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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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盟-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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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丞曜突然改变心意说:“阿笙,你到楼下接待室就说,如果,如果葛小姐在九点钟以前回来,让她致电到公馆。”
  范丞曜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连台阶都替她想好。若是她有心,九点以后,她也会致电给他;若是……范丞曜想这样他们不必彼此难堪。若是那样,也许在某日相见,她会对他说,我回去时,已是十点。他亦会笑着对她说,看来我们无缘,擦肩错过。
  相逢还可一笑。
  只是他从来不知,等一个电话是这么难挨。从天黑到天亮。
  清晨的时候下起绵绵细雨。阿笙进来回话。“昨日桑桑离开,葛小姐应当是去了火车站。她十点钟回到学校。”
  因为下着雨的关系,天未亮透,像是黄昏。想起那天晚上,他挟持她时,也是下着细雨。他无力扣上门,看到她回过头时清澈眼光。
  他一直记得那双眼睛,像铭刻在心中,好单纯的眼神。
  墙上的西洋钟摇荡着走到了十点。他想她早已起床,他想他的口讯她也应听到。只是电话迟迟不响起来。
  范丞曜往窗边一站,挡住整个光线。公馆外面临着青玉巷,他从这个角度看出去,正好看到巷口。猛然心中一动,依稀有人影在雨中晃动。
  雨越下越大,如面筋一般地打在地上,啪啪作响。天地间似扯起一道道珠帘,她在那些珠帘中穿来穿去,若轻巧精灵。
  范丞曜看到了葛薇兰,她终于还是来了。
  后来,范丞曜时常喜欢牵住她的手,粗糙的皮肤贴合着她掌心的温度。有时,她也会问自己,这样可以牵多久下去。她那日来并不是完全没有疑惑的。
  她转过青玉巷口时,雨突然下大了,绕过水洼,再抬头时,看到他站在铁门处。阿笙为他打着伞,雨水滚落在他的衣服上。
  她是想问什么的,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他弹落她衣上的水雨,他连问也没有问她为何迟到今天才来。他说:“进去吧。”事情就这么水到渠成了。
  六月的某一个清晨,早上醒来的时候,天下起了暴雨。她依然还住在宿舍里,雨水敲打着窗棂。薇兰突然想起她跑到青玉巷的那个早上。她想要问的问题,至今还没有问出口。她现在想来,问了,显然也是多余的。
  楼下有汽车喇叭声。
  她开窗,看到一把大伞如开着的黑色玫瑰,她原以为这样的雨天,他应当不会再来。
  范丞曜来接她去戏院。
  “下雨还是要去吗?”她下了楼,站在走廊边上。偶有雨水飘到她的身上。
  他对她一笑,拉了她到伞下,轻声说:“你又不上课,陪我去吧。”
  城北的集英楼戏院已建成,今日开张,邀了上海的各界名流。
  葛薇兰上了范丞曜的车。才坐定,他突然向她靠了进来。葛薇兰一时不明他意,手撑在他胸前,嚷着:“非礼勿动。”他含笑,靠得更近些。葛薇兰偏过头去,只见一只手穿过她的脸颊,扣上了车门的保险,她脸窘得发红,原以为他要亲她脸颊。
  她半嗔地抬手打在他身上。范丞曜竟哈哈地笑了起来,这次当真是趁她不备,轻啄了她的唇边。她害羞,转过脸去不再看他,那时雨水哗哗地打在车窗上,印出一道道冰凉水痕,可是葛薇兰心里却如温风拂过。
  她并不是非去不可,如若陪衬,看他在那交际场中顺风顺水。葛薇兰独自坐在角落中听台上的伶人清唱,范丞曜留阿笙在她身边。她独自无趣,想到一件心事,转头对阿笙客气地打个招呼,说起父亲的事来。
  虽已过了些时日,但她并不曾忘掉。她说起旧事,阿笙皱眉,答应为她查一查这事。
  葛薇兰与范丞曜从戏院出来时,已是中午。他问她累不累,去何处吃饭。她想到明天要交老师的作业,不由得嚷了一句:“忙死了。”
  范丞曜笑着与她玩笑说:“哪个讨人烦的老师要给你这么多作业,还让不让人谈恋爱了?”
  葛薇兰“噗嗤”一笑,“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她选多了科目,可不是自找的吗?
  范丞曜抢着说:“这样说,我会吃醋。”
  她一脸不解问他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要。”他孩子气地扬起脸来,葛薇兰格格地笑。
  第5章(2)
  她终是拗不过他,与他回了青玉巷的范家公馆。车要进入青玉巷时,慢慢缓了下来。葛薇兰侧头看向窗外,看到两个女孩子走了过去。巷口的墙上贴着一张新的水粉画,仔细一看,是一张电影海报。海报用红色大字写着《秋扇怨》,水粉中女子婀娜妩媚。
  葛薇兰不由得咦了一声,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来。她望向同坐的范丞曜,他正低头翻着东西。车子进了青玉巷,平稳地停下。阿笙与司机下了车,范丞曜正要出去。葛薇兰拉他衣袖,她并不抬头,只盯着拉住他衣襟的手,慢慢地说:“要不要去看一场电影?”
  他正准备起身,这会笑着坐了下来。他对她总是有求必应,想叫阿笙开车去电影院。才叫一声。葛薇兰忙制止了他。她与他见面,总是这样人前人后地跟着别的人。她说:“就我们俩。”
  范丞曜怔了一怔,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笑着点了点头,什么事情都依了她。车也不坐了,他们在青玉巷外搭了黄包车。
  葛薇兰兴高采烈地上了车,小女子心情尽收旁人眼底。阿笙想要说些什么,终是被范丞曜挡了回去。他见她高兴,这会上刀山也是乐意的。范丞曜问她为何不坐车去。
  “说出来你怕要笑我。”
  “说说看。”
  “我看别人去看电影也是坐黄包车,成双成对地下来。这会有机会,拉你做个实验。”
  他牵起嘴角,嘲弄地说:“这又是哪部电影的桥段?”
  “早知道你会这样说。”她嘟起嘴来,小声嘀咕,“谈恋爱才会坐黄包车去看电影好不好?那有坐汽车的?”
  他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她是小女孩。
  “我本来就是。”她赌气地与他对峙,她当然不是小女孩,但她知道恋爱的玄妙,这会她有恃无恐,明知他会任她予取予求,哪怕是摘下天上的星星也是会答应她的,所以偶尔也任性一下。
  黄包车拉到电影院,范丞曜比她先下去。葛薇兰伸手与他,望他拉她下车。他故意停了一停,含笑看着她,却迟迟不去伸手。她急了对他瞪眼,他咳嗽一声,这才笑着伸手拉她下了黄包车,好像这样做他失尽面子一般。不过是恋爱中的小小技量,旁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觉得莫名其妙,只是两个人心里却都柔情蜜意。
  葛薇兰后来回想起来,那日电影演过什么倒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一个富家千金爱上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小子。只是出电影院后,他与她的对话,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散场的时候,电影院里出来的人多。她与他走在人群中,她一心向前走,突然觉得手中一片温热,范丞曜拉住她的手。他并不是没有牵过她的手,只是她那时回头望去——电影院大门的帷幕只开了一个小小缝隙,外面的光亮在他脸上,她不觉心中一动。
  那种微妙感觉,穷尽所有词句也难以描摹。
  他对她说:“我拉住你,小心走散。”
  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大门外移去。有人推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他扶住她。他那时与她贴得极近,为她挡开人群。葛薇兰不是不感动的,因她知道,有他在的场合,总是有人为他挡开人群。而他无条件为她做这一切。
  她那日跑到青玉巷,本想问他一句,到底喜不喜欢她?这句算是白问,瞎子也都看得出来了。只是——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呢,她并不特别动人,亦不特别漂亮。至少在这一点上,她会输给沈小雨。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范丞曜与她最后走出电影院。黄包车已经一辆不剩。
  他问她,可愿意为他省钱?
  葛薇兰侧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当然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要让她为他省钱。只因刚才剧中人说,若是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总是会为他省钱。而他问她,可愿意为他省钱?
  她的心突然怦怦直跳了起来。心虚。
  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开始就爱上他的。直到那日与他看电影,她亦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只是她答应与他在一起时,百分百诚意。努力想要去爱上他。
  父亲去世了,桑桑要离开上海。孤独而无依靠的时候,她选择了他。古人说成就一件事情,要天时地利人和,他占尽天时。
  葛薇兰笑了笑说好。两个人并肩走了段长路。
  后来的无数次,他常常与她相约来看电影,总是坐着黄包车来,看完后,再走路回去。电影不一定会好看,只是坐黄包车与走路,都慢慢成了习惯。倘若不是这样,这电影好似没有看过一般。
  而每次阿笙总是私下与范丞曜说起安全的事情,他身边理当有保镖在侧。他笑笑不置一语。其实他都有私心,这段欢乐时光他亦不愿与他人分享。
  那日晚上,电影散场,他与她牵手走过长街。
  她突然胃痛起来。他停下来,问她怎么啦。她只说可能是晚上吃得太多了,有点不太舒服。她胃疾的病,前几日便发作了,怕他担心才这样说。
  她勉强说:“好些了。”
  那时两人站在街边,北风吹过,葛薇兰衣襟被风翻起,范丞曜突然上前半步。她胃疼得厉害,凉风一吹,头有些发昏,恍惚中,她意识到他在为她翻衣服,如此纯熟,像是早已习惯,他听她柔声说:“我带你去买药,好不好?”语沉耳底,犹如天籁。葛薇兰应了一声,那声音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一般,恍然做了一个梦。漆黑的夜里,真像是一场梦。在这个梦里,好像他偏生就在这里等着她,等着她出来,等着为她翻一翻衣领,等着问她“我带你去买药,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他站在那里,不过是等着她来。
  四目相交,竟如磁石般吸住。
  这次他招来黄包车,拉到外滩边上的济世堂。夜里气温更是寒冷,空气中泛了一层白雾。济世堂灯箱招牌在街一路平安闪个不停。
  范丞曜下了车,对葛薇兰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
  葛薇兰拉住了他,说:“我也去。”
  二人走上巷子,夜里行人极少,若是有人经过,大都行色匆匆。巷口风大,她打了一个冷颤,突如其来地觉得肩头一热,回头觉得范丞曜在身侧,仓促惊愕,头竟不敢全回,只向后侧了一下。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他的外套,只说声谢谢。她用大衣把自己裹了起来,想问他你冷不冷,觉得问了也是白问,他自然说不冷。好在济世堂并没有关门,范丞曜买了西药,让她服下。她这时已显得不如平时有生气了。
  范丞曜弯下腰来说:“来,我背你。”
  伏在他宽大的背上,葛薇兰从未有过这样安心的感觉。
  “睡着了?”他问她。
  她摇了摇头。
  “你还要不要那个吉祥结?”他想引起她兴趣一样,故意问道。
  她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地说:“在哪?上次找你要的时候,好像被我弄丢了。”
  他轻轻笑道:“你根本就没有拿走。丢三落四的。”
  “你干吗不早说?”她嗔道。
  “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不好好收着。”他是想问她为何会拿去拍买?
  “噢……”那件事情,是因为她当时缺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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