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拾翠不行,她太单纯善良,她该有自己的梦想去追逐,而不是一相情愿的追逐他,这样的人生太委屈也太盲目,难怪她每每无法对抗思咏的刁难。
她该有人为她出头、保护,恩新就是这么一个好人,而这人绝对不该是他,诚如恩新所说的,他太冷漠自私。
脚步声远离了,冯拾翠兀自挨坐在阶梯上垂泪,她捧著自己的脸,束手无策,容貌是天生的,她改变不了,缺乏天分也不是她愿意的,但是,她不甘心失去他。
她哀戚的哭著,邵恩新始终默默的站在後方,用一种怜悯又心疼的目光,是对她,也是对自己。
张错走後的那个夜晚,冯拾翠哭得睡著,夜半三更,奶奶突然严肃的把睡梦中的她唤醒。
「奶奶?」因为哭著睡,以致她眼睛红肿,鼻子还有浓浓的鼻音。
「穿上衣服出来,我有话要说。」奶奶的模样神秘而吊诡。
她虽纳闷,但还是依言套上衣服,然後来到奶奶跟前。
「跪下——」冯奶奶霍然一喝。
「啥?」她吓傻了。
「我说跪下——」冯奶奶威仪的喝令。
冯拾翠不懂原由,却也不能违逆,只好乖乖的跪了下去。
「小翠,你走吧!今晚拜别奶奶,明天一早就走。」冯奶奶把签证护照放在桌上。
「奶奶,你说什么?你要赶我去哪里?」她顿时间清醒万分,话语都不禁颤抖了。
「去日本,我要你去日本。」奶奶脸上的表情是庄严而认真的。
「奶奶,我去日本做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况且我一直都是跟奶奶相依为命的。」冯拾翠潸然泪下。
「别哭,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冯奶奶肃然的阻止,继而柔声问:「小翠,我们在一起生活多久了?」
「三年了,从十三岁那年算起的话。」她回答,忍不住又啜泣起来,「奶奶,我不想走的,你别赶我。」
「小翠,你知道奶奶为什么在张家当管家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
冯奶奶仰看著屋内的灯光,娓娓说起,「当年,奶奶与阿错的爷爷一同学习围棋,之後阿错的爷爷到日本去,这段时间我结识你爷爷,彼此情投意合决定结婚,阿错的爷爷返国後很不谅解我,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自己要追寻的东西是什么。
「我和阿错的爷爷只能是兄妹,不能是夫妻,所以我们以一盘围棋定胜负,败者终身为奴,我不愿背弃对你爷爷的爱情,所以宁可在张家当了一辈子管家,我仍坚持我的想法。」奶奶温柔的看著她,「虽然阿错少爷的爷爷事後觉得过意不去,却老拉不下脸跟我道歉,所以才会在少爷出生的时候,取了错字这个名。」
「奶奶……」冯拾翠怔然的看著奶奶如此卓绝的目光。
「小翠,你的爸妈走了,奶奶也不能陪你一辈子,所以你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追求的是什么,既然你爱阿错少爷,就要放手去追逐你跟他的感情。」她爱怜的揉揉孙女的头,「到日本去吧!你有位姨婆就住在日本,长年潜心钻研围棋,在她那里,你会学到很多东西,她一定会让你蜕变的。」
「可是,奶奶,我笨,阿错哥哥说我容貌不雅又没有天分,一年、两年我是回不来的。」
「傻孩子,只有一年、两年能学什么?你要明白,围棋是一种自由又玄妙的艺术,在棋盘上,塑造一幅优雅的棋阵,远比锐利的厮斗来得更为重要,每一回的落子就像人生一步,你要如何去摆兵布阵,就有如你要如何安排你的人生。
「你不是笨,而是没有开窍,奶奶愿意等你十年,十年後你再回台湾来,我要看到你成长蜕变的模样。你要记住,倘若你没有成功,奶奶我是绝对不会见你的。」冯奶奶态度坚定的说。
「奶奶——」她难过的哭著。
「不许哭,到日本後,我会请你的姨婆用最严厉的方式教导你,你要懂得坚强,而不是用眼泪来博取同情,知道吗?她会教你成为一位迷人的女性,还会教你在围棋的领域成长茁壮,只要你愿意咬牙苦学。」
她仰头看著奶奶,虽然泪水氤氲了奶奶的容貌,但是奶奶眼中的坚定光芒,却那么的耀眼。
是的,她是那么喜欢阿错哥哥,只要她肯给自己十年的时间去改变,她相信,老天爷同样也会给她再一次的机会,好赢得阿错哥哥的爱。
她抹去眼泪,「奶奶,拾翠愿意到日本去,以後拾翠不在台湾,奶奶一定要自己多保重,十年後拾翠一定会回来。」
「好,这样才是我们冯家的好孩子,我们冯家的孩子都是坚强的。」奶奶将她紧紧的揽住。
那晚,冯拾翠最後一次赖在奶奶的怀中,睡了个香甜又舒服的觉,第二天,她就要起程飞往陌生的日本,展开她未来十年的生活。
梦境里,她看见了爸妈一如往常的给她衷心的祝福,还有阿错哥哥。
辗转来到日本姨婆家,冯拾翠紧张万分的看著眼前这栋建筑,还有那参天的松柏。
「夫人请您进来。」约莫十多岁的年轻女仆用著生涩的中文说。
「谢谢。」给了一抹微笑,她不忘小心的喘气。
她发现自己实在天真,直到踏上这个国度,她才骤然想起,自己根本连一句日文都不会,幸亏寄宿的是姨婆家,要不然,她可能会饿死在日本的街道上。这时,她心中是庆幸的。
跟著女仆走进华丽又典雅的大房子,她坐在椅子上,一脸好奇的打量著房子的装潢陈设。
天啊!那天花板好高好高,那盏华丽水晶灯从尽头垂了下来,照得她眼睛迷炫,叫人忘我得厉害。
忽尔,一张妍丽的容貌窜入她的眼前,惊扰了她的发愣。
「啊!对不起。」她几乎是跳了起来,还差点撞上那美丽的女人。
那女人一身尊贵的黑色和服,裙摆描绘著艳丽的花色,脚下穿著白袜木屐,瞧她的脸,眉黛、唇朱、眼汪、鼻挺的,煞是美丽,她敢说,这不可能是她的姨婆,因为这女人看来连四十岁都不到,说不定比她的亡母都还要年轻,怎么可能是奶奶口中的姨婆?!
只见她劈哩啪啦的说了一大串日文,黛眉挑高忽低的飞快动著,严厉的模样似是在指责女仆,又似是对她很不满意,冯拾翠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半晌,女仆委屈万分的把头低垂著,她终於停止她的喋喋不休与严厉,冷不防的把视线定在冯拾翠脸上,然後阴冷徐缓的走向她。
冯拾翠咽了咽口水,小心的往後退去,眼睛瞠到极限,当她把脸凑上了她,她惶恐的闭上眼,脱口而出,「对不起,我找错人了!」说完,她转身想夺门而出。
猝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掐断。
「你是拾翠?」
她回头一看,不敢相信这女人的力气竟会如此惊人。
「是……我是。」
「啧,没礼貌的小丫头,看到姨婆也不会请安,还想跑!」她不再说著咕噜的日文,转而用她熟稔的中文。
「姨……姨婆?」难道她就是姨婆?太、太叫人难以置信了。
北川阳子松开她的手迳自往回坐在舒适的椅子上,冷冷的喊,「过来,你奶奶前天打过电话了,说你要来我这儿小住。」
「姨婆,你真是我的姨婆?」冯拾翠忍不住又问。
「是,货真价实!」她锐利的撇过视线,随即又说:「你这丫头几岁了?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见到再怎么让你吃惊的事情,你也要压下心中的疑虑,从容的应答,而不是这样傻不隆咚,又十分粗鲁无礼的问我,知道吗?」她严厉又快速的指责她的无礼。
「对不起,你实在太漂亮了,我很难把你跟奶奶的年纪、辈分联想在一起。」
「呵呵呵呵……」北川阳子高声笑著,随即敛容,「我跟你奶奶差了二、三十岁,你父亲年纪都比我这小阿姨大,所以我当然年轻貌美。」
她真的是姨婆!天啊——
「你来日本做啥?你奶奶在电话中说得拉拉杂杂的,我听得厌烦,所以全忘了,你自己清清楚楚的对我说吧!」
「这……这,我是……」冯拾翠吞吞吐吐的,「我想跟姨婆学习围棋,奶奶说,只要我愿意咬牙苦学,姨婆不单会教我成为一位迷人的女性,还会教我在围棋的领域成长茁壮。」她看著这年轻的姨婆请求道:「姨婆,请你教我吧!拾翠很笨,但是我可以吃苦。」
「笨!」她拔尖嗓音说:「我最讨厌笨蛋了,走走走,我不喜欢笨蛋,就算你是姊姊的孙女也一样。」说完她就想撵人,「跟笨蛋耗多久都是白费工夫,我不想浪费青春。」
「姨婆,我可以吃苦的,我答应奶奶,十年内若没有成长蜕变,就绝不回台湾见奶奶,我是真的想要学习的。」冯拾翠咚的跪在铺著豪华地毯的地板上,一脸虔诚。
「可是你好丑。」北川阳子残忍的直说。
「我知道,但是容貌是父母天生给的,拾翠作不了主,但是我有一副好心肠,奶奶说,好心肠的人一定会有好报。」
「呿,什么天生,就算是天生的,你也得想尽办法把它改变,而且要改变到最完美的状态。再说,你明明是个烂好人,说啥好心肠,我最讨厌的就是自以为好心的人。我告诉你,我这人蛇蝎心肠,一让我不高兴,我管你是谁,说个不准我会把你给杀了当晚餐吃,所以,少在我面前扮好人。」
冯拾翠愣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个姨婆跟她往常所碰触的人实在差太多了,就连刁钻的方思咏都比不上姨婆来得叫人难以招架。
空气中有著凝窒的氛围,许久,北川阳子又突然嫣然一笑,「怎么,这样就吓到你了,我的小拾翠。」她温柔得仿佛刚刚的残忍都是假象。
冯拾翠又拚命的咽著口水,哑然不知所措。
「你真的想留下来?」
「是的。」
「但是,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违逆我,想留下来就得依我的规炬行事,要不然,我劝你马上带著行李到机场去,买张机票回台湾陪你奶奶吧!」
「姨婆,拾翠一定会听话的。」
「听话不够,我又不是要养条哈巴狗,成天对我唯唯诺诺的,我要你机伶点、聪明些,你知道的,我讨厌笨蛋。」
「是。」
她走向冯拾翠,一把捏住她的下颚,强逼她抬起头对著自己的目光,「我叫北川阳子,以後你在日本的名字是北川丽子,请你马上忘记自己是冯拾翠那个丑八怪、可怜虫。」
「啥?」要忘记自己的名字?!
「别傻呼呼的问啥,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好。」
「是。」她犹疑,却也不敢反驳。
「啧啧,你这张脸真会让我吃不下饭,真不知道姊姊怎么有办法容忍得了你,她的审美观念实在差劲得可以。」北川阳子不耐烦的说,「还有你的声音,拜托,乌鸦的叫声都比你好听。不行,这若不好好整修一番,你还没疯我早就疯掉。」
「姨婆,我的下巴疼。」感觉她的指甲都掐进自己的肌肤,冯拾翠禁不住只好提醒她松手。
「疼?这样就疼,我会让你见识真正的疼是什么。从今天起,你要住在我家,但是你奶奶付给我的生活费实在少得可怜,所以,你得跟著仆人用劳力赚取生活费,你若想到外头打工也行,反正不能吃免钱饭就是,我不是慈善家。」
「是。」
北川阳子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