赂。
  “贵店开门做生意,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余恨知没想到会被她拒绝,气得脸都红起来。
  上官云中打量他气愤的表情和胀红的脸色,总觉得他这么生气是有别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遭到拒绝而已。
  在他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光芒是什么呢?值得探究。但她不否认那抹神秘的亮光,已经引起她的好奇心,也许她真的太冷漠了。
  “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她淡淡回道。“如果余公子真的有心把画送来小店重裱,我当然很欢迎。就像余公子说的,开门做生意,哪有拒绝客人的道里?”
  上官云中释出善意,这才稍稍安抚余恨知受创的心。
  “我一个时辰后就过来。”难得上官云中软化,余恨知倒也挺会把握机会,不假思索便冲回家拿画,动作之迅速,让上官云中大叹官府抓贼若是有他一半敏捷,那就天下太平了。
  奇怪,他都不必做生意的呀?整天守在她的铺子,这么清闲。
  摇摇头,从架子上拿下一张雪白宣纸,上官云中不得不佩服那些个热中搜书的藏书家,为了得到梦想中的书,什么事都肯做。
  余恨知快马加鞭地回到余府,方跳下马,还来不及将马鞭交给马夫,就忙着喊总管。
  “苏总管!”快快快,他没有时间。
  “是,少爷!”总管匆匆忙忙地赶到余恨知身边,他看起来非常兴奋。
  “帮我准备几箱字画,我要拿到‘水云斋’重裱。”擒王先擒马,只要给足生意做,不怕她不点头。
  “少爷,您的意思是……”
  “改变战略了。”余恨知边走边解释。“光守住铺子没有用,送礼也都是女仆在用,不如让上官云中有事做,我才有借口继续上‘水云斋’。”也不会那么难看。
  “这点子妙,不愧是少爷,小的真是太崇拜您了。”总管非常懂得怎么拍马屁,总能拍进余恨知的心坎里,搔中他的痒处。
  余恨知笑嘻嘻,对自己的应变能力极为得意。
  “但是少爷,”还有一个问题。“咱们府里的字画,每一幅都是花大钱裱的,若再重新一一裱过,会不会过于浪费?”划不来哪!
  “只要能得到‘云中书’,浪费再多的银两都值得,我一定要买到它!”然后昭告天下。
  “听明白了,少爷,小的立刻去为您准备。”总管火速赶往库房,随便拉出几箱字画,嘱咐下人抬上马车。
  “要不要小的帮您送过去……”
  “不,我自个儿去比较有诚意。”余恨知想也不想地拒绝总管的提议,从今天开始,就由他这个主将挂帅,不再假借他人之手。
  “是,少爷。”总管低头回话,余恨知因此错失总管眼中的奇特光芒,以及潜藏在其中的不安。
  一个时辰后,一箱又一箱的字画果然出现在水云斋的门口,大大吓了上官云中一跳。
  “这些都是要裱的?”上官云中瞪大眼睛,看余家的仆人将木箱从马车上接连卸下来,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是在典当,而非裱画。
  “这只是一部分。”余恨知得意地回道。“我的库房里面,还有一堆像这样的字画,每一幅都要重裱。”他打开木箱,让上官云中知道自己的收藏有多可观,其实也不用,光看摆满店面的木箱,就晓得他有多疯狂,他好像无论买什么都要用扫的——一次扫光所有东西。
  “我先检查一下这些字画的状况好了。”实在怕了这些黑漆漆的大箱子,上官云中决定先过滤一下其中的内容,再决定要不要收。
  “尽量检查。”他已经要总管挑一些接镶比较老旧,或是尚未重新裱装的字画,不过依他每买一幅字画就要重新裱过的习性,恐怕不容易。
  上官云中随手拿起一捆卷轴,走到柜台后将卷轴摊至桌面,瞧了画面一眼,随即愣住。
  “怎么了?”余恨知注意到她不自然的神色,和微蹙的柳眉,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意思说,于是干脆直问。
  “这幅画……是仿画。”这即是上官云中为难之处,这回换余恨知愣住。
  “仿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上官云中,她点点头。
  “这画的笔法、墨色都不对,落款的地方也大有问题。”说是宋人的作品,但纸张却是新的,印章又盖满画面的左下角,并且还提字落款,在在都不是宋人的作风。
  “什么?”余恨知往前一步,无法相信他花了大笔银子竟换来废纸一张。
  “除此之外,裱工也很糟。”上官云中一边检查,一边叹气。“托绫没托好,砂粒也没扫干净,你瞧这边的山峰都裂开了,这就是证据。”
  裱画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全凭师傅巧手。好的裱工,不仅可以增添画面的美感,也可以增加书画的价值,反过来说,拙劣的裱工虽然不至于降低画作本身的价值,却会折损美感,甚至会使人误判画作的真伪,不可谓不重要。
  余恨知此刻的脸色,就和画里破裂的山峰一样,坏得可以。
  “这箱子里有多少赝品?”他茫然地注视黑箱里面那一捆又一捆的卷轴,少说也有二十来捆。
  “还不清楚。”上官云中瞄了瞄箱子。“可能得要全部打开来看,才能判断。”
  接下来只看见上官云中忙着摊卷轴又收卷轴,只花费不到半个时辰,便将箱子里头的字画看完。
  “怎么样,到底有多少是假的?”余恨知急着知道答案。
  “应该说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比较妥当。”上官云中据实以报。“依据我的判断,这一箱里只有两幅花鸟画是真迹,而且是比较不具名声的文人所画。剩下的字画,不是临摹就是伪作,画工极为粗劣。”就算是仿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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