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是如此意气风发,动不动就喜欢捏断别人的骨头,让人在医院里躺个一月半月的,如今他自己也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不知他此时作何感想。
短短的七天,竟让我有如整个世纪的感觉,时间是如此的漫长、难牦。我守在他的身旁,自始至终抓着他的手,瞪着眼睛看着他的脸。每时每刻都希望他的眼皮能动一下。或是手指颤一下。
屋里人进进出出的,来看他的很多,大多是警局里的人,他们走马观花来了就走。来得最多的反而是思文,看到我,她便哭, “洁衣,瞧你变成什么样了?去躺一下吧——”
她几乎天天都来,当然我知道她是来看我的,我很感激她。看到我摇头,她又哭着叹气。
至于那个程若可,自那天走出医院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思文说,她又和另一个男人拍拖了。我听了,苦笑着,为清扬不平。
门开了,安静的病房里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思文刚走,我知道一定是那个护士,她似乎特别喜欢我,隔几分钟便来看看我有什么事。
她告诉我她叫韩娇,今年二十二岁,刚来上班不久,还时不时地对我抱怨十三号病房的病人如何如何难缠。
“洁衣——”她拉了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下,我知道她又要对我说那十三号病房里的故事了。 “你知道吗?那个病人真是可恶,其实他的手早就好了,还不出院——”
她自顾自地诉说着,我没有理她,知道她也根本不需要我的回应。她只是要与人分享她的心情而已。
“洁衣——我在这里坐一下,你去洗个澡吧!这样舒服一点。”她很善解人意,我点点头,轻轻地站起身,拿了毛巾往门外走去。
“姐姐——”我还没有摸到门把,一声轻微却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人了耳里。我震动了,扑到床边,他的眼皮动了。
韩娇也跳了起来,惊呼: “他可能要醒了,我去找医生。”
“姐姐——”他又叫了声。
我颤动着嘴唇,急急地道: “是的!姐姐在这里,小可!小可!你醒过来——”
医生进来了,替他量了血压、心脏、眼瞳。检查了老半天,才道: “好了,没事了,他应该只是睡着了,睡醒了就好。”
“瞧!我说了没事吧——”医生走后,韩娇轻松地道。
我紧握着他的手,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他是不是又变回了小可,是不是又成了弱智?
此刻我的心竟奇怪地轻松了,迷迷糊糊地想着如果他是小可的话,就没有人再与我争了,我们可以继续相依为命地生活。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与门带上的声音,我知道韩娇离开了。
屋里很静,只有小可平静的呼吸声,这声音让我心安,我明白他是真的离开了死神。我的心一放松,身体也跟着疲惫了下来。把头枕在床沿上,睡意很快地爬了上来。
“姐姐——”我睡得迷迷糊糊,一听见小可的声音,便惊跳了起来。
“小可——小可——”我看着他的眼睛,期待着他睁开,他眨动了好几下,终于睁了开来。我一愣,他的眼里布满血丝、虚弱。但仍能看出那不是小可的眼神——是风清扬的。
我怔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叫我什么?”他吵嚷着声音,低低地道。
“我——”
“这么说我确实曾经是小可,而你是——”他的眼神深沉、犀利掩住了所有病人该有的疲惫。
“姐姐——”我被动地说。
坏脾气马上闪如他的眼中。 “我哪有你那么小的姐姐?胡扯——该死的!”他想撑起身子,无奈力不从心,这让他万分沮丧。
我忙按住他,柔声道: “你别乱动,别又扯到了伤口。”
他迅速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又换上了怜惜、心痛。 “你怎么那么瘦?那么憔悴,哦——洁衣,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他的声音轻而柔,我的心又痛了。眼泪浸湿了我的眼眸。
“清扬——”我把脸埋在他的手掌里,痛哭着,天知道我此时多么高兴又回到他的身边,回到他温暖的气息里。
“洁衣——别哭呵!别哭!”他很焦急,挣扎着想坐起,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你别动——别动——”我急急地擦去眼泪,按住他的手臂。
他沮丧地道: “哦——洁衣,我动不了了,可我想抱你,想感觉你,好想——”他的眼神闪着热切。
我低下身子,靠在他的怀里,轻柔地道。
“我抱你,我感觉你,一样的,对不?”他满意地点点头,绕过一只没受伤的手,紧紧地揽着我的腰。
他恢复得很快,第三天,便能坐起来了,甚至能下地走动几步了。医生很诧异,震惊地看着他的伤口愈合得一天比一天快速。那天护士撤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医疗仪器,就连葡萄糖注射液都拿走了。因为,他已开始能进食了。
打开窗帘,我让阳光充分地照射进来,他正坐在床上,抽着烟,想着什么事。我皱着眉看了看他,他很少抽烟的。
他的上司刚刚来过,很神秘地和他谈了一番,走后他就一直在抽烟,这已是第三支了。
“你怎么了?”坐在床沿上,我拿了个苹果,边削边看他。他一愣,看了我一眼,按灭烟头,一甩手,把烟头扔了出去。
我惊呼着: “你怎么能乱扔东西?”
“我没有乱扔,我是扔在垃圾箱里而已。”他无辜地瞪着眼,认真地说。我奔过去看了看窗台边的垃
圾箱,那里果然躺着好几个烟头。
我愣愣地看了他老半天,才轻吐口气道: “你还真行——”
他的眼神马上暗了下来,低着声音道: “你是在挑逗我吗?”
我又一愣,随即回神,马上羞红了脸,低呼:“下流!”
他笑了,笑得大声且带着恶作剧后的满足。我气不平地瞪着他,瞪了他老半天,他才好不容易止住笑声。
我把削好的苹果塞给他,他慌忙把那只苹果放回床柜上,好像碰到了个炸弹。我一怔,不明白他为何有这种举动。
“怎么了?”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啃一个苹果?”
“多吃水果对身体有好处,这是医生说的,何况你这几日不天天在吃?”我整理一下衣服,打算今日回去睡一觉,明日就去上班。
“那是你强迫我吃的!”他无辜地大嚷。
“那我今天还是强迫你吃呢?”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喂我!”他还振振有词。我为之气结,但还是走到床边把苹果放入盘中,切成一片一片,再用牙签送到他的嘴里。他很满意,津津有味地吃着,看得出其实他是非常喜爱吃苹果的。
“等你吃完,我要回去了——”
“为什么要走?”他一把抓住我。
“我已经很久没回公司了,再不去就没假期了,他们不开除我才怪。”见他别过头,不再吃了,我便站起身。他依旧拉着我,手上依旧有着惊人的力道。
“不许走!”他大声道。
“你已经好了,不必我分分秒秒地守着你,下了班,我再来看你,好不好?”我放低声音,非常清楚他吃软不吃硬。他果然脸色柔和了下来,却仍不肯放手。
“如果我要吃东西怎么办?我总不能去叫别人吧!如果我感觉热了,要脱衣服,怎么办,护士小姐一定不会帮我的。”我一愣,是的!这些平时都是我替他做的。他见我犹豫了又道: “还有啊!如果我要方便——”我捂住了他的嘴,涨红了脸。
他见我坐回了床沿,便得意地道: “对嘛!我根本离不开你的——”
“啊——”我一拍额头,头痛地惨呼一声,往后倒去, “瞧我惹了一个多大的麻烦。”他的腿在我背后一颤,我突然惊觉那里也受过伤,这样一压,别又压到伤口,我想起身。他的手臂伸到了我背后,用力一揽,把我揽进了他的怀中。
他的头在下一刻就向我俯来,吻住了我的唇。我全身悸动了,似乎有股电流窜遍我的全身。
他的气息浑浊带着饥渴,疯狂地在我口中吸吮探索,我们的体温急速上升。
我的脑中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胸口传来寒意才惊醒了我。我慌忙地想推开他,却碰到了他的伤,他闷哼一声,仍紧紧地抱着我,固执地不肯放手。
“活该!”见他没事,我便急急地去扣早已敞开的衣襟。他的头埋在我的颈间,粗喘着,在我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句话。
我大吃一惊,一跳跳下了床,抚着滚烫的脸,轻呼道: “这怎么可以?你受伤了,何况这里是医院。”
他皱着眉,哀号着: “有什么不可以,我好难受,快死了——”
我冲上去惊恐地捂住他的嘴,害怕听到那个字“别说,别说那个字。”
“不说不说!”他贼贼地笑着,像只偷了腥的猫……
他很快就结束了,为了怕压到他,我也很快地整理好衣服,离开了他。他懊恼地低吼: “该死的——这么快!”
我端来水,耐心地替他弄干净汗湿的身体。他孩子气的神情,让我啼笑皆非。
“没关系,你只是受伤了而已。”
他的声音却更加愤怒。 “我只是伤了身体而已,又没有伤到它。”
我一愣,这种敏感问题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幸好此时韩娇走了进来,见我端着水,便好心地道: “如果觉得热,可以开冷气。”
深秋的天,开什么冷气。我脸一红,急急地走出去想把水倒了。
“洁衣——”她跟着我,不解地道: “你丈夫的脾气好坏,你还真受得了?”
我一怔,见她脸上阴霾,似有心事,便把水盆放下, “其实他很好,就是有时候脾气大了点而已,男人就像孩子一样,哄哄他就没事了。怎么,十三号病房的那位又来烦你了?”
她没有说话,沉默着转过身去,我跟着她,和她走进病房底楼的小花园里。见我在花坛上坐了下来,她也坐在我的身边。
“那个人受了什么伤?”
“左手骨折了——”
“骨折要治那么长时间?”我一愣,清扬他那么重的伤,我想过几天也怕可以出院了。
“其实他早就好了,就是不肯出院——”
“哦?为了你吧!”我笑着。
她耸耸肩,苦恼地道: “谁知道!他整天嬉皮笑脸的,不知道哪句话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好听的你就当他是真话,不好听就当他胡说,不就结了?”我笑道。见她不说话了,我又道: “他是怎么受伤的?出了车祸?”
“不知道!他说是被人捏断的。”
“捏断的?”我一惊,陡然想起那个丁天皓曾经说过:你还是那么喜欢捏断人的骨头。是的!清扬他最爱捏断人骨,我就见过好几次。
韩娇喃喃地道: “你瞧!他说话就是这样,不三不四的。”
我突然有些明了“庸人自扰”的真正含义了,其实那人说的都是真话,只是韩娇不愿相信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轻松又快乐。
我和清扬几乎寸步不离地呆在一起,他的脸上不再面无表情,眼底更没有那种我曾一度惧怕的冷漠。幸福、和谐充塞着我们之间,那是一种属于夫妻的默契。
两个星期后,他便与正常人没两样了,可医生却一再地坚持,说他那样的病人应该半年才能出院的,所以必须再留院观察一阵。
对此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