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沿着堤防往岸上走,工程还没完成,到处都是石板与木桩,以及未乾的淤泥,他格外小心。舞衣轻盈纤细,抱在怀里没有什么重量,但那软嫩的肌肤,以及淡淡的香气,却不断撩动他的感官——
“楚将军,”她小声地问,有点懊恼。“我很重吗?”抱着她很吃力吗?她怎么觉得,他的呼吸接近喘息。
“没有。”他淡淡地回答,没有看她,专心一志的赶路。雨很冷,她的身子很暖,他忍不住抱得更紧。
这么娇小的身子,禁得起他的热情吗?他的视线往下一扫,看见她粉嫩的小脸,不觉胸口一烫。
舞衣眨了眨眼儿,发现一滴雨落在他眉前,调皮地悬在那儿。她看了一会儿,怀疑那滴雨会影响他的视线,她伸出手,想为他拂去那滴雨。
“别碰。”楚狂蓦地出声制止,气息粗重。
“喔。”她失望地说道,小脸垮下来。他不喜欢她碰他吗?但是先前在回廊上,她的碰触明明让他发出欢愉的低吼——
他看了她一眼,为她的沮丧皱眉。
“那会让我想吻你。”他不耐地解释道,咬牙忍受欲望高涨的疼痛。这个笨女人,难道就不知道,他有多想要她?任何一个轻触,都会让他胸口的火炬燃烧得更激烈。
“喔。”又是小小声的回答,不过这回是因为羞怯。她把头垂得低低的,粉脸含羞,像朵粉红色的牡丹。
岸上众人老早在那里等着,排成一列瞧着他们,脸上都挂着笑。
“舞衣,轿子在等了。”雪姨呼喊道,已经打点好一切。
“我用走的。”舞衣抬头说道,这儿已经没有淤泥,只剩巨大的石板,他实在不需要再抱着她。
楚狂点头,不情愿地松手,让她落了地。
舞衣撑着伞,加快脚步走向雪姨,察觉到众人都瞧着她,那些善意的笑容让她感觉更羞窘,急着想窝进轿子里躲起来口走入轿子前,她还记得对雪姨交代细节。
“雪姨,让大伙儿先休息,等到雨停,再——”
轰的一声,巨大声响震惊众人。堤防上的石板,不知什么缘故,竟然整片崩塌,重重的往湖面砸去,激起几丈高的水花。
众人惊叫着,舞衣一颗心也提到喉咙,差点没蹦出来。
楚狂还在堤防上!
幸好。
真的是幸好。
不知该归功于老天垂怜,还是该夸赞楚狂武功高强,总之他是逃过一劫了。除了手臂上的轻微擦伤,他的头手脚都好好的,没有断了,也没有折了,该在的都还在。
回到方府里,舞衣为他敷药时,双手还在颤抖。
还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命丧湖底!要不是他轻功了得,及时跃开,避开那些石板,他大概早已被压成肉饼,沈在浣纱湖里喂鱼虾。
“没事了。”楚狂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没事了。”她回答,拿起素绢帮他包扎。“只是,我的手就是停不下来。”她的手抖个不停呢!
“你在担心?”
“当然。”她冲口而出,看见他睑上浮现满意的笑,不禁有些气结。男人!不关心自个儿的安危,反倒为这种事沾沾自喜。
绑素绢的小手,刻意加重几分劲道,他却没反应,仍是维持那可恶的笑容。她低着头,不去理他,省得他的男性自尊更加膨胀。
“监工说,大概是因为风雨急,吹松了石板,才会崩塌。”她解释道,想到雪姨自责得不愿用餐,心里好生不忍。
“别再发生就好了。”他不想追究,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过,往后你去堤防,都必须有我同行。”
堤防崩塌,对他来说并不造成威胁,以他的身手,再惊险的场面也能应付自如。只是,想到舞衣也将暴露在那种危险下,他就不禁皱眉。
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最好就是让他守着她,形影不离!
门上传来轻敲,秦不换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北海烈。
“老大,听说你刚刚下湖去游水了,捞到鱼了吗?”秦不换笑道,手里摇着扇子,挑了张椅子坐下。
“没事吧?”北海烈的询问慎重得多。
楚狂耸肩,举起包扎好的手臂。“只是小伤。”
“不影响拜堂就好。”秦不换仍是笑着,转头看向舞衣。“对了,方姑娘,织姨说领了你的指示,要来借军队呢!”他皮相生得好,又始终笑脸迎人,早已跟府里的人们打成一片,丫鬟们都爱抢着替他做事。
楚狂挑眉。
舞衣连忙开口。“我正要跟你提。”堤防崩塌,把她要说的话吓跑了一半。
“你借军队做什么?”
“正确来说,该是聘请。”
“聘请?”
“是的,聘请黑衫军为浣纱城运送丝绸,每趟出城,都会给他们银两。”她说出一个数字,发现三个男人的眼睛为之一亮。
“为什么要军队护送?”
“丝绸值钱,路上容易遭遇盗匪,浣纱城能自保,却没能力保护送去远方的货物。”
“那就是走陆路了?”秦不换挑眉,南北的地图,迅速在脑中转了一圈。
舞衣点头。
“浣纱城邻近大运河,有地利之便,为什么不走水路?”楚狂问道,皱起眉头。
“运河只到京城,再往北就需要雇用马队护送。但这条路开辟已久,竞争很激烈,成本始终居高不下,不如直接走陆路。”她计算过,聘请黑衫军运送丝绸,是最划算的。
“何不运到国外去?”讨论完节流,北海烈想到开源的法子。
“经沙漠运往邻国,来回一趟要两年,近年来边境战火频传,风险增加,马队漫天开价,成本也降不下来。”舞衣解释道,从花瓶里拿了一枝菊花,沾了水后,在墨绿色的桌巾上,画出粗略的路线。
北方的路线密密麻麻的,早被各丝绸商瓜分,南方倒是有一大片空白。
男人们沈默,瞪着那块桌巾,提到经商的事情,他们话就变得很少。
舞衣等了一会儿,明亮的眸子看向楚狂,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听说,南方邻国有座大城,人口有百万,媲美京城。”她指的地方,在桌巾上看来,离浣纱城不远。
“那就往南方运。”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舞衣露出甜美的微笑,双手一拍。
“楚将军英明,这真是个好主意!我立刻去交代,说是您的意思,让织姨去筹备。”她转过身,急着就想去处理,要另开商道,那可是件大事呢!
“等等。”他突然出声。
她回过头,看着他眉间的皱摺,心头一跳。
“怎么了?”她问。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缓慢摇头。“你下去吧!”
“是。”她福身,迅速离开,小脸上保持笑容,甜美却有些僵硬。他发现了吗?他眼里的光亮让她不安。
舞衣离开后,楚狂瞪着那扇门,久久不语。
刚刚有短暂的一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这个小女人,不时让他浮现这种感觉,那双灵活得像小动物的眼,总是漾着某些小秘密。
不只如此,她跟他先前遇过的女人都不同,更香更嫩更软,那唇那眸,那柔弱无骨的纤腰——
“老大。”秦不换开口。
他睨了一眼。
“你在傻笑。”
“你看错了。”他板起脸。
秦不换忍着笑,耸了耸肩膀。“是,我看错了。”
第七章
还没有用午膳,方府内就吵翻了天。
女人的喊叫声、男人的咆哮声,从厅堂里一路吵到花圃,双方人马声嘶力竭,吵得不可开交。
“我要禀明小姐,把你们全轰出城去!”女人气急败坏地说道。
男人回以一哼。“哪里轮得到女人说话?等老大开口,被轰出去的,绝对是你们!”
喧闹的声音传进书房,坐在主位上眯眼倾听的楚狂举起手,示意她停止。
“怎么了?”舞衣问道,放下《孙子兵法》。
不念简册后,她还是每日在书房陪楚狂,为他念各类的书籍。他最爱听《孙子兵法》,每隔几日都要她再读一次,这几千字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每次拿着书念,眼儿没看着字句,都在偷瞧他。
他站起身来,开门往外走去,舞衣跟在他身后。
花圃里早有一大票人,站在那儿大眼瞪小眼,两方壁垒分明,气氛紧绷着。
“老大,这些娘儿们不让我们吃饭呢!”一瞧见楚狂出现,鹰帐帐主急着嚷道。
女人看见舞衣,也一拥而上,全站到她背后去。
“小姐,我们受够了!”春步喊着。
“先把来龙去脉说清楚。”舞衣举起手,制止女人们的抱怨声浪。
“前些日子做了糖腌桂花,全存在地窖里,今儿个北方的糕饼商人来取货,却发现这些臭男人早把糖腌桂花全吃光了,糕饼商人正气得跳脚呢!”秋意解释着,恨恨地瞪了男人们一眼。
“闯了这么大的祸,他们竟还想吃午餐!”
“我们又不知道那是要卖的。”鹫帐帐主理直气壮地说道。不都说不知者不罪吗?
徐香走上来,一脸无奈。“小姐,这事我实在压不下来了。”
打从黑衫军进城,表面看似平静,其实两方的人马适应不良,不断产生摩擦,各种生活细节都可以吵上半天,先前是全由徐香处理。
黑衫军们粗枝大叶,对女人们的冷脸色可以不当一回事,但一听见没饭可吃,他们的火气就冒上来了!
“老大,她们存心饿死我们。”龙帐帐主叫道,一脸义愤填膺。
舞衣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款纱城商誉卓着,可还不曾发生过,商人上门,却交不出货品的情形。
“请糕饼商人先回北方,等第二批桂花腌好,就添一倍的货,派人运去,记得分文不取,当是赔罪。”她对徐香交代着。
徐香点头,领了指示就走,离开战场。
“看,这不是就没事了吗?走,去吃饭。”虎帐帐主双手一摊,老是惦记着食物。
织姨开骂了。“笨蛋,你知不知道,这要赔多少银子?”
“赔银子又怎么样?那还不是我们老大的银两。”男人理直气壮地说道。
“银子是小姐的!”一个丫鬟拔高声量。
虎帐帐主耸肩,斜睨着那丫鬟。“你笨耶,你们小姐是我老大的婆娘,她的钱当然就是老大的。”
娘子军中响起一阵抽气声,个个气得脸色发白。
舞衣站在前头,急着安抚众人。她有些担心,两方人马一言不合,就要现场开打,到时候她跟楚狂镇压不住,花圃里的奇花异草,可全要遭殃了。
“请先别争吵,让我来处理。”她说道,无奈地看一眼楚狂。他倒是气定神闲,双手交叠在胸前,冷眼看着众人,不打算插手。
“小姐,不需要跟他们说什么,他们没有脑子,不会懂的。”春步说道。
“他们只会吃。”
“对,像猪一样会吃。”
“还很吵。”
“而且很脏。”这点让众位娘子军最是不能忍受!
有男人不服。
“我们有洗澡啊!”抗议声此起彼落。
女人嗤之以鼻。“五天洗一次?”
“行军时,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家常便饭。”有个男人耸肩回答,女人们发出尖叫,集体退开三大步。
这已经不关那些糖腌桂花的事了,双方开始互相数落这些日子来的不满,你一句我一句,愈嚷愈大声,大概整座浣纱城都听得见。
楚狂一语不发,早已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