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待举步沿石径向上尾随纵去,突然一声佛号,闪出一位面带铁青,白发如银,双目神光朗朗的缁衣老尼。
老尼飘然落于石径之上,举手喝道:“丫头,你待要往那里闯?”
老尼态度声调冷酷得如同一片寒霜,激起了云贞心头怒火,不由娇声叱道:“老秃婆你管不着,我找我的荀哥哥,高兴去尼姑庵里玩玩,也不一定!”
老尼脸色绷得不露一丝祥和之意,漠然说道:“哦,原来你就是那小子的小情人!”
云贞小脸蛋一红,怒叱道:“老秃婆,谁认识你,你信口开河竟敢打趣我?”
老尼仍然不怒不嗔,慢条斯理的道:“怎么,老衲说错了不成?丫头,你发什么凶?不看在那小子面上,立即把你赶下峰去,休得对老身猖狂无礼!”
云贞更加勃然动怒,厉声喝道:“凭你也配教训我!”
老尼反而一皱眉,说:“你这丫头,娇纵任性,若不管教管教,你更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
老尼人随声到,屈指向她一弹,禅门大须弥指呼隆隆一连五股劲风,划空疾啸,如同连珠走盘,分打她周身五处要穴!
来势宛如疾风聚雨,凌厉无伦!
第二十一章 青灯黄卷了此生
缁衣青面老尼,施出佛家地藏门须弥弹指神通,以八成真力,隔空遥打云贞要穴,云贞也暗自吃惊。
她听枯寂老人说过,须弥弹指神通,乃大须弥禅功精奥手法,不敢怠慢,她心高气傲,不肯向一旁闪避。
云贞手法极快,双手交错,一连轻轻拍出五掌。
一连五声哗止暴声,老尼不由脸色冷得铁青,怒喝道:“丫头,你居然也是禅门功夫,老身倒看走了眼!”
她说着,猛然双臂齐扬,以禅门大须弥掌,“经天纬地”一招,拍出两蓬强大无比的激流旋飚。
云贞好胜心强,喝声:“来得好!你既然蛮不讲理,可怨不得我了!”她立即施展涅磐定力弹力,迎了上去。
两人相距不及八尺,老尼以数十年禅功修为,双手推出之力,何止千钧,却不料竟被对方两蓬柔性粘力,牢牢缚住。禅门神通以涅磐定力为最上乘,云贞虽仅百日修为,却深得涅磐定力三昧。
但云贞火候毕竟尚浅,仅能把老尼推来的力道暂时箍锁粘缚,却无法压缩回去,她也用尽了周身之力。
两人脚步微颤,都不能把对方立即制伏,这样较上了内力,老尼以为她禅功精湛,终可把云贞击败,但也诧异万分,暗忖:“这小丫头居然练成了涅磐定力禅功!”遂徐徐张口喝道:“丫头,你究系何人门下?”
云贞傲然冷笑说:“你管不着!”
两人口里对喝,双臂仍然猛运元气真力,推出双掌。老尼双足已陷下去数寸深了,云贞同样娇躯晃荡不停。
两人都头顶百汇穴热气腾腾冒出。
她俩一老二少,功力悉敌,长此硬拼下去,云贞童身元气未泄,又服过万年朱果阴山天池灵鳗之血,所以体力十分充沛,老尼却渐渐鼻尖微现汗星,她耐战久拼上面,就比不上这小姑娘了。
又过了半盏茶顿,老尼额上汗出如渖,口中连连喘吁。
云贞正洋洋得意,娇声叱道:“老秃婆,看你还凶不凶?你这才知道我玲珑仙子的手段!”老尼一生倔强狂傲,不肯服人,不意却受挫于一个小姑娘。
她一张青睑,涨得彤红,悠悠长叹一声说:“丫头,你少卖狂,十年之后,老身终要把你……”
老尼话音未了,突然人影一闪,荀际已自林中翩然走来,他肩下左右分依着一位缟衣素裳,和一位绿衣翠裳的绝色女子,正是阿罗白芳蕊和修罗冷萼,三人无限亲匿,缓缓走来,荀际惊呼道:“云妹,不可对孤鸿老尼无礼!都是自家人,何苦性命相拼?”他慌忙施展善机玄功,混合了三藐三菩提神通大衍妙用,单掌一揉一蓬至柔之力,徐徐晃漾过去,宛如微负细浪,轻轻穿过云贞涅磐定力和老尼真气之间。
老尼立时体内轻松下来,涅磐定力的压力突然消失,被荀际的气网分隔为二,云贞也悠然长吁了一口气。
云贞笑叫道:“原来是冷白两位姊姊!这老秃婆是什么人?”
冷萼和芳蕊,都面有愠色,荀际忙说:“云妹妹你不认识,孤鸿大师就是隐居林虑山地藏庵的住持,萼妹妹们暂时跟着大师学艺,可惜鸠摩罗夷大尼……”
云贞娇蛮的性格,不肯向青面老尼认错,却奔向荀际身边,笑说:“这怪不得我,她无缘无故硬找碴儿和我动手的。”她拉住冷萼芳蕊的手,很天真的问说:“奇怪,你俩不是冤家对头?几时和好又搞在一起了?”
老尼调运了一下体内元气,仰天长叹一声说:“老身有生以来,还没碰见过敌手!鸠摩前辈的嘱托,老身已尽力教诲,把须弥禅功精蕴全部傅与了她俩,白姑娘等只要潜心修为,三年之后必可大成!荀小侠神功盖世,老身自愧弗如,冷萼她俩就请小侠多加指教,老身当赴四川大雪山一行,十年后再来看视她们!”
老尼说完这一篇话,突然曼声长吟,腾身向峰下纵去。
荀际忙叫道:“孤鸿前辈,何必认真,云妹完全是小孩子好胜脾气,况且她是阴山枯寂老前辈的高足,大家都是禅门同道!”
冷萼和芳蕊惊呼一声,忙飞身追去。她俩齐声叫道:“孤鸿师太,您千万不能撒手一走!明春少室南寨之会,你老人家若不出场替弟子们掠阵,地藏门岂能和八大正派争雄?”
她俩轻功怎比得上孤鸫老尼,老尼临去时又以傅音入密功夫,送来一叠话音:“冷白两位姑娘,你俩的心上人既已来此,不妨随荀小侠研究功夫,老身只看不惯那小丫头轻狂傲慢的样子!明岁少室之会,老衲未必能如时赶去,你俩也不追随我了!”放话音袅袅,老尼却已晃眼失去踪影。
云贞偎依在荀际肩下,笑说:“孤鸫老尼没什么了不起,别理她,让她走吧!”
芳蕊和冷萼又飞纵回来,二女都惊奇云贞的功力,一日千里,居然超出孤鸿老尼之上,简直是一件奇迹了。
原来鸠摩罗夷自火海中逃出蛇盘涧,她穿越飘纵过数里长的火海,为了救护二女,真气耗散,自身反受了重伤。
她内力消耗过甚,周身被烈火熏灸,再说年纪也太大了,肌肤被烈火烤得干枯焦败如同死灰,奇经八脉受伤甚重,她一时口渴难禁,误饮了附近一种有毒的泉水,遂更加难以支持,她想起地藏门中还有一位林虑山孤鸿老尼。
遂勉强支持着,携带二女奔来太行山南麓。
鸠摩罗夷把二女托付给孤鸿老尼,请她代为教诲,并把乐禅功口诀,全部口授二女,而她却毒发死去。
孤鸿老尼,行辈较晚于鸠摩罗夷,功力也略差一筹,她不敢自居师表,只从旁协助指点二女学练须弥神功。
孤鸿老尼性极孤僻,强忍下败于云贞的一口恶气,但是她绝不屑再和云贞交谈,一气之下,竟拂袖而去。
冷萼和芳蕊,须弥神功已略窥门境,现在和心上人会见,芳心惊喜交集,遂邀请荀际云贞走向峰顶地藏庵中。
地藏庵十分幽静。只一座小殿和三问净室,庵内别无尼姑,云贞笑说:“冷姊姊,白姊姊,住在这荒山顶上有什么好玩,不如一同跟着荀哥哥回高平府吧!杜伯母最疼我的,姊姊们去了她也一定很欢喜的。”
冷萼却望望芳蕊,悠悠一声轻叹,摇了摇头。
荀际想了想,安慰二女道:“依我之见,萼妹和蕊妹留在地藏庵已没什么意义,不如先往王屋山梅花书屋,潜心练习须弥心法,明春一开年我就去和妹妹们相会,待小涵父女归来,凌姥姥也会来我家中,再向我父亲澈底商量一下!总之,海枯石烂,我此心不变,我看见云妹妹和你们玩得来,大家和和气气就……”
云贞笑说:“那敢情好极了!荀哥哥,隐师弟们还在前路等我们呢!白姊姊和冷姊姊快些收拾一下,一同赶路,免得他们久候。”阿罗修罗二女,欣然应诺。二女都觉得云贞这个小妹妹,的确讨人欢喜。
她俩把妒忌她的心,减少了许多。
她俩甚至让这小姑娘,尽情的和荀际偎依着,她俩毕竟年纪大了两岁,稍为矜持疏淡点,而且各人的性格正是如此。
她俩深深爱着荀际,只要获得荀际一视同仁的一份儿爱,就心满意足了。于是四人匆匆又走出地藏庵。
荀际让二女合乘一骑,云贞笑说:“荀哥哥,那你何必走路,就和我同乘一匹马吧!”
芳蕊调皮地笑笑说:“际哥哥,她离不开你,你就答应她好了!”
双骑如飞驰去,追上了公孙隐等。
大家又互相厮见,一阵欢笑攀谈。
快到高平城外,公孙隐红红冷萼芳蕊一行六人,欣然与荀际握别,他们联袂前往王屋山去了。
荀际带着云贞,登堂拜见双亲,侍郎夫妇非常欣慰,但小涵父女仍然杳无消息,杜夫人高兴得一直把云贞搂在怀里,问长问短。欢欢喜喜的过了元旦,荀侍郎备了庚帖聘礼,向荀际说:“欧阳亲家,远在青海,这婚事总须通知他一声才好!”
云贞也想念老父,她从旁说:“我爹生性固执,别人去劝他也是无益,只有我才能挽回他的心意,何必做什么喇嘛,我把爹接回来就是了。”
杜夫人却不愿云贞抛头露面,万里奔波。
荀侍郎叹说:“婚姻大事,岂可草草!云姑娘已是红线聂隐娘一流侠女,就只身前去也不妨事,云姑娘孝心可嘉!应该让她父女相见一次,就派陛官降陪同着一路上照应,方合我们官宦人家的体面。”
云贞却笑说:“我会改扮成男子,一路上有何不妥?”
荀侍郎终于派陛官随同前去,杜夫人方才放心。
云贞走后,荀际便也禀明双亲,前往王屋山办理公祭隐者的大典。他心中为了小涵异常傍徨焦急。
至于萼蕊二女的婚事,他暂时没向荀侍郎提及,只待公祭事了,凌姥姥小涵父女归来之后,再由大家出面说合。
杜夫人仍然不断打发家人去找寻迎接周两峰父女。
这日,荀际一骑南下,来至王屋山前。
他进入盘石峪,沿溪而上,穿行万树梅花林中。
暗香疏影,白蕊绿萼,宛然二女的冰肌玉骨,他只觉胸襟一快,他回忆起来一年前初次遇见她们的情景。
这一年来武林酿成了无数惊天动地的活劫!
荀际也由一介书生,跻于四圣之列!
一朵梅花,像月下老人的红丝,紧紧把萼蕊双姝和他三人牢牢缚在一起,另一朵血梅,却几乎造成了不可弥补的遗憾!
美丽的回忆,也闪耀着未来可爱的美景。
他心忖:从此两位面貌冷酷心地纯良的女孩子,将和云贞妹妹,一回围绕自己身畔,共享画眉之乐。但是——
另一个爽朗高雅的女孩子,小涵!她,她究竟何时回到他的怀抱呢?这一点美中不足的憾事,他想:“小涵父女,找不着东海三魔,早晚总会重返中原的。况且,还有逍遥师叔一路照料,岂会出什么岔儿?”
突然林中一阵喧嚷,涌出来几个年青叫化。
小喜子跳跃过来施礼说:“荀小侠,你再不来,大家都急煞了!明天就是公祭之辰,各方武林前辈,已有不少人先期赶到呢!”
他高兴得又一扭身跑向后峪,一路飞跳着高声嚷着:“荀小侠来了!”
立时人影闪闪,御风子和昆仑三友当先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