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你都昏迷将近半个月,哪有办法去带什么人回来?你是不是作了场梦,将它误以为是现实?”
“我昏迷了半个月?”
“是呀,你去龙凤谷救马将军回来,结果误入敌阵陷阱,但仍扛着同样满身伤口的马将军回营,当时你们两人浑身血红,看起来好吓人……”
“等等,龙凤谷?那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件事他是有印象,也记得自己伤得很重,马超更是奄奄一息,但他仍是背负着马超脱困。
“是很久了,都说半个月余嘛。”
“不,更久——”
“子龙!”
马超拐着伤脚,在满脸担忧的马岱搀扶下,奔进赵云的营帐。
“程军医,我拦不下大哥,他才一醒来就在找什么皮鞠的,跟我鸡同鸭讲好一会儿,然后就吵着要找子龙将军,我不得不……”马岱为难地撑住马超,军医千交代万交代别让病人妄动的……
“子龙!那颗皮鞠呢?岱弟说他不知道什么皮鞠!怎么可能,他还亲自将她绑到你房里去,现在竟然说他什么也没做过!”马超四处在找人,甚至翻开赵云身上的被褥,不放过任何一处。
“大哥,校场里是有很多颗皮鞠,可是没有一颗像你要的,有头有脸还会说话,见鬼了……”马岱还是同样的回答,这番话他已经说了不下十几次。
“我不是要校场里蹴鞠用的皮鞠,我说的是个女人,一个长得像极了皮鞠的圆女人!”马超这句也吼了同样次数。
“孟起,你也记得皮鞠,对不?”赵云问。
“当然!我们三人不是一块滚到山下,她本来还夹在我们中间,可是摸着摸着,她竟然不见了!”马超记忆中仍停留在那样的画面。
“我也记得。但是军医说,我们刚从龙凤谷那场死斗重伤中清醒。”赵云再道。他直觉去抚摸自己应该被飞箭削去皮肉的伤处,而那里,是完好无缺,半条伤痕也没有。
“……”马超楞了很久很久,张着薄唇,吐不出任何字眼,好半晌才逐渐回神,“屁啦!龙凤谷那事儿已经那么久了,我们两个不是早就痊愈,还回成都休养了十几天,最近个把月才跟着主公、军师渡河过北方,正与敌军对峙——”
“大哥,我们下旬才渡河过北方。军师今天下了令。”马岱心里虽惊讶马超未卜先知,但还是乖乖说道。
“什么?”
“我们现在还在龙凤谷外十里扎营,等你和子龙将军清醒,立刻送你们回成都养伤。”
“见鬼了!我们明明昨天才去助被围困的魏文长,什么今天又变成我们还在龙凤谷?!”马超低咒,觉得头好像要裂开一样的疼痛。“那颗死皮鞠就不要在下一刻跳出来说『我在这里!』不然我马孟起一定跟她没完没了!”
“孟起,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记得她……不,应该这么说,似乎只有我们两个见过她——”赵云安静良久,终于缓缓说出他发现的情况。“或许也可以说,我们作了同一个梦。”
“梦?”马超又是一呆,一脸不能接受事实,“我还记得她脸颊捏起来又软又绵的触感,你告诉我,这是梦?我还记得她抱起来像颗软绸缠成的软鞠,你告诉我,这是梦?!”音调越来越高。
“我的手臂上没有伤口,那个让我与她摔下马的箭伤。”身上的伤口何其之多,都是龙凤谷一役所留下,没有她存在过的铁证。
马超随着赵云的话,一同注意起他的手臂,他亲眼看到赵云手臂被刺伤,那个景象清晰在目,而现在真的没有……
马超说不出心里有多失望,像是一场战事赢得漂亮、赢得痛快,却两眼张开,发现竟只是作战前夕所偶发的梦境——
“真的……只是一场梦?”他还是不确定再问,想要得到否定的答案,然而赵云点头,也让一旁的军医替他更换染满血红的绷巾。
“可是太真实了,真实到像是昨天才发生过,好像还能听到她在嚷在叫似的……”
“孟起,没关系,她会再回来,一定会再回来我们两人的梦里。”赵云突地对着马超笑道,口气说是安抚也不像,因为更像喃喃自语。
“你怎么如此肯定?”
“因为我还欠她两晚的同床共枕,她会回来讨的。”
用那张从不掩饰的垂涎笑颜,闪着一口白亮亮的牙,拍着床榻对他说——
一、块、睡、吧!
偏头侧躺在桌面上的脑袋,因为被猛然抽走底下的书册而整张脸“叩”到硬木头桌,疼得她不得不抱着脑袋呼痛,清醒了过来——
“好痛噢……”
怎么会这么这么的痛……
“畜生超,一定是你偷打我……”神智虽然还没清醒,但嘴里已经含含糊糊爆出咕哝,并且指出最可能趁她不注意,悄悄偷袭她的无耻小人。
“哼哼。”冷笑。
这笑声,不像赵云的,也不太像马超,可是又相当耳熟……嗯,跟“国际贸易实务”的班导巫婆很像——小明努力抬起千斤般沉重又隐隐作痛的脑袋,试图让自己回神,好看清楚眼缝外的大黑影到底是何方神圣——
眼前,没有一整排的军队营帐,耳边,没有马蹄声操练声,也没有大量黄沙刮得脸颊疼痛,更没有风中唰唰飘扬的翻飞旗帜,没有每餐都啃疼了她牙齿的硬军粮,咽咽口水,她只看到一个写满密密麻麻英文信用状的大黑板,讲桌正上方的高科技产物——电风扇正呼呼呼地三百六十度转圈圈,发出一种诡异的风扇摩擦声。
喝!
眼前,没有帅赵云、没有痞马超,只有青面獠牙的贸实老师,手里高举着校园违禁品——三国无双画册——刚刚从小明趴睡的桌上抽出来的。
“这一科,你别想过了。下课到办公室报到。”贸实老师没收掉那本高价从日本坐飞机来台湾的精致画册,踩着高跟鞋回到讲台上,继续方才被打呼声及大呼小叫的梦呓嚷嚷打断的课程。
“呜……”
“你好样的,班导的课你也敢睡?睡也就算了,你还说梦话,天不罚你都不行了,节哀。”邻座的同学小青很难同情她地丢了张纸条给她,上头写着。
“好狠……”
“自作孽,不可活。”大大的红色字这样写着,然后一小排蚂蚁般大的黑字在最下面附注:“最多等一下下课陪你去办公室啰。”
“好啦,小小给你感动一下。对了,我刚刚真的说梦话噢?我说了什么?”小纸条又递回去。
“一、块、睡、吧!”光看那个淫笑,就知道她在梦里不知化身为什么大淫魔,染指哪家的良家妇男。
“一、一块睡?!”倒抽口凉气,不自觉念出她在纸条上看到的句子。
啪!
讲台上、黑板前,有只手掌握起拳头,将捏在两指间的白色粉笔给捏成两截,电光石火间的转头,两截粉笔也飞射过来,一截正中小明额心、一截打到鼻梁,幸好偷袭者手里拿的不是狼牙棒,否则砸过来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唔!”赶快闭嘴,不敢再打扰老师传道授业兼解惑。
原来……是作梦呀。
可是,好真实噢,好像全身上下的骨头才刚从陡坡上滚了一圈又一圈,肋骨跑到腿骨、腿骨跑到手骨,浑身骨头错位,疼到想飙泪呀……
终于,下课钟响,同学高兴换得十分钟解脱,小明的苦难才刚开始。
“信用状要考九十七分?要我死只要给我一刀就好,干嘛这么凌迟我呀?”呜……信用状考试就是发一张全英文的L/C,然后从头到尾“看信用状说故事”,所有的题目和答案全都在那张L/C里头,说难不难,说简单还真他妈的超难!
一题三分,贸实老师的意思是,只准许她错一题,这真的太强人所难了,要是只要求她对一题还比较有希望。
“我想回去三国,虽然那里有畜生超,可是还有赵云呀……”至少那里不会有信用状和永远背不完的英文单字。
“你有空作梦,还不如多去找几张L/C来研究实际一点。”
“梦呀……真的是在作梦呀?”再哭。
小青翻个白眼,对于脑袋里没装脑浆的空心球也不想多费唇舌。
“说不定我今天回家睡觉,眼睛一张开又回到三国去,最好一摔就摔到赵云怀里……对了,他还欠我两个晚上耶……”碎碎念。
惨了惨了,有人神智又不清了,是不是刚刚听到老师的无理要求,受了太大刺激,导致脑筋秀逗——
走过校区的空中走廊,那是连接两栋大楼的主要通道,下方左侧是椰林小道,右侧邻接学生餐厅,再过去是个排球与篮球混杂的小球场,隔壁才是室内体育馆。下课时间,球场上有不少人在练排球,两边的篮框也各有团队在厮杀——
会特别介绍这个地域环境,是的,危险就正在其中酝酿——不,应该说,“危险”刚刚被人接了起来,右边打回去,左边杀过来,右边回击,左边托起,然后,用力而漂亮的“杀”声一出,“危险”被打出球场,直逼向空中走廊!
碰——
尾声 《总有一日等到你》
颜面惨遭被狠杀过来的排球正击,那滋味,冷暖自知。
晕眩晕眩晕眩……
眼前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九大行星在公转自转随便转,还有清脆的鸟鸣吱喳狂舞。
嘶——
鏮鏮鏮鏮——
杀呀——
冲呀——
哇呀——
喀跶喀跶——
鸟叫声里开始混杂了马叫马踏、兵器互敲、喊杀叫打、哀嚎咯屁的声音,当然也有小青一边急问“你怎么了?怎么了?”的关心,不过越变越小声、越变越小声……好像被风沙一吹就吹得无影无踪一样。
眼前黑雾还拨不散,试图动动四肢,手脚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唔……不太对劲。
左边摸摸、右边抓抓,上面踢踢,下面蹬蹬,一切应该是很正常的肢体舒展,唯一的不对劲——如果一个人可以同时同地举手举脚,臀部又没坐在地上,腰部也没挂在树上,那么她是靠什么支撑自己?飞起来吗?
飞……
飞!
飞?!
三个代表情绪符号瞬间转变的同时,小明猛张眼,看到自己飘在蓝天上,距离不太高,要碰云也不可能碰着,可是要踩到地还差好几尺。
飘浮的感觉只到张开双眼的剎那,眼睛一张,就像绑在身上那条无形的线被人扯断,身体重量支配全部——整个人直坠而下。
“哇——”挥舞双手双脚,可是就是飞不起来——
惨叫好凄厉,若摔死,这声惨叫就是唯一遗言。
冷不防,背脊被某种尖冷的物品划过,然后衣领卡在那物品的顶端,身子停住了,不再下坠。
蠕蠕脚拇指,还是没有踩到地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
“回来了?”
低沉的男嗓略带吃惊问。
唔,是保健室的阿姨吗?不不不,阿姨年龄刚跨过五字头,每次那种口气就是“割伤手?舌头舔一舔就好”、“骨折?敲回去嘛”、“脑震荡?冰敷好了”,还冰敷咧——可是刚刚的声音不像保健室阿姨……
“真会挑时辰,凭空从这种淋漓厮杀的战场上掉下来。”
这声音真的好耳熟,而且是那种会让她光用耳朵听到,口腔里的唾液便加速分泌的耳熟。
赵云!
说话的人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常山赵子龙吗?
“你现在鼻翼流下来的血,是刚刚被一颗砍飞的头颅给砸出来的,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